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听到开门关门声,席贝锦不禁纳闷地隔空询问,回味往昔的繁沣这才回话,“没有,我这就走,对了贝锦,你这密码可不要轻易告诉别人,将来...”
说这话时,他起初是职业病犯了,叮嘱女友要注意人身安全,可当下意识地说出将来二字时,他却猛的心头一紧。
将来?什么样的将来?将来的她还会把公寓的密码告诉其他人吗?尤其是某个男人,像他一样的,成为她男友的男人,或者更甚,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一时间,繁沣心绪极为复杂,他再次默然思索起来,环顾这间位于市中心的大平层公寓,他的自尊心再次受挫,能成为她的男朋友他已经别无所求,丈夫吗?是他不配,她值得更好的。
可能失落这种情绪也能通过空气传播,席贝锦见男友不知怎的又不说话了,差点起身去找他。
“繁沣你怎么了?门的密码呀...你当我是小孩子随便告诉别人,你是我男朋友还是警察,我还怕你来偷东西不成?”
不过他确实偷了她一样东西,偷了她的心,是个偷心贼~
“没事...”他强打起精神,努力摆脱心伤,他和她才刚刚开始谈恋爱,想这些纯属自寻烦恼,于是他岔开话题,故意开起玩笑,“我看见这门,就想起昨晚...”
他将她压在门板上,求索无度欲罢不能。
听他讲起这个,席贝锦立时红了脸,紧接着卧室里就飞出来一只枕头,“你还有脸说!我...哼!回来再找你算账!我突然想吃冰激凌了,你去给我买!”
“好好好,我的大小姐...”
“我要吃脆皮甜筒的,还要那种三色的,买不到就别回来了。”
女朋友近似发嗲的语气让男人宠溺一笑,这可是独属于他的限定版席贝锦。
“遵命!保证完成任务。”
只要我能办到的,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会为你去。
如此,繁沣总算是出门了,离公寓不远就有一家配套的大型商场,他步行前往,很快便采购好了一切。
只见他一手提着三个装的满满当当的大购物袋,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擎着一支三色甜筒冰淇淋。
在商场里,他很快找到了卖冰淇淋的门店,随后了然席贝锦许是吃过,并没有打算为难自家男友,他笑着告诉店员想要的冰淇淋样式,接着驻足静静等待。
草莓、香草、哈密瓜味的三色彩条从冰激凌机里蜿蜒而出,层层缠绕堆叠在脆皮甜筒之上。
或许人的命运也是有色彩的,世间百态,五味杂陈,命运交织碰撞不知道会混合成怎样一种颜色。
今日元宵佳节,繁湘与席无咎尚在舅舅家欢度,而繁沣则在中午时分购物完毕,买好了冰淇淋,正急着赶回去准备给席贝锦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手拿三色冰淇淋的男人是彩色的、明朗的,他不再忧心将来,只关注当下,可是在这个故事里,他并不是唯一的角色,镜头一转,他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背景板。
繁沣匆匆走过,阮玉乘隔着马路远远瞥他一眼,觉得这个身量高大却举着冰淇淋的男人着实有些可笑,估计又是一个为了讨女人欢心的家伙。
一阵寒风吹过,他随即抬起手,吸了一口香烟,烟不过肺就这样轻轻吐出来,白色烟雾即刻消散在了空中。
他极少吸烟,实在是因为现下心情糟糕才让他特意来到便利店买了这么一包,他身姿挺拔地站在店门口,点上烟就这么吸了起来。
不想很快,背后传来小心翼翼的一声。
“那个先生,我们这里,这里不让吸烟...”
原来是店里的女售货员,这个年轻女孩怯怯地看着阮玉乘,她一直关注着他,为他拿烟拿打火机、看他付款、目送他离去,然后偷偷窃喜他竟然没有走远。
女孩踟躇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半真半假地拿禁止吸烟当借口出来同他讲话。
“哦?”
阮玉乘回头看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扫视她几眼一边短促地发出一声疑问,当看到面前的女孩迅速红了脸,羞得说不出一句话,他便玩味地笑了。
“那真是抱歉...”接着他毫不顾忌人来人往,就这样慢慢靠近女孩,然后伸出拿烟的手,语调轻柔却不容置疑地说:“把手张开。”
“诶?”女孩迷惑不解地抬头去看他,但仅是一眼就让她悸动不已,慌乱地重又低下头去,接着便如受到蛊惑般,听话地张开了手。
“很好。”
阮玉乘表示赞赏,随即就将手中的半截香烟插/进了她的指缝中。
“夹着。”
短短两个字却让女孩瞬间腾起欲/念,她顺从地夹住香烟,但又何止是烟,她的身体是诚实的,不由自主的,她挪动双腿,缓缓夹紧了。
她的一系列动作他看在眼里,换来的却是轻蔑一笑,他如果有意,这女孩很快就会投怀送抱,可他不感兴趣,太容易到手的东西他都不感兴趣。
“谢了...”
