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沣纠正,“没有们,我之前只交过一个女朋友。”
“哦?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从小就认识,她是我师父的女儿,我师父跟我父亲是多年同事,我从公安大学毕业考上特警后,他一直帮助我,细心教导我,还把女儿介绍给我。”
对于从小失去父亲的他来说,能有这样一位长辈看重自己,做自己的师父让他倍加珍惜,所以对待对方的女儿也是格外用心,即使称不上有多心动,过去的他也一直坚信,过不了几年他们就会结婚,他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相信自己一定能与其好好度过一生。
直到那一日过后,他与她终究还是分手了。
“不怪她,都是我不好,我那时候整个人糟透了,成天死气沉沉没个好脸色,时间长了任谁都会受不了的,她提分手再正常不过...”
听到这里,席贝锦抱住繁沣轻声安慰,如今的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她也终于觉得自己有资格问及那一桩隐秘的往事。
“所以繁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湘湘说你连她都不愿意多说,那你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他目光柔和地望过去,随后解释,“那件事发生时湘湘正上高三呢,我不愿意让她为我分心,耽误学习,所以就没告诉她,之后...唉...过去了我也就不愿意再提起了,贝锦,那件事让我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总是无法排解,因为啊,因为我...我亲手杀了我的好朋友...”
繁沣渐渐出神,陷入不堪回首的往事中。
那一年的他入职特警队刚满两年,凭借过硬的狙击技术,屡次荣获嘉奖,正是意气风发,满腔抱负。
某日,他的童年发小时和宇打来电话,请他周末出来坐坐,他们两个友谊深厚,从小到大一直都有来往,繁沣自然接受邀请,准时赴约。
作为多年好友,他们并不拘泥地点,两人找了一家常去的大排档,在那个夏夜边看球赛边开怀畅饮。
冰镇过的绿瓶凯龙啤酒碰撞时发出清脆一声,两个年轻人随即对瓶吹了一轮,酒热正酣,接着繁沣随口闲聊,“和宇,最近怎么样?媳妇孩子都还好吧?你小子什么事儿都要赶,上学时跳级,大学毕业比谁都早,做生意发财也早,结婚更早,我这刚谈上恋爱,你倒好孩子都有了!唉...比不过比不过...”
听好友调侃自己,时和宇却不似平常那般放松,虽然他故作轻松自在,但眼底却深藏一抹哀愁。
此时此刻,他的心仿佛在滴血,却有口难言——繁沣、兄弟,看来这一回我也要做走的最早的那一个了...
原来,他近日被检查出身患绝症,接着便是事业受挫,近乎到了破产的边缘,这样的双重打击,对于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的他来说,不啻于判了死刑,他越发生无可恋,但求速死方能解脱。
只是他对自己下不了狠手,自/杀行不通,更有某种疯狂的情绪作祟,让他终是想到了繁沣。
“大沣...”时和宇紧张地抓着桌下的大腿,旁敲侧击地问,“你是狙击手...对对对,你是特警队的狙击手,那你射击一定很准吧?是不是,是不是一枪就能把人打死?”
此时的繁沣并没有注意到好友的异样,他正一边撸着羊肉串一边盯着电视为精彩的球赛叫好,过了片刻才笑着夸口,“那必须是呀~你兄弟我可是队里的王牌狙击手,犯罪分子胆敢露头,我保证叫他当场毙命!”
犯罪分子...当场毙命...这样的字眼盘绕在时和宇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终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绽放出一抹难以形容的扭曲微笑。
好友长久地沉默终于让繁沣察觉出不对,“和宇,你怎么了?脸上出那么多汗?”
他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对方缓缓接过边擦汗边搪塞,“没什么,天太热了,对...太热了...”
不明就里的繁沣只能如此安慰,“和宇,虽然家里添丁带口了,你也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钱挣得再多也没有身体重要,就像我妈...唉!都是累出来的,我看你脸色不好,一定要注意休息呀!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跟兄弟说...”
“好好好...”
时和宇点头称是,眼睛却没有聚焦任何一处,他渐渐走神,某个疯狂的想法正在心中酝酿成型。
大沣,对不起,对不起...
令繁沣怎么都想不到的是,当他与时和宇再次见面,却是在那样一种场景下。
这天临近黄昏,正当他准备下班之际,忽然接到特警队的指导员、也就是他师父打来的电话。
“大沣!突发一起劫持人质事件,你准备准备,马上前往现场!”
