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安吾的手硬生生地急刹在了半空。
出于职业习惯,安吾本能地问了出来:“织田作先生,这小鬼咳、小孩怎么回事?”
因为想到了织田作对太宰说的“这是我们的孩子”这句维护意味十足的宣言,安吾及时把脱口而出的小鬼换成了小孩。
织田作的目光落在了昏睡中的太宰叶的身上,大概少年的异能力为了保护主人,又将太宰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比第一次变化的还要年幼,看起来竟然只有五六岁的模样,人也如同幼儿在母体中的姿势一样蜷缩着。
或许是感受到了某种连自己也无从知晓的危险,太宰叶的眉心皱成一团,流露出极为纯粹的不安和恐惧,抓着他一片衣襟的手极其用力,以至于有血迹从指节弯曲的地方渗出来……
织田作用自己空余的手握住了太宰叶不足自己手掌一半大小冰凉的小手,一边轻轻安抚着,一边对安吾温声道:“阿叶是好孩子,只是性格别扭了点,但这也不是他的错。”
‘好孩子?是指对你使用精神控制,还拿枪指着你威胁太宰退出侦探社的好孩子吗?’
安吾回想着刚刚让他几乎心脏骤停的场景,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停在半空的双手无处安放似的犹豫了一下,安吾抓住了太宰的肩膀,既然小的不让碰,安吾打算先把装晕的某人从织田作身上拉起来。
然而和真正昏迷的太宰叶不同,太宰在安吾的手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就干脆利索地丢掉了自己‘装晕’的人设,虽然脸依旧埋在织田作的胸口,双手却毫不客气地直接揽住了织田作的脖颈,颇为嫌弃地抖肩甩掉了安吾搭在自己肩膀的手。
安吾:……
众人:……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太宰以一种无论是谁都无法分开的姿势紧紧地和织田作搂抱在了一起,怎么看都不是正常朋友间会有的正常抱法,至少安吾认为他和织田作就不会这么抱。
织田作被太宰突然的动作弄得整个人愣了一秒,却毫无他们之间的行为到底有多高调的自知之明,任太宰像个圈占领地的猫咪圈着自己,只是微微疑惑道:“太宰?”
太宰:“……”
太宰重新拿起了刚刚被自己亲手丢掉的昏迷的剧本,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装死。
织田作呆毛晃了一下,抓住机会,试探着就把缩成小小一团的太宰叶塞进了太宰的怀里,而太宰叶的反应印证了织田作的猜测,这孩子对太宰远比对他更亲近。
被放进太宰怀里的那一刻,太宰叶不安的紧紧蜷缩的身体立刻放松了下来,眉心舒展成安宁的模样,抓着自己衣襟的手不再那么用力了,小孩以一种完全信赖的姿势趴在太宰怀里,像一只乖巧地袒露出肚皮的猫咪幼崽,散去了所有的防备,相信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只要待在这个人的怀抱里就不会有人可以伤害他。
织田作垂眸看着太宰和幼崽,在某一瞬间感到了一种比太宰叶身上散发出的奶香味还要切实可触的感觉,或许可以形容为一种连结,尽管这个孩子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他依然是属于他们的小孩。
织田作目光很怜爱。
太宰叶睡得很温顺。
太宰装死得很勉强。
自己和织田作的中间突然多了一团温热的奶香味的小东西,这个小东西还软软地趴在自己腹部,呼吸的一起一伏都能被无比清晰感受到,太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感觉这只幼崽似乎很脆弱,太宰不敢大动作,只不易察觉地、小心翼翼地想把小东西推到另一边,稍微远一点点就好,他快要窒息了。
织田作摸了摸安睡的幼崽的头发,又摸了摸浑身僵硬的太宰的,用耳语般的音量对太宰说:“别紧张,太宰,你抱着他,我抱你。”
太宰:……
太宰咬住了嘴唇,觉得被一个会呼吸有心跳还暖乎乎的幼崽这么依偎在怀里,除了浑身上下感觉有些奇怪外,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更何况这个小孩还是织田作的,织田作本人也喜欢,某种程度上甚至还算是‘保护弱小’的一种……
太宰本着爱屋及乌的原则这么想,非常轻易地妥协了,抵着织田作胸口的额头和脸颊烫得像是要发烧,总之绝对没有贪恋织田作拥抱一刻也不想分开的私心。
因为离的最近,安吾把织田作和‘昏迷中’的太宰的互动听了个全面,整个人尴尬地杵在旁边,只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明晃晃的电灯泡,一时间,重逢的不知所措和那份沉重的赎罪的心情竟然被冲散了大半,像个久疏剧场的演员,安吾甚至找回了一点曾经的心情——快要被满腔的槽点憋死的令人头大的心情。
期间,自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安吾不断给织田作使眼色,发现织田作接收信号坏掉了以后,安吾又不断地推自己下滑的眼镜,用余光观察着众人的表情,结果震惊地发现除了在‘唰唰’记着什么看上去很忙碌的国木田,大家的表情都并无异样,甚至作为侦探社的核心一身孩子气的乱步还愉快地眯着眼睛毫不顾忌地拿起手机带头录像,社医与谢野也紧跟着乱步的节奏毫不见外拍起了照……
安吾咳嗽了起来。
闻声,织田作呆毛弯了一下,信号接收功能恢复了正常,担忧地问:“安吾你嗓子怎么了?”
