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从车架旁略过,车架之上,是来自王女的威压。
姬蘅的话,让身侧的子冉,心有触动,面对齐国士卒的围困,她站在了她的身侧,没有丝毫犹豫。
官员抬头,姬蘅毕竟是齐国的公主,且是王后所出,国君的嫡女,他们不敢招惹与得罪,“公主,廷尉那边...”
“廷尉难道能管到齐国王室头上?”姬蘅冷着脸问道。
官员低下头,与左右下属对了对眼,“不敢。”
“可是公主,他是燕国公子。”官员又道,他似在提醒姬蘅公主什么,“公主难道要插手这件事吗?”
“是又如何。”姬蘅道,“今日我在,廷尉的调令就带不走她,除非你们拿大王的令。”
“如若没有,还想要强行将人带走,我必不会善罢甘休。”姬蘅冷冷看着他们,恐吓道。
齐国官员们惊愣,在片刻犹豫后,终于撤离,“我们走!”
就这样,在姬蘅的保护之下,子冉并没有被齐国廷尉派来的卫士与官员带走。
但姬蘅明白,廷尉的令,就是王的令,要不了多久,那批人马便会再次赶来。
“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必须快速离开齐国。”姬蘅向赶路的车夫催促道。
“是。”
她回过头,却发现子冉呆坐在车内,养着自己,眸中无神,“阿冉。”
回过神来的子冉,露出了毫不担忧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在齐国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说笑。”姬蘅皱眉道,“你知道他们想对你做什么吗?”
子冉的笑容逐渐消失,转而是阴郁的双眼,“我当然知道,我太知道了。”
“…”姬蘅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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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
廷尉的人快马加鞭回到了临淄城,齐王舍得知他们折返,雷霆大怒。
“蠢货!”
“难道你们不知道廷尉的命令,就是寡人的命令吗?”
“可是姬蘅公主…”
“什么公主!”齐王舍怒呵道,“她已嫁入燕国,现在是燕国的王后,不再是齐国公主。”
“寡人怎么养了你们这群酒囊饭袋。”
“还不快去追。”齐王舍又道。
“是。”
士卒们拿着齐王的命令追赶上了已经抵达齐国边境的燕国迎亲队伍。
然而却为时已晚,“奉大王之命,请燕国公子随我等前往临淄。”齐国官员坐在马背上粗喘着气息。
然而车架上迟迟未有动静,齐国官员遂打马上前,“公主...”
“公主与燕国公子已经提前离开齐国了。”车架内坐着的两个人突然抬头。
齐国官员这才惊讶的发现,车架上坐着的,并不是姬蘅公主与燕国公子,而是她们的侍从穿上了她们的衣物所假扮的。
齐国官员惊慌失色,“燕国公子呢?”他将整个迎亲队伍和送亲队伍都搜查了一遍,仍没有发现二人的踪影,于是怒问道,“我执行的,可是王的命令。”
“公子已经回到了燕国。”假扮子冉的燕国侍从,因为提前知道了齐人的阴谋,于是昂着头,得意忘形的说道,“而且就算齐国想要拿人,也得过问一下燕国的意思吧,姻亲之国,这样当真好吗?”
齐国官员瞪了他一眼,“闭嘴!”
“一定没有走远,你们继续搜,所有可以出境的关卡,一个都不能漏,我回去禀报大王。”他吩咐左右道,但心里早已惶恐难安。
“是。”
没过多久,子冉逃离齐国的消息传回了临淄,齐王舍听到之后,将案牍掀翻,并严惩了办事的官员,将领头之人斩首。
“岂有此理!”
“她还没有嫁到燕国呢,就这般护着燕国的公子。”齐王舍将怒气转到了女儿姬蘅身上,“她明知道,廷尉的意思就是寡人的意思,她是在故意拖延,为燕国的公子争取时间。”
“她难道不清楚,她此次去往燕国,公子冉是她最大的障碍吗。”即便作为父亲,齐王舍也很是不理解姬蘅的做法。
“大王,臣听闻,姬蘅公主曾在稷下学宫读书时,与公子冉有旧,迎亲当天,二人也在宫中单独相见。”谋臣田姜从旁说道。
“你是说,他二人?”齐王舍迟疑道。
“是的,大王。”田姜点头,并猜测道,“或许姬蘅公主,有更好的计划。”
“更好的计划?”齐王舍看着田将不解道。
“铲除了一个疯癫的公子冉,燕国还会有其他的公子与太子兴争夺王位的。”田姜向齐王解释道。
“齐国虽在燕国有一支姓氏入得朝堂,但终究是势单力薄,而姬蘅公主入燕,仅靠这支人马,是不足以与燕国的王室及贵族抗衡的。”田姜又道。
“这个寡人清楚。”齐王道。
“如姬蘅公主能够利用好公子冉,他的背后是辛氏,这支燕国最大的势力,并且燕王还为他指婚上将军乐易之女,或许...能有机会。”田姜又道。
齐王舍瞪着田姜,就在他要开口时,殿外的谒者踏入。
“大王,姬蘅公主派人送了一封信。”谒者弓腰道。
田姜接过谒者递来的丝绢,将其转呈给齐王舍,“大王。”
齐王舍见后,顿时舒展了眉目,大笑道:“先生真是料事如神。”
“是姬蘅公主胆识过人,臣只是推测而已。”田姜道。
齐王舍叹了一口气,“如果她是寡人的儿子,寡人一定会立她为太子,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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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边境——
“你还知道齐国通往燕国的这些小道?”一路上,姬蘅跟随着子冉,跋山涉水。
“我要是不知道,又怎么能够平安回到燕国。”子冉回道。
“什么意思?”姬蘅不解其意。
“没什么,知道齐国的意图后,来之前,当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子冉回道。
“你明明知道入齐会有危险,就不应该来的。”姬蘅皱眉道。
“我说过...”
“如果你是为了当初的承诺,所以才代替你父亲来迎娶我,这根本就没有必要。”姬蘅打断道,“少时戏言,谁会当真呢。”
“就算你真的想娶我,齐国也不会同意的。”姬蘅又道,“你不用为了一句因为无知许下的承诺,而做到如此。”
“成亲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世人太看重利益,却忽略了它的本真,我阿母终日郁郁寡欢,我阿姊因此丧命,所以我从来都没有将自由寄希望于婚姻上。”她似看透这些,于是变得不再需要,不再有期望。
“而你讨厌的燕国王后,是我的至亲至爱。”姬蘅终于说出了心中压抑已久的话。
子冉看着她的神情,连忙解释道:“我并不讨厌先王后,我讨厌的是他,又或者...”
“是这世间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强权。”子冉又道,“它压迫着我,压迫着母亲。”
“可你是燕国的公子,终有一天你会拿起它。”姬蘅说道,“但因为是你,所以你可以选择,可以利用好它,至少让它不再变成压迫女子的工具。”
“他们都说齐国将公主送来联姻,是为了争夺王位。”子冉看着姬蘅道。
“这是齐国的想法,不是姬蘅的想法。”姬蘅回道,“否则今日,你离不开齐国。”
抵达齐燕交界后,天色也黯淡了下来,姬蘅跳下马背,又走到子冉的马匹前,将受伤未愈的子冉扶下。
“糟糕,离开时匆忙,忘记带火种了。”姬蘅忽然想到,齐国的夜晚有些寒