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海滨市的木棉花纷纷飘落,轻轻地敲打着咖啡馆玻璃穹顶。
李艾莉凝视着拿铁表面斑驳的光影,摩挲着骨瓷杯沿,看着对面的女人将银匙在焦糖玛奇朵里搅出漩涡。
谭瑶的珍珠耳坠晃了晃,像毒蜘蛛垂下的丝。“你总头脑简单。”她抿唇而笑时,颈间红宝石在玻璃穹顶折射下泛着血光,“就像现在,还觉得是我抢了你未婚夫?”
夏兰“啪”地拍在柚木桌面,柠檬水在杯壁撞出惊涛:“谭瑶要是来续姐妹情深的戏码?”
“夏兰倒是比当事人还激动。他们婚礼是解除了,离婚证还没取不是?”谭瑶慢条斯理抽出丝帕擦拭指尖,“还有艾莉啊,你当真以为章杰是被我勾走的?”她忽然倾身逼近,香水裹挟着某种腐烂的甜腻,“是他亲口说,你这种连拥抱都要规划日程表的女人,实在让人...倒胃口。”
李艾莉耳畔嗡鸣,恍惚看见碎瓷片在记忆里飞溅。那是章杰摔碎的第几只马克杯?当她第一百二十七次拒绝婚前同居的提议,他指着满地狼藉说:“李艾莉,你根本不懂怎么爱一个人。”
“艾莉当然有人爱!”夏兰霍然起身,裙摆带翻的银匙在碟沿撞出刺响。谭瑶却笑得更艳,红指甲划过李艾莉苍白的脸:“不如请那位神秘的护花使者来喝杯咖啡?你不会说是李苏赫吧?怎么可能他会看上你这样的...”
“谭瑶!”李艾莉猛地攥住她手腕。婚礼前那晚的回忆如利刃破胸,威士忌灼穿喉咙时,有人用雪松香的外套裹住她发颤的肩。后来总统套房的水晶灯在头顶摇晃,她咬住男人肩头忍泪,却在晨光中看清李苏赫眉梢的朱砂痣。
“你的意思是真有其事?”谭瑶甩开她的手,腕间一道红痕,“人家不过请你吃李个饭,就幻想当李太...”
玻璃门的风铃忽然碎响。李艾莉瞳孔骤缩,落地窗外梧桐道上,李苏赫正倚着黑色迈巴赫接电话。他今天穿了件墨色立领风衣,领口银链垂落处,隐约可见锁骨上暗红的齿痕。
她撞翻座椅冲出去,木棉花在足下碾作胭脂。李苏赫转身时眼底掠过惊诧,却在看清她身后追来的两人后化作寒潭。李艾莉死死攥住他衣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声哀求:“帮我。”
空气凝滞了三个人的心跳。李苏赫突然扣住她后腰往怀里一带,温热的鼻息擦过她耳根:“代价很高。”他低笑时胸腔震动,抬眸望向僵在原地的章杰,“我要与女友喝杯咖啡,各位要一起?”
谭瑶的尖指甲掐进章杰手臂,血珠沁出阿玛尼西装。李艾莉望着这个曾为她戴上钻戒的男人,忽然发现他左耳后那颗褐色小痣,原来和谭瑶的是同一位置。
暮色透过商场穹顶的菱形玻璃切割成万千碎片,李艾莉望着李苏赫领口晃动的银链,忽然想起那夜他解开衬衫时坠落的月光。此刻他指尖正漫不经心地卷着她发尾,檀香混着雪茄气息笼罩下来,像张细密的蛛网。
“李总。”章杰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黑色袖扣在腕间泛着冷光,“没想到您和艾莉......”
“需要向你汇报?”李苏赫掀起眼皮,拇指突然按上李艾莉腰间。她猝不及防撞进他胸膛,听见布料下急促的心跳——却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谭瑶的高跟鞋在地砖上敲出刺耳的声音,她低声对章杰说:“上个月招标会他可是驳了你三次方案......”