安吾的咳嗽声戛然而止,用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声音沙哑道:“没…没什么。”
织田作点点头,又看了眼太宰怀里的太宰叶,接着就一手环着太宰的后背,一手捞着太宰的双腿,自顾自抱着二人轻松地站了起来。
安吾:……?
安吾默默拾起自己掉在地上的眼镜,擦了擦戴上,问:“织田作先生,原来你不需要要帮忙啊。”言外意是那么把我叫来的目的是什么?
“嗯,毕竟太宰和阿叶加起来也不怎么重。”织田作笑了笑,看着安吾镜片后的眼睛温和地说:“只是想着如果你一个人悄悄走掉就不好了,又不想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远,所以就叫你过来了。”
安吾恍惚了一下,差点平地一个踉跄,反应过来时拼命咳嗽了起来。
牵着织田作一边衣角的织田千寻眨着和织田作眼睛一模一样的蓝眼睛,声音清澈,担心地问:“安吾叔叔?”
安吾有些狼狈地摆摆手,囫囵道:“我没事,就是嘴里进沙子了。”
因为异能力对感情方面异常敏感的织田治子牵着织田作的另一边衣角,悄悄探身和千寻咬耳朵:“不要问,安吾叔叔已经要哭了。”
小孩子不懂得怎么样很好的掩饰音量,织田作看了眼安吾,又假装没有看见他的红眼圈一样体贴地把目光投向别处。
安吾:……
“眼睛也进沙子了。”安吾迅速找回了身为一名出色的情报长官的情绪管控能力,强自镇定地解释着,又忍不住对织田作道:“这样说也太狡猾了吧,织田作先生,就算只是在一边看着你们,我怎么会悄悄走掉?”
“是这样吗?”织田作不予置评,目光投向了近旁长椅上被他的风衣严严实实裹着的黑发男孩,在太宰本人‘昏迷’的情况下,已经脱离现实社会四年的织田作只能求助安吾,问:“安吾,阿叶和淳一这两个孩子都需要检查一下身体,你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医疗所在哪里吗?”
完全被织田作和太宰吸引了注意力的众人这才发现长椅上还有一个孩子,因为织田作风衣的颜色几乎和长椅融为一体。
敦按耐不住猫科异能的好奇心,忍不住像小学生一样举起手,亮着眼睛抢问道:“淳一?织田作先生,这难道也是您和太宰先生的孩子?”
芥川面无表情地踩了敦一脚,压着声音道:“蠢货,这个男人姓织田。”
织田作看着这个有着紫金色眼睛和白发少年,又看了看无论是衣着还是执拗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的芥川,平和地否认道:“不是的,淳一这孩子是我和阿叶刚刚从垃圾桶里捡到的,应该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孩子,和太宰有血缘关系。”
织田作选择性地暂时隐瞒了太宰叶告诉他的淳一另一方至亲的来历,虽然不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是谁,但织田作有预感现在说出来的话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
安吾走去把太宰淳一抱了过来,端详着男孩明显偏西方却隐约可以看出与太宰有几分相似的脸庞,按耐下因为男孩的长相联想到魔人的不安,对织田作引荐道:“医术出色的医师眼前就有,织田作先生,这位就是侦探社的专属外科医师、放眼全世界也极为罕见治疗系异能者,与谢野小姐,同时也是太宰君现在的同事。”
与谢野扛起自己闪闪发亮的柴刀,饶有兴趣地扫视着织田作,舔了一下嘴唇,爽快地道:“姓织田,织田君对吧?放心,这两个孩子连同你公主抱着的这家伙的治疗就都交给我,看在你是太宰家眷的份上,今天就算我无偿加班好了,话说,你的情况也很特别啊,以后如果受伤的话随时欢迎找我治疗啊,我绝对会好好珍惜这份机会的。”
在场凡是接受过与谢野治疗的都默默后退了一步。
织田作的目光在与谢野闪闪发亮的柴刀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完美地抓错重点,认真地道:“多谢,那就麻烦你了,与谢野小姐,不过我和太宰是朋友,并非家眷。”
同样抓错重点的芥川则不屑地哼了一口气,用陈述真理一样的语气道:“一派胡言,这才不是公主抱,太宰先生远非尔等所能揣测,这么做定有其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