“是!”
接到上级指示,繁沣丝毫不敢怠慢,立刻整装待发赶赴现场。事发地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家银行门前,一个戴口罩的男人手拿匕首劫持了一位大堂女经理,叫嚣着要一亿现金才肯放人。
“一个亿的现金?简直痴人说梦!不说这钱银行有没有,就是有,就凭他自己能拿走?”
“我看这人不是真想要钱,像是随便编了理由报复社会的...”
“我觉得也是...”
几位警长面色凝重地围成一圈,基于现场情况商讨着对策,其中一人看见繁沣来了,忙招呼他去一旁详谈。
“师父...”
“大沣!那人已经劫持人质转移地点了,银行后边有条小巷子,他带着人钻了进去,还关上了一道破铁门,我们不好近距离突破,一旦发现人质有生命危险,你必须果断从高处击毙歹徒,保护人质安全,能不能做到?”
“能!保证完成任务!”
“好!你去吧!”
接下来,繁沣便按照指示快速移动到了狙击点,片刻后,漆黑威然的狙击步枪就已经架设完毕,只待出击。
透过瞄准镜,精神高度集中的他目光凌厉地关注着事态变化,只是很快,他忽然睁大双眼,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是...那人不是?!
虽然相距甚远,对方还带着口罩,但是从小到大一直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呢?这让他不由心神巨震,简直不敢置信。
时和宇,他的好朋友好兄弟,一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所以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去抢银行呢?
只是他来不及细想,就在瞄准镜里目睹了对方举起了尖刀。
此时此刻,繁沣听不见的是,他的好朋友临死前最后发出的声音。
“再给你们一分钟!我见不到一个亿她就非死不可了!”
“请冷静一点!!!”一位谈判专家拿着扩音喇叭隔着铁门大喊,“一亿现金哪里是这么短时间能拿过来的!再给我们一点时间,你还有没有别的要求?我们尽量满足!”
“别的要求?”时和宇忽然充满期待地问,“你们的狙击手来了没有?他是不是队里最厉害的那一个?隔着门你们动不了我的,小心误伤了我手里这位,还是让他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给我一个痛快...”
听他这样说,众位警察无不皱起眉头一脸困惑,这人究竟想要干什么?特意提起狙击手,难道是一心求死吗?
就在这时,只听门内传来嘶喊尖叫,时和宇已经高高举起了尖刀,就要扎向身前的女经理。
“啊!!!!!”
“嘭——”
短促而又有力的一声戛然而止,电光火石之间狙击手果断出手,之后的一切归于平静,此次事件最后以劫持者当场毙命宣告结束。
某处高台上的繁沣慢慢放下狙击/步/枪,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为一名特警狙击手,职责所系让他以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为第一要务,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只是接下来,他该如何面对现实呢?
一路走来,他不断催眠自己那人不可能是时和宇,只是看着像而已,但当来到救护车前,眼见那具已被严密包裹的遗体,他仍是欲言又止,握紧双拳下不了决心。
“这位警察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随车前来的医生看出他似乎有事要问,于是主动搭话,至此,繁沣再也不能犹豫了,他请求,“医生,能让我...让我看一看他的脸吗?”
“这...”
“让他看一眼吧...”
繁沣的师父走过来,请医生帮个忙,接着问徒弟,“大沣,这人的身份我们还没有确定,不过很快了,你...你认识他?”
“我...我不知道...”
场面有些凝滞,医生用行动打破僵局,只见他缓缓揭开罩布,露出了那人的真容。
深蓝夜幕下,月光明晃晃地照着大地,救护车闪烁的红灯下繁沣定睛望去,只一眼就不忍再看,紧接着耳中嗡鸣作响,晕头转向险些跌倒。
是他,真的是他,这一回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这天接下来的时间是如何度过的繁沣毫无所觉,他好像被人拉着回了单位,就这样不言不语呆呆坐了一整夜。
只是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他终于接受了亲手了结朋友性命的事实,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出离的愤怒,种种迹象表明,时和宇是故意为之的。
他故意上演了一出抢劫银行的戏码,为的是让身为狙击手的好朋友亲手杀死自己。
时和宇!你这个胆小怕事的懦夫!!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