此次进门,溪川是为救人,便再无顾忌,刀尖一挑,再左手化拳横空捶过去,贡院大门应声打开。
看着匆匆跑来惊慌失措的金甲卫,商沉木被溪川推搡到前,大喝一声:“想活命的话,叫你们的头儿出来和我谈。”
二人被六名金甲卫团团围住,陈翰林托着两条伤痛不分伯仲的腿,强忍着走到前面来,虽然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可是看到溪川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一阵牙酸。
“二位不是已经跑了吗?怎么,不着急找县令求救,反而又自投罗网了。”
溪川微微颔首,莞尔一笑:“翰林说笑了,我们确是是打算去找县令的,只不过出了岔子,有人想将太子殿下一刀抹了,届时指定累及诸位,所以我们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你我或许可以商谈商谈。”
“原来是那条路走不通了,那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不会杀太子,如果我将太子杀了,提着他的脑袋去投降呢?”
“大人莫不是在说笑,事已至此,您以为那帮人为何敢大张旗鼓杀太子,不就是因为您已然在此竖旗了吗?除了护太子,您别无二路。”
陈致理完全不受威胁:“我怎知这不是你们的计谋,让我乖乖放下屠刀,然后被你们一网打尽,而且谁能杀的了太子啊!”
一言出,在场传来悉悉索索的笑声。
商沉木脸都憋红了,卯足劲儿辩驳道:“是真的,我看见我二哥了!”
溪川无奈摇头,没一会儿功夫,这太子也是会说谎了,她附和道:“是真的,陈翰林,我知你对皇后娘娘的母族不满,可那个人见到了太子殿下可是眼睛发红的啊,甚至不惜连自己的母亲也会算计进去,那场大火我都听说,翰林您当时是在现场吧。您舍得太子,舍得了这满屋的考生吗!舍得满屋考生十几年囊萤映雪皆作废吗!殿下是唯一一个可以在皇上面前为考生说话的人,我们的命赌在殿下身上。”
陈致理默然,此子句句话都踩在他的考量范围里,的确,他此时与衙署再如何目标一致,都不可能成为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他从未想过拉这帮后生垫背。
“你很聪明,所以呢,那么多人,你打算怎么办?”
“造一个死了的假太子。”溪川沉稳应道。
“假太子?”陈致理微挑眉头,似是觉得此举很是难做,非常容易露馅。
“不错。”溪川上前一步,继续解释,“他们要的只是一个死掉的太子,至于如何死,怎么死,全然有我们说了算,我们可以让太子死一个很恶心的死法,让他们想验也无法,届时你们再将与太子间仇怨报出,以表忠心,说不定还有活路。”
“他们不会让我们真的活着的。”陈致理回道
“我知道啊,只是现下他们会犹豫,会为了能将太子一派彻底踩死的机会而犹豫,你们得一喘息,以后更名换姓,岂不即报了仇,又得了自由身,而且这不是你们最擅长的吗?”
陈致理走上前来将溪川揽进怀中,向后走着,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赞赏:“后生可畏啊,来,给我近距离说着,你这法子如何想到的!”
边说,还不忘转过头去,给身后人交代着:“快,你们这点功夫别犹豫了,把太子恶心地杀一杀。”
金甲卫:“......”
商沉木:“!”
“等,不不不,等等等等。”溪川推诿地将陈致理拨到一旁,微抱手作礼,“请翰林恕罪,我还要去找楼箜兄,跟他一起去找楼大将军驰援,时间宝贵,这可是此局最重要的一环,关键我们是否能够全身而退啊。”
“欸,楼将军让楼箜去找好了嘛,你跟我来,我一见你,就觉得分外熟悉......欸!那边儿的,还不快给楼家小儿子一匹快马......来来来,你我这边。”
“不是我......”溪川求助地望向商沉木。
但此时弱小的太子殿下也一样无助,他蜷着手缩在一帮抽条大汉的中间,头颅微低,眼睛上瞟,可怜巴巴地幻想着自己一百零八种死法,显然无暇顾及她。
原本计划到场便遁走的溪川被一股蛮横的力道拖拽进鼓厅内,牙根恨恨地咬着——砍浅了。
二人相对而坐,溪川掩藏着内心的焦灼不安,面上还是优雅从容,没半分逾矩,等待着将她邀请这儿的人先行发言。
静默半晌,陈致理忽地开口,虽说是问句,可字里行间俨然认定了这句话的事实:“你其实是想将太子殿下供给县令的人的吧。”
溪川心下一沉,她的确这样想过,在得知县令府内聚集了那么多人手,并以太子无目的之后,可转念一想,还是理智按下了冲动,她若当真如此,便与她所厌弃的楚家狗又有何区别。
但她显然不能在此处承认。
“我没......”