她转过身来,艳红的指甲油划过李苏赫的银灰领带,“李总这样的身份,会看上块木头?”
玻璃幕墙外的霓虹灯突然亮起,李艾莉看见李苏赫眸中划过幽蓝的火焰。他低头时,朱砂痣擦过她的额角,温热的吐息带着刀刃的锋利:“章经理没告诉谭小姐,上周三的并购案——”尾音淹没在突然贴近的鼻息,惊得李艾莉攥紧了他风衣的后摆。
这个吻轻得像木棉花飘落,却在章杰骤然苍白的脸色里掀起了风暴。李苏赫转头看向浑身发抖的男人:“章经理的并购案,还想不想推进?”
“李总,”谭佩瑶的鳄鱼皮包放在台上,钻石腕表折射出冷艳的光,“我们谈了这么久的生意,不能为了这个就...”
“谭小姐。”李苏赫突然轻笑,从内袋抽出烫金信封,“令尊上个月在澳门输掉的七千万,需要我提醒吗?”
夏兰的嗤笑像响亮的耳光。李艾莉望着章杰踉跄后退的身影,忽然觉得出来口闷气。
“李苏赫。”她突然揪住男人的衣领,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低声说“谢谢你。”
咖啡厅的鎏金穹顶在暮色中流淌着蜜色光泽,李艾莉的后腰抵住冰凉的罗马柱,谭瑶珍珠耳坠折射的冷光刺得她眼眶发酸。
“我说的是实话!”谭瑶攥着香槟杯的指尖泛起青白,对章杰低声说:“李艾莉心里绝对还爱着你,她只不过随便拉个男人演戏?”
水晶吊灯忽然暗了一瞬,李艾莉看见章杰的喉结在宝格丽领针上方急促滚动。
“谭瑶。”夏兰晃着玛格丽特酒杯轻笑,“建议你去眼科挂个急诊,我们艾莉的新欢——”她故意拖长尾音,染着丹蔻的食指戳向阴影处,“可比某些劈腿的二手货强百倍。”
李苏赫的银灰西装泛着深冷光泽,剪裁凌厉如出鞘的唐刀。当他掠过章杰身侧时,李艾莉嗅到雪松混着硝烟的气息——那是上周暴雨夜,她在威士忌酒渍中记住的味道。
“章经理。”李苏赫的牛津鞋尖停在章杰擦亮的菲拉格慕旁,“贵司并购案还卡在尽调阶段吧?”他漫不经心地转着尾戒,“我突然想起风控部那份报告,似乎提到些有趣的财务漏洞。”
谭瑶的声音戛然而止。李艾莉望着章杰瞬间惨白的脸。
旋转楼梯的彩绘玻璃将月光割裂成诡谲的靛蓝色。李苏赫将她困在鸢尾花纹的壁纸上时,李艾莉看着他眉尾那颗朱砂痣,随着呼吸在阴影中忽隐忽现。
“利用完就想逃?”他的拇指碾过她腕间淡粉的疤痕,那是与章杰退婚时她打碎梳妆镜留下的印记,“上周见面,李小姐的热情可比现在真实得多。”
楼下的爵士乐突然换了调子。李艾莉听见自己心跳在《Fly Me to the Moon》的旋律里支离破碎,李苏赫的呼吸缠绕着她发间的晚香玉气息,“做个交易如何?我帮你收拾章家,你替我应付老爷子安排的相亲。”
“说真的,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低沉的男声裹挟着雪松香逼近,李艾莉猛地后退半步。李苏赫的深灰色西装剪裁锋利,衬得眉眼愈发凌厉,袖扣在顶灯下泛着冷光。他抬手撑住她身后的广告灯箱,阴影笼罩下来的瞬间,她闻到他领口若有似无的威士忌余韵。
那是七天前雨夜的味道。
“陌生人。”她别过脸,霓虹灯牌在睫毛投下细碎光影。
李苏赫低笑一声,指腹突然抚上她发梢。锁骨有道浅淡红痕,被碎发遮掩了七日。“李小姐的记性比我想象中还差。”他的气息拂过那道隐秘印记,“需要我提醒你,陌生人是不会留下这种纪念品的?”
