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心 第62章 「Quest」质问

“你要和希尔杜结婚？”

听到这一句质问，莲音一愣，然后低下了头。

今天她穿着洁白的礼服，按照太阳国的传统，公主在结婚前一周都要一直穿着象征神圣婚礼的白色衣服。

昨天听到希尔杜那番话后，她心情更加混乱了，但没想到自己的心上人会这么快就出现在面前。

父王传来命令让她去花厅接见莱特王子，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了，因为莱特王子毕竟有禁令不得离开种子国——但父亲说会特赦他三天、让允许他获得参与婚礼的权利，可以看得出是十分临时的决定，但因为圣战的到来各国上下都乱成一团，此刻哪有时间去管这件事。

而等她来到花厅之后，冲面而来的就是莱特的质问。

看着少女不发一言地低着头，莱特的胸间蓦地涌上一股激烈的情绪，犹如飓风，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绞得痛不欲生。

一股被背叛的愤怒感觉席卷了他，胃里不断翻涌，

莱特握紧拳头，忍住那股拼命想呕吐的感觉，冷冷地笑了起来。

“你喜欢他？”

被他这么一质问，莲音感觉有点心乱，一时之间答不出话来。

“我……”

可是她这样的反应却让莱特以为说中了。

一度被击退的呕吐感，又再次，涌了上来。

在思想能够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作出了行动。

“什么时候的事？”

莲音惊呆了，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仿佛利刃一样刺在他的心脏上，体内勃发着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汹涌而来的恨意。

真是难以置信，在他跟随纳奇钮修行的这段时间，她就已经移情别恋了吗？

真是快啊，快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个亲口答应他会一直喜欢他的女孩，一直温柔地陪伴着他的人，竟然这么快就可以转身把他抛弃，潇洒地投入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而他，就像个傻子一样，因为她还会在原地等他。

——他简直是疯了，才会相信她！

血管突突的跳动着，血液好像都要从太阳穴爆出来一样，头痛，恶心，难受，所有积蓄已久的痛楚通通爆发了出来。

“原来你在蓝花楹树下对我承诺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

莲音急急地抬头，可莱特更加激动起来：“都是你的谎言！”

她吓到了，不敢再说话。

看到少女害怕的样子，莱特感到了后悔，其实他不该发这么大火的，可是他却觉得好像被掏空了心脏，疼得厉害。

她已经不爱他了，她要嫁给别人。

为什么他觉得这么茫然？

一股绝望的感觉忽然笼罩住了心底，然后他疯了一样推开厅内桌面上的所有东西，玻璃和瓷器砸在地上发出哐啷哐啷的碎裂声。

原来高贵的王家瓷器碎裂的声音跟廉价的陶器是一样的。

高贵的王子心碎的时候和低贱的平民也没有任何区别，整颗心烂在了尘土里，任人践踏，卑微到了极点。

他很想大哭出声，质问她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要抛弃他，可是表现到行动上却像个疯子一般地胡乱打砸。

莲音呆在原地，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骗子！你这个骗子！”

他大喊出来，声音却藏了一丝哽咽。

为什么他要这么生气？为什么？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莲音完全吓坏了，她从没见过莱特这个样子，发这么大的火，一直以来他都是风度翩翩的样子，哪怕只是表面上。

真正动怒的时候，也只会吐着冰冷的字句，就像那天宝石国的家宴，却从来没失去过控制。

今天的他，却完全被愤怒和绝望所淹没，双眼猩红，额头上青筋突出，好看的玫瑰色瞳孔已经变得通红。

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气？他喜欢的不是法音吗？难道是得知了法音要成为圣公主的事，所以无法接受才会变成这样吗？

莲音第一次感到了完全的无措，只能默默地看着莱特孩子般的发泄。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

莱特猛地停止了动作，地朝莲音的方向走来。

莲音下意识地想要再往后退，可是却撞上了一堵墙，莱特的动作太快了，修长的手死死地禁锢住少女的双肩。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逃，他却用力地禁锢住了她。他直直地望着她，目光中有最烈的火，仿佛要把她焚烧成灰烬。

这样近的距离，让莲音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样嗜血的表情。

她挣扎着，可是莱特却越抓越紧，仿佛想把指尖嵌入她的血肉里，莲音不是弱气的性格，可面对他却只能低声地哀求：“莱特王子……疼……”

“疼？你也会感觉到疼痛吗？”