陈致理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不必回我,你骗不了我,你的眼里有着我对镜看过千百遍的目光,带着很强的目的性,即使你掩藏的很好,以为周围人都看不出来,但人不是石头,总有心,你骗得了别人,骗不过和你有着相似经历的我。”
溪川微微低眉,此时再争辩,毫无意义。
“既然如此,翰林又何必再问呢。”
“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没有将太子交出去,我很认可你。”
“谢谢,不过......”她转而说道,“我不接受一个失败者的认可。”
话已说开,她见到面前之人只有火大,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半分。
他明明看出了她的焦灼心忧,却又在此时装什么好人,要真那般君子,为何不放自己走,偏要将她的命悬在这个,不上不下,凭火攻心。
陈致理倒也不气,反而唠家常一般和她聊了起来:“哦,为何觉得我是个失败者。”
溪川犀利地回应着他的目光,言语决绝狠辣:“若是我遭此事,定爬上顶峰,找个缘由杀了曾经薄待我的人,将他抢走的命数抢回来,再将他的一切都归我有,然后风风光光享受我的风头无两,而不是明知朝廷弊端,还选择相信这样的棚子里,还会有不沦为一丘之貉的好人。”
陈致理听完,发自肺腑地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年轻人,有魄力,我年轻时啊,这种事想都不敢想,你所觉得这软弱妥协的自杀举动,是我能想过的最勇敢的事了。”
“那你还干,不如放了我走,我届时还能抽闲烧两支香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能反悔。”陈致理指着溪川的眉头,得意大笑起来,“生死一线,还能交一个以后给我给我送钱花的小友,也算无憾!无憾!”
溪川懒得听他所谓的肺腑之言,抬手重重拨过伸来的爪子,不耐地反驳:“放我走才有钱花,要是不放我,我给阎王爷告你状,让你下油锅!”
“啊,我真的好害怕,给你道歉,但是,你此时还不能走。”陈致理笑着,显得尤为老奸巨猾。
“为何!”溪川夺声。
“因为有件事还得劳烦你啊,帮我办一办,作为回报,送个好东西给你,怎么样?”陈致理抬手,一枚圆润光滑的玉佩跃然手上,细腻抛光的纹理使得佩上图文活灵活现,仿佛要跳出来,落在案上。
溪川成功被吸引了目光,抬手便要抓:“这是什么?”
陈致理掌心回握成拳,往身后一躲,眼前白光乍然消失,溪川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来,她还没看清楚呢。
“这是环羊佩。”陈致理俯下身来,给他钓上嘴儿的鱼儿慢慢讲述着,“得此佩者,可见旺善堂堂主。”
溪川神情疑惑:“旺善堂,怎不是点心铺子吗?我见一吃食堂堂主作甚,防饥荒啊,你莫蒙我。”
“欸,小兔崽子。”陈致理仰头轻声斥责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岂会蒙你,旺善堂会依照每个人内心深处最渴求的愿望,收取回报,并回馈成果,换言之,是个许愿池。”
“靠谱吗?拿什么换,钱吗?”
“不是。”陈致理摇摇头,笑得颇为神秘,“看堂主当日心情。”
溪川内心一阵无语:“那不就是骗子嘛,快放我走。”
“欸,小兄弟不要急。”陈致理不容置疑地将玉佩塞进溪川的手里,然后拍了拍手,屋内立刻蹦出十个她认不全的人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两桶火油,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溪川匆忙跑到门口想要往外躲,但门却不知何时被牢牢锁住,使蛮力也无法打开。
“你干什么,刚给我一枚玉佩就想杀人,你还给不给我时间用了!”溪川斥道。
这人到底走的是个什么路数,令她捉摸不透。
但还没等她反应,眼前的小兄弟们便已经开始往地上每一个角落里喷洒这着火油,溪川纵使左退右躲,还是不免沾上了零星。
浓烈的刺鼻气味涌入鼻腔,她连连咳嗽几声,向前伸出手去讨要钥匙:“你倒是把钥匙给我,不然我真就要去地府找点心厨子了。”
眼前闪过一抹黄色物什,她抬手兜住,怎料此物件并非钥匙,而是一捆鹅黄色的衣服布包。
她翻手就想扔掉,却在此时听到陈致理急切切的声音:“先别扔,这是太子的外衣。”
溪川立刻明白了陈致理的意思,这是想让她拿着这个衣服,往火里随便燎几下,然后放到前来追讨的官兵面前,装作这是太子已经葬身火场。
“那太子人呢?”她虚喘着气声闻道,这火油当真呛人,光是吸着气味,不等烟熏,她便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然费事了起来。
“他啊!”陈致理两手一摊,笑得何其无辜,“自然是跟着镂空出去搬救兵了,总不能让太子殿下在这里等着人杀吧。”
溪川:“......”
溪川此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人绝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