风中飘来一句感谢,当女孩再次抬起头时,却发现对方已经走远了。
“你干嘛呢?”
见同事杵在门口半天,一位眼熟的店员小哥忍不住喊了一声,他正是繁湘那位前同事,是的,他又换了家便利店上班,誓要成为打工界的游侠。
被这一声叫醒,女孩这才回过神来,她怔愣地看了眼手里夹着的烟,接着一个激灵甩手扔了出去。
见她招呼不打一个,一脸羞恼地钻进了后方仓库,小哥皱了皱眉,低声埋怨一句真是莫名其妙。
“唉...还是繁湘好呀...”
他一边感慨一边出门瞧瞧,很快发现了地上那半截未熄的烟头。
“谁呀?这么不讲公德...”
他拿扫帚簸箕清理烟头,紧接着就想起了刚才那个来买烟的男人。
真是的,看着像个文化人,原来素质这么低。
不知道该不该承担这份低素质指责的男人正开车前往4S店,他的车出了点小问题,需要几日才能修好。
不过,这倒是个好理由。
想到即将要做的事,阮玉乘的脸上浮现一抹莫测难明的微笑,只是很快,脑海中闪现的一张近乎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就让他再度陷入阴沉。
所以哥哥,你就这样奄奄一息地活着吧。
今日元宵佳节,又赶上周末,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与家人共度,阮玉乘过年时借口工作忙没回家,奈何母亲不断发来短信请求,他不胜其烦,这才迫不得已回去一趟。
家,陌生的家,自上了寄宿高中起,接着上大学,他便极少回到这个家了,因为他亲情淡薄,尤其不想见到那一位——
他的双胞胎哥哥。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盯着他那位植物人哥哥瞧,他的双胞胎哥哥当然与他同岁,但自从六岁那年溺水昏迷不醒后,已经在床上整整躺了22年了。
卧室的房门虚掩着,他的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着烧菜,这个家朴素整洁,维持着该有的体面,大都是她的功劳。
她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夫妻感情也和睦融洽,她原本以为他们一家四口可以就这样幸福美满地过一辈子,成为人人羡慕的家庭,却不想,命运要如此捉弄她,让她午夜梦回总是泪湿枕巾。
她没有疯掉只是因为还有一个儿子需要照料,她期盼着奇迹出现,她的儿子终有一天能够醒来。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便无怨无悔了,到那时,她会谅解一切,重新拥有两个儿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近乎失去了一个。
所以,她到底失去的是哪一个呢?是无知无觉22年,躺在床上的那一个还是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一面的另一个呢?
只不过母亲的百般心酸、万般纠结,阮玉乘是漠不关心的,此时此刻,他竟然是一脸戏谑地盯着自己的亲哥哥,接着倾身而去,附在他耳边说——
“你该死了,这样活着有意思吗?世界上有一个阮玉乘就够了,不需要你,你这个废物...”
一番话说下来,只见躺在床上的那位眉头皱起,头也开始小幅度地左右摇晃起来,见他这样,阮玉乘不耐烦地抱起手臂撇了撇嘴。
他这个哥哥呀,活着的唯一价值就是让他见识了植物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若你没亲眼见过,一定会认为植物人嘛,顾名思义,就是像植物一样一动不动,近乎死了一般,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拿他哥哥来说,这位有听觉,眼睛半睁、会眨动,对光照和物体移动都有反应,身体各处关节也能小范围地活动,甚至偶尔还会发出几声轻吟。
对于这样一个人,即使已被宣判能醒过来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他的父母又怎么舍得放弃呢?
可他的亲兄弟却对此不满,因为,他还活着。
阮玉乘不想再看双胞胎哥哥枯瘦的脸和身躯了,他摘下眼镜放到一旁,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而耳边响起的则是收音机里传来的一板一眼的播音腔。
“同学们大家好!金银花知识百科课堂与您如期相会,我们先来回顾一下昨天新学到的知识,请听题:请说出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式...”
听到这里,阮玉乘不禁嘲讽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