莱特笑着讥讽，可是他的身体却颤抖起来。

“看起来这么温柔，可是心却比谁都狠，说的就是你吧？”

他失控地抓住了她。

“那我呢？我算什么？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莲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被无端指责的事让她感到难过，“我没有……”

“是你先招惹我的。”

莱特一字一句的说。

“八年前，是你出现在我面前，可是现在却转身离开。”

“八年前……？”

被他锢住的肩膀处太痛了，逼得莲音眼眶溢出了一层薄泪，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莱特王子，你在说什么？”

像是被重重捶击了一般，莱特疯狂的动作停止了下来。

脸上所有的血色褪去，表情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似乎是在看着什么漂浮的幽灵一般，双眸空洞地落着莲音身上。

“是啊……”

过了一会儿，低声地溢出了两个音节。

他松开了对莲音的钳制，可是突然的变化让莲音太迷惑了，她茫然望向眼前的王子。

“对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莱特喉咙发出了干涩的笑声，像是自嘲。

“什么都、不记得了。”

——哒哒哒。

这时，殿外似乎响起了喧闹的脚步声，一群侍卫冲了进来。

领头的是法格，他冲在最前面，拼了命地奔到莲音面前，“公主，你没事吧？”

“法格……”

莲音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漂浮，“你怎么来了？”

“在外面听到了什么东西砸碎的声音，担心公主有危险，立刻就奔过来了。”

法格注意到莲音肩上的衣服有些发皱，莲音的脸色也苍白得可怕，不禁拧起了眉头。

“公主，刚才……有什么人想伤害你吗？”

不禁把怀疑的目光锁向在场的莱特，他的脸色比莲音还白，双眼仿佛空洞地失去了神采。

这个王子之前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传闻，难道是他——？

“没发生什么。”

然而在法格作出进一步的揣测之前，莲音就否认了，她又低声重复的一遍。

“什么都没发生，我没事。”

“啊啊，我就猜到会变成这样。”

纳奇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他淡淡地扫了莱特一眼，“可真是没出息啊。”

琴师又叹道。

“和我走吧，我可没办法继续看到你给莲音公主带来麻烦了。”

莱特没有回应，但是脚步却跟着纳奇钮离开了。

“莱特王子！”

莲音想起来了什么，急急地喊了一声。

“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她隐约感觉到，莱特今天来见她，是为了某个目的。

为了这个目的，他不惜横跨百里，拼了命似的速度往太阳之国赶来。

——是为了问法音的事？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虽然感觉即使问明白了也是无益的结果，但她脑海里有个角落却一直在无声地提醒，如果今天不问清楚他的话，可能她永远也无法得知了。

栗发的王子转过头来，声音还是那般的虚无。

“没什么，我想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忘了向你拿。”

他的视线轻轻地落在了她身上，唇边勾起了一抹苍白的微笑。

“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意义了。”

***

他的这副表情，不知为何让莲音像是心脏被绞紧般、窒息一样难受。

直到莱特完全离开，莲音仍呆呆地立在原地。

“莲音公主？”

看到她的脸色越发苍白，法格再次担心地开口。

“我没事。”

莲音回过神来，“我是时候该去母后那里了。”

“请让我跟随——”

“不用了，这里是太阳之国王宫，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和侍卫们都忙去吧。”

莲音勉强笑了笑，然后独自顺着走廊的方向离开。

明明还没到秋季，她却感到浑身冰凉。

脚步仿佛裹着千斤重的巨石，每一步都走的那样艰难。

踩着地毯却没有什么实感，她感觉自己似乎随时都要跌倒。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入夜了，走廊是那样暗，似乎怎么都看不到前方的路……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心脏像是被锋利的刀刃狠狠插过，鲜血淋漓、痛不欲生。她忍不住蹲了下来，大力地用手按住了胸口。

太疼了。

疼的她几乎要站不起来。

她感觉自己似乎在无意间，失去了十分重要的东西。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

忽然，她听到了法格慌张的声音。

“公主，你怎么哭了！”

法格急忙跑了过来，原来他一直在后面跟着他。

莲音才发现自己哭了。

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从眼眶中不断滴落，染湿了地毯，

“诶，真奇怪，怎么会这样？”

听到了自己机械的声音。

想用手背抹掉泪水，却越流越多，止也止不住。

“是在害怕三天后的婚礼吗？其实你无需忧心这么多，公主……”

