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过是一颗晨星 第27章 第 27 章

“我问你……”齐光跟着许哥坐在沙发上。

“想多了。”许哥没等他说完就回答了。

“啊？”齐光被他的回答搞得莫名其妙。

“啊？”许哥也被齐光的反应搞得一头雾水，伸手去茶几上拿手机。

齐光把他的手一打，“少玩了游戏不会少活几年。我问你……白树是欠你很多钱吗？”

“噗，”许哥捂住嘴巴，“其实也没多少。”

“果然。”齐光若有所思。

“果然？”

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

齐光看了他一眼，“玩你的游戏吧。”

“不玩儿了，”许哥两手一摊，“该我问你了。”

“打架那事儿翻篇了吧？”齐光问。

“嗯，翻篇了。”许哥的神情稍稍严肃起来，“你在躲你爸？”

齐光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甚至有点随意，“我爸死了。”

根据之前的传闻，齐光这样咒他，确实没什么奇怪的。

许哥点点头，换了个方式继续问，“你在躲把车停在你校门口的那个男人？”

“嗯。”齐光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

“我之前听到一些关于你家的事。”许哥说。

“你都听说了什么？”齐光看了他一眼。

“传言太多，我也懒得去辨真假，”许哥靠在沙发上，右手拎着手机在沙发上翻转，“但我觉得只有你说的我才信。”

齐光笑了笑，“幸好你没问。”

“你不愿意就不说。”许哥说。

“你早就猜到了吧。”齐光没再看他，随意盯着地板某一处发愣。

“本来不太肯定，看你今天这副样子，也差不多了。”许哥说。

“没事，你说。”齐光仍然看着地板。

“所以你爸他真的……”

杀了你妈？

犹豫了一会儿，许哥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拍了拍齐光的肩膀。

“许哥，你不是外人。”齐光看着许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拿打火机点燃，吸了几口吐了几口后，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你知道我最开始是跟外公生活，其实后来被接到父母身边的时候，跟他们也不太亲近。相处那几年下来，也就跟我妈关系好了点，至于我爸……他的心大概从来没在这个家上。”

许哥没有说话，他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也从来不知道“家”这个概念。

齐光继续说：“我妈知道我爸外面有人的时候，并没有立马爆发。但是每天看她隐忍的样子，我受不了。那年我刚中考完，好几个月的时间都耗在我爸的那堆破事上，去小三家门口泼油漆，砸车，还把我爸的车也砸了，总之那几个月我跟我爸每天都跟仇人一样。”

许哥听到感兴趣的关键词，终于忍不住插了句话，“你就该让我上，不卸那狗男女一条胳膊算我输！”

齐光被烟呛得一通咳，咳完后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许哥。

许哥笑了笑，闭上眼点了点头，示意齐光继续说。

“我爸他们被我无休止地骚扰之后，跑来怪我妈没把我教好，他们大吵了一架，也终于把小三的事摆上了台面来说。那是我见过他们吵过最凶的一次架，家里也被砸得一片狼藉。”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齐光又从烟盒里掏了一根出来。

许哥还在遗憾齐光的手段过于温柔，抱怨不已，“我就说吧！泼什么油漆？这种文明的方式对付不要脸的人唯一的结果就是，油漆脏了自己的手，贱人啥事都没有！”

还莫名有点押韵。

这次齐光没有看他，抽了一口烟接着刚刚的话说，“我很后悔，我宁愿我没有做那些事，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嗯？”许哥看着他。

“我看着他们歇斯底里吵架，看着我妈冲动跑出了家门，我怎么拦都拦不住，我追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开了车走了。我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直到医院打来电话，告诉我们车祸的消息……”

“所以你妈妈她……”许哥欲言又止。

是的，死了。

我们都知道，她死于意外。但是对于我来说，我爸就是间接杀人的凶手，而我成了促成这件事的催化剂。

齐光的表情有些颓然，目光却带着一丝凌厉，许哥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有些心疼也有些无端的气愤。

齐光一口一口地抽着烟，不知道是为了掩饰手的颤抖还是机械性重复这个动作而已，没过多久，一根烟又抽完了。

他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我妈去世没过多久，他就把那个小三和她的女儿接回了家。你知道看着自己的家被陌生人占据，曾经属于我妈的东西被别人拿去用，我有多恨吗？甚至有过想杀人的冲动……我每天活在一片黑暗中，生活也一团糟。后来外公生病住院，我都无暇顾及……”

齐光的眼睛红红的，声音变得沙哑，“有一天小芸告诉我外公去世的消息，我……”