落地窗外忽然炸开电子烟花,蓝紫色流光掠过男人眼底。李艾莉这才发现他虹膜深处泛着奇异的琥珀色,像是封存着某种古老咒语。商场广播适时响起圣诞颂歌,欢快旋律将记忆切割成碎片。
“调查客户是李氏财团的必修课。”李苏赫抽出她购物袋里的褪黑素药盒,铝箔板在掌心发出细响,“连续失眠七天?看来那晚的助眠方式不够有效。”
夏兰的惊呼突然刺破紧绷的空气。李艾莉这才惊觉好友正举着奶茶呆立在不远处,吸管上凝结的水珠啪嗒坠地。李苏赫顺势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这个暧昧动作让夏兰倒抽冷气的声音在空旷走廊产生回响。
“明晚八点,世纪大厦顶楼。”他往她大衣口袋塞了张黑金名片,鎏金暗纹在指尖一闪而逝,“如果你还想知道章杰转移婚内财产的证据链。”
电梯门合拢的瞬间,李艾莉瞥见他解开两粒衬衫纽扣。冷白锁骨上,一抹胭脂色咬痕若隐若现。七天前混沌的记忆突然闪回——鹅毛大雪的十字路口,自己踮脚咬住男人锁骨的触感,混合着血腥与龙舌兰的苦涩。
“坦白从宽!”夏兰拽着她冲进安全通道,眼睛亮得骇人,“那男人看你的眼神就像猎豹盯着羚羊,你怎么敢招惹这种这种极品?”
逃生指示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李艾莉摸到口袋里冰凉的药盒,七日前的雨声在耳膜轰鸣。那晚她蜷缩在酒吧卡座,威士忌混着眼泪滑入咽喉时,当时,就是这双戴着黑革手套的手夺走了她的酒杯。
安全通道的铁门突然被撞开,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员抬着圣诞树经过。松针簌簌抖落,李艾莉望着其中一片坠入夏兰的奶茶杯,忽然想起那夜自己也是这样,跌进某个带着雪松香的怀抱。
手机在此时震动。陌生号码传来张模糊照片——章杰的助理正在银行VIP室签署文件,拍摄时间显示是昨天下午三点。李艾莉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住,那正是章杰声称在法院提交离婚协议的时刻。
“你要找的公证员叫叶敏,明天下午两点会在海滨公证处出现。”
寒风从通风口呼啸而入,李艾莉盯着屏幕渐渐模糊的文字。七年恋情,半年前领证李艾莉几乎用了全部积蓄装修婚房,并且还清了婚房房贷……。
如今来看,这段关系就像面被打碎的镜子,每个锋利碎片都映出不同的谎言。而现在,这个神秘男人正握着其中最关键的一片,而她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救赎,还是更深的陷阱。
夏兰突然抓住她颤抖的手腕:“你脸色白得像见了鬼,到底……”
李艾莉摸到口袋里的黑金名片,凸起的纹路硌着掌心。海浪形状的LOGO下印着烫金小字:李氏集团执行董事。
“艾莉,你到底在想什么?”夏兰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明天不会真的要去见他吧?”
李艾莉沉默片刻,抬起头,眼神坚定:“我必须去,章杰那边的事情还没解决,我不能让他得逞,我要拿回属于我的那部分。”
夏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好吧,不过你一定要小心,那个李苏赫可是段位很高的,他看起来冷冰冰的,说不定心里藏着什么阴谋。”
“我知道。”李艾莉微微一笑,眼神中透出一丝决绝,“但我也有我的底线,你放心好了。”
夜色渐深,李艾莉独自走在路上。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紧紧握住手中的黑金名片,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