法格的眼神有些落寞。

“希尔杜王子是个好人，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他必须承认，其实自己的内心十分抵触那个能把公主占有一生的男人。但如果刚才那个叫莱特的王子会让公主这么伤心的话，那还不如让希尔杜照顾她，最起码他绝对不会令公主流泪。

莲音点点头，抹掉了泪水。

——怎么会这样呢？

她从很早之前就知道莱特喜欢的人是法音，她的恋情早就没有可能，可是为什么她现在还是会这么伤心。

她不知道，但是意识深处却感觉到自己割舍掉了十分重要的东西。

莲音想起来那天在种子国，她和莱特一起看的夕阳，想到了当时自己的心境，如果时间可以永恒地停留在那一刻，她愿意放弃一切，哪怕是责任。

但她终究不是这样的人。

泪水在脸上肆意地流淌，她很想控制住自己，可是这一刻身体完全失去了指挥权。

——不要哭了。

——如果让别人看见，不会很困扰吗？父王母后知道了会担心的。

她怎么可以做令人困扰的事情呢？

心底在不断地谴责自己，可是泪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想不起来啊……

到底她失去的是什么……？

“是啊，我知道……”

为了让法格不在担心，莲音努力朝他展开一个笑颜，声音依然带着沙哑。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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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音整个人迷迷糊糊，脚步虚浮地走到了大殿，正打算进入到另一边的走廊绕回房间。

一个火红的身影忽然冲了过来，好像是法音。

“为什么父王和母后不愿意见我！”

可是还没等她说话，自己的姐姐就劈头盖脑地喊起来。

“莲音，你早就知道了和希尔杜联姻的事情吗？”

“法音……”

莲音的语气有些虚弱，在莱特离开之后她的心情跌倒了谷底，实在是乱到不行，但仍想尽力地安慰自己的姐姐。

啪——！

伸出的手却一把被法音拍掉，她气冲冲地望着自己。

“为什么你不拒绝！我们约定过要一起抗争的不是吗？”

“这是父王母后做的决定……”

莲音努力地寻找自己的声音，刚刚和莱特的对话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法音，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在这个时刻——”

“为什么我必须当圣公主！大家问过我的想法了吗？！”

红发少女的双眸此刻如同燃烧的火焰，通红的厉害。

“突然作出这种决定，太伤人了！”

“法音，你听我说。”

莲音仍然试图安抚她的情绪，“父王和母后也是很艰难才做出这个决定——”

“骗人！”

法音却打断了她。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说什么考虑我的感受，到头来不还是把自己的女儿当做政治的牺牲品吗！我们的心情怎么都无所谓了吗！”

法音越说越激动。

“这样的行为，还配为人父母吗！”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法音摸着自己被打得红肿的脸，呆然地望着自己的妹妹。

莲音，打了她？

她最亲近、世界上最不可能背叛她的双胞胎妹妹，打了她？

莲音红着眼睛看着她，双唇微微发抖，眼泪啪嗒啪嗒地不停往下掉。

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双肩，力度几乎要扣进自己的骨里。

“不要再说任性的话了！”

明明打人的是莲音，可是哭出来的人却还是她。

似乎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了一样。

“大家每个人，都在牺牲和付出……”

莲音哽咽道。

“法音，我们已经不是小孩了，已经回不去了……”

法音没有任何反应，空洞的眼似乎透过莲音望向远方。

她始终没流下半滴眼泪，也没有被自己妹妹的伤心哭泣触动。

只是呆然地，一直站在原地。

“这样的一天，还是到了呢。”

许久之后，法音的声音响起。

她依然没有望着自己的妹妹，而是将视线凝向不知名的远处。

“虽然从小时候开始，大家一直都宠着我、让着我，但是我啊，心底里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因为我不像莲音那样聪明、那样得到大人们的依赖和信任，所以我就想啊，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终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

法音将空洞的目光对准了莲音。

“今天，代价终于降临了。”

“法音？”

莲音望着自己的姐姐，从来绽放着灿烂笑容、如同阳光一般焕发光彩的熟悉的脸庞，此刻像是个陌生人一般。

“我们不是小孩了呢，就像你所说的……是啊，我们都早早就举行过成人礼了，早就应该像个大人一样，学会忍让和牺牲了。”

“这就是成为大人的意义，不是吗？”

其实在成人礼之前，莲音已经就不得不像一个大人的样子，学会忍让和牺牲了。

但是蓝发少女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搂住法音，她姐姐的身体此刻如同木偶般僵直。

“是啊……”

莲音轻声地应和道，那样的语调，温柔又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