我的世界也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原本生活在黑暗里，至少还有星星，自那之后，连星星的光都没有了。

许哥才发现齐光在哭，他慌乱地抓了一把卫生纸在齐光脸上胡乱擦，齐光别过头，伸手接过那团卫生纸。

许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自己从小没心没肺地长大，没这么多强烈的情感。

而齐光不一样，他有过家人，也体验过幸福，从高空突然坠落，非死即伤。

他穿着许哥的衣服显得有些宽松，袖子一直往下滑，许哥这才注意到齐光手臂上一条条整齐的刀痕。

小矮子那次划的伤口虽然长，但是不深，已经快要痊愈了，而这个新伤下面的一条条刀痕，此刻就变得更显眼了。

上次居然没有注意到！

许哥抓住他的手，看仔细了后眉头紧皱，抬头看着齐光。

齐光有些尴尬地抽回手，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出来，“那是我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唯一自救的办法就是离开那个地方。我逃回陈镇，小芸给我安排这边的学校，带我去看心理医生。我一直不敢回想那个夏天，不知道怎么苟活到今天的。”

“那你也不应该自残！”许哥朝他吼道。

“活着多没劲，”齐光冷冷地笑了，脸上泪水还没有干，笑容显得十分诡异，“你一定没有体会过四肢麻木身体空洞的感觉，那个时候，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觉得痛苦。”

“齐光！”许哥这次是真的怒了，他见不得齐光这个样子。

“给我支烟吧。”齐光说。

许哥拿起茶几上地烟，扔到了更远的地方，“还知道抽烟，不是活着没劲吗！”

“许哥，”齐光看着他，认真地说，“这些都过去了，我已经重新开始生活了，你看不到吗？可能在你看来，我还是过得很糟，但我已经在努力了。”

许哥眼睛也有点泛红，伸手抱住齐光，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秒后，齐光推开了他，拖长了声音说：“脏——”

然后伸手将脸上未干的眼泪抹去。

小时候许哥就把他当弟弟看待，而如今，眼前的这个人不再稚气，身上带着不符年龄的的成熟再次亮相。

比起惊讶或是惊艳，更多的是心疼。

许哥很庆幸，自己找回了齐光。

他甚至要忍不住在心里感谢小矮子了。

“说完了，”齐光站起身去卫生间洗脸，“你继续打游戏吧。”

“这句话你今天已经说了三遍了。”许哥不满。

齐光把水拍到脸上，用指腹轻轻揉着眼皮，“你要再烦人，我还要说第四遍。”

许哥朝着卫生间开口，“你今天……”

你今天准备怎么解决？

还没说完，就被齐光打断了，“我今天在你家待会儿，晚点走。”

“你呆多久都没事，关键是，你要怎么解决？”许哥问。

齐光看着镜子，叹了一口气，“他估计现在就在我家门口等，我不想大白天揍人，而且还是在我家楼下。”

“齐光？”

“嗯？”

“打架不叫上我合适吗？”

齐光算是彻底明白了，出于成长环境的巨大差异，眼前这个人是没法与自己共情的，只有打架和砸车之类刺激的字眼才能激发他贫瘠的表达欲，看上去像只斗志昂扬的小狮子，齐光想到这个比喻不禁想笑，恨不得马上去给小狮子顺顺毛，“我就这么一说，不是非得打架。我只是……不太想见到他。”

“为什么要躲？”许哥又问。

“我不是躲，我是恶心，我看到他就恶心。”齐光说最后两个自己的时候很用力。

“总是要面对的，不管你未来选择什么生活，总是需要先做‘选择’这件事。”许哥说。

齐光知道许哥话里的意思。

他看向许哥，对于眼前这个人忽高忽低游刃有余的情商，齐光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太嫩了，许哥明明是大智若愚啊！

不过，“大智”是夸张了些，“若愚”却是不假。

面不改色地装完弱智还能无缝衔接装长辈给你讲道理，绝不是周添那个段位能驾驭的。

齐光回答，“我以为我早就选择好了。”

“不，你那是逃，而且你也知道他在找你。”许哥叼着烟，继续用长辈的口吻说。

齐光捡起烟盒抖了抖，空了，转身去冰箱拿了罐冰啤酒，“感谢他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才找到这吧，如果是两年前，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事。”

“杀人是要偿命的，齐光，你成年了。”许哥势必要把长辈的角色演到底。

所以刚刚说要卸人一条胳膊的许哥已经下线了？

行呗，陪你玩。

齐光笑了笑，“身份证上还没。”

“你他妈住口！”

许哥一个打火机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