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艾莉取消了婚礼。
就在章杰转身之际,一只精致的香槟杯应声倒落,琥珀色的液体沿着床沿缓缓流下,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当夏兰踹开公寓门时,李艾莉正蜷缩在飘窗旁,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肩上。窗外阳光正好,但屋内却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为婚礼精心准备的捧花已经枯萎,静静地躺在一个玻璃瓶中,枯黄的铃兰低垂着头。阳光透过李艾莉凌乱的长发,在地板上织出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她此刻破碎的心境。
“吃面。”夏兰冷冷地命令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她把一只钧窑瓷碗猛地推到飘窗前,碗里红油汤底翻滚着,浮着一个颤巍巍的溏心蛋,而那辣子油更是恣意溅落在一旁悬挂的《星空》复制画框上。热气和浓烈的香气在空气中蒸腾,将李艾莉的泪水和心酸一并蒸发得无影无踪。
李艾莉机械地夹起面条,火辣的刺激从舌尖一直灼烧到喉咙,终于逼得她在沉默中发出一声呜咽。就在这时,夏兰突然猛地拉开亚麻窗帘,让正午的强光如洪水般灌进屋内,刺得李艾莉不由自主地抬手遮挡。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手腕上那条曾经象征着爱情的钻石手链上——那是章杰用他人生第一份工资买下的礼物,如今却像是一条冰冷的蛇,咬入她的皮肉,让她感到无比刺痛。
“看清楚!”夏兰一把扳过李艾莉的脸,对着镜中映出的惨状说道:“这双眼睛肿成了桃子,嘴角还长着水疱,这女人,早已被垃圾食品和垃圾男人双重伤害得体无完肤!”镜中的倒影随着她的言语一颤而过。李艾莉用手抚摸着腕间那冰冷的手链,感受着它刺入皮肤的锐利,突然,她猛地扯断了那条手链,碎钻在卡拉拉大理石瓷砖上叮当作响,十二颗小小的钻石滚进了暖气片的缝隙里。
“小心!”夏兰急忙上前拦住正打算蹲下捡起散落碎片的李艾莉,生怕她因此受了更大的伤。“为了一条破手链,你就这么冒险,难道真要骨折吗?”李艾莉却坚定地说:“我要把它们捡回来……他说过,钻石代表永恒……”她语气中夹杂着对过去誓言的无尽怀念与如今现实的讽刺。
“永恒个屁!”夏兰冷嘲热讽地道,同时随手拿起一根黄铜晾衣杆,开始在床底四处翻捣。就在这时,一只尘封已久的绒盒从柜台的角落中滑出,积满了灰尘。李艾莉怔怔地打开盒子,里面一条褪色的丝带上系着一朵干枯的玫瑰——正是七年前他们初遇时,章杰在图书馆的《雪莱诗选》中夹带的那朵花。
那一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春雨绵绵,年少的章杰撑着一把Burberry格子伞,等在宿舍楼下,肩上沾满了西府海棠的花瓣。他曾信誓旦旦地说,要带李艾莉吃遍整个大学城的麻辣烫,还说等毕业后要开一家叫“铃兰物语”的甜品店,更承诺婚纱要定制一顶缀满铃兰的头纱。那时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而充满希望。
正当李艾莉沉浸在这段温柔回忆中时,夏兰忽然从包里掏出一个Zippo打火机,点燃了盒中的花瓣,火苗舔舐着花瓣的边缘,焦糊的气味瞬间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李艾莉急忙抢过那个绒盒,凝视着盒子中最后一缕飘散的灰烬,低声道:“其实……第二年他就开始偷偷关注谭瑶的朋友圈了。”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像是一把利剑,刺穿了李艾莉对未来美好婚礼的所有幻想。
夜幕降临,雨水淅淅沥沥地拍打着公寓的窗户,也敲打着李艾莉脆弱的心。深夜里,她辗转难眠,在黑暗中睁大双眼,听着雨滴无情地敲击着三菱重工空调的外机。那只曾是章杰赠予她的Steiff泰迪熊,如今躺在日式风格的珐琅垃圾桶里,棉花从撕裂的伤口中不断溢出,就像是一场无声的雪崩,将她所有曾经温馨的记忆一一摧毁。
李艾莉孤独地数着雨滴,从第一滴数到第一千滴时,心中那份痛楚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就在此时,夏兰抱着一只鹅绒枕头,挤上了那张宽大而冰冷的Kingsize床。她低声对李艾莉说道:“初中时那个给你写情书的班长,上周已经离婚了;而高二追你三个月的篮球队长,去年也公开了自己的性向。你看,年轻的时候,谁没有爱过错的人?”夏兰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讽刺,仿佛在用别人的不幸来安慰李艾莉的绝望。
这一番话似乎在李艾莉心中激起了更深的伤痕。她回想起自己在大二那年,为了替她挡下一只飞来的酒瓶而在酒吧内受了七针缝合的伤口,如今那道疤痕已渐渐长成淡粉色的梅花印记。那时,夏兰也曾无情地讥讽道:“该扔就扔,就像现在这段感情……”话虽刺耳,却让李艾莉不得不正视现实的残酷。
时间仿佛在这漫漫长夜中凝固,李艾莉躺在床上,听着外头淅沥的雨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车鸣,心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曾经的场景。她的脑海中不时闪现出章杰温柔的笑脸、承诺和诺言,而这些记忆如今都变得支离破碎,像是被雨水冲刷得面目全非。她紧紧握住手中那条已经折断的手链,回忆起那句早已被证明虚伪的誓言:“钻石代表永恒……”如今的永恒,只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黎明时分,微弱的晨光透过浴室的窗户洒在李艾莉的身上。她站在冰冷的浴室镜子前,手中握着一把剪刀。那一刻,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剪去积攒七年的长发。随着剪刀一次次划过耳际,一缕缕长发悄然飘落,仿佛正将她过去的种种纠葛与情感一并剪断。当最后一缕发丝落入盥洗池中时,李艾莉突然发现,自己眼底那一抹新生的光芒,正如同在绝望中破土而出的幼芽,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改变。
与此同时,窗外的景色也悄然变幻:一群鸟儿掠过灰蓝色的天空,翅尖划破云层,洒下今冬的第一缕朝阳。此情此景,让李艾莉心中那根紧绷已久的弦稍稍放松,但更多的却是对未来未知的惶恐。
圣诞节是一年中最冷的时期,午后雪花纷飞。
商场内,顶灯下的香槟色大理石地面映照着李艾莉憔悴的身影。
夏兰端来一杯奶茶,杯壁上凝结着晶莹的水珠,触碰时传来冰凉刺骨的感觉,这让李艾莉不禁联想到婚礼当天那冰雕天鹅融化后散落的冰冷碎片。夏兰递上一件酒红色的蛋糕裙,袖口上缀满闪烁的钉珠,轻轻拂过李艾莉的锁骨,带起一丝细微的刺痛。更衣镜中,李艾莉看着自己那泛着泪光的双眼,脖颈上还未褪去的红痕——仿佛是一朵褪色的玫瑰。
李艾莉发现展柜上一条精致羊绒围巾。记忆猛然袭来,章杰曾经对她说,这条灰蓝色的围巾最能衬托她的肤色。
忽然,从扶手梯口传来一阵刺耳的尖笑声。一阵香水味混合着刺鼻的气息飘来,原来是谭瑶踩着十公分的细高跟鞋,挽着章杰走了过来。
谭瑶毫不客气地调侃道:“这条围巾不是过季被退货的款式吗?。”她边说边轻轻转身,露出背后与章杰肩头那对极为相似的纹身——一只振翅的蓝蝶。那蓝蝶仿佛是一枚烙印。
夏兰见状,猛地抓起展示台上的一瓶香水试用装,柑橘与龙涎香混合的腥臊气息瞬间扑鼻而来。她对着空气狠狠喷了几下,冷笑道:“你看,这男人就像偷来的假货,再精美的包装也见不得光!”
夏兰的声音中满是讽刺,“龙涎香只有涂抹在动脉上才会勾魂,而不像某些人那样,只会把整瓶香水往裙底一喷!”话音未落,章杰终于皱起了眉头,欲言又止。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章杰站在李艾莉身后,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们的事……还有翔翔,你是不是一直在等待我亲自跳进这陷阱……”话音未落,夏兰已经挥起有力的一巴掌狠狠落在了章杰的脸上。就在章杰勉强侧头时,李艾莉注意到他耳后那尚未擦净的唇印,正是谭瑶最爱的死亡芭比粉,鲜艳得仿佛正在进行手术时那剧烈的心电监护。
李艾莉的记忆再次拉回到那段初恋的时光。那是一个暴雨夜,图书馆内昏黄的灯光下,章杰身穿一件湿透的白衬衫,摘下蒙上水珠的眼镜。那时,他正小心翼翼地捡起李艾莉不慎掉落的植物标本笔记,而他的手腕上,隐隐闪烁着与今日银质铃兰吊坠一模一样的温柔光芒。那一刻的温情,如同一缕幽香,虽早已逝去,却依然萦绕在李艾莉的心头。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李总这边请,会议室在七楼。”随着话音落下,一位身着黑色风衣、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缓步走来。正是李苏赫。
“你也在这里……”李苏赫低声呢喃着,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银质铃兰手链,将那断裂的手链放回李艾莉的掌心。他转头扫视了一下正满脸苍白、情绪崩溃的章杰,“要不要一起晚餐?”他语气平淡。
空气中响起刺耳的警笛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场感情悲剧按下暂停键。
李艾莉看清了章杰瞳孔里的自己——那个在爱情废墟里反复描摹旧影的傻瓜,此刻正从满地水晶碎片中拾起锋利的棱角。
暴雨倾盆时,李苏赫的黑色迈巴赫碾碎雨幕。男人倚在后座把玩着雪茄剪,车窗映出他眉骨那道旧疤:“艾莉小姐的戏码比我想象精彩。”
“不及李先生配合得好。”李艾莉将湿发别到耳后,发丝在顶灯下泛着水光。
轮胎擦着积水急刹,李苏赫忽然扣住她手腕。龙舌兰气息混着雪茄余烬,他在她耳后低语:“利用我总要付利息。”鎏金打火机点燃她手中的婚前协议,“比如……假戏真做?”
次日《财经周刊》头条炸开时,李艾莉正倚在李氏集团世纪大厦顶层。她看着章杰在雨中疯狂按门铃。
落地窗倒映出李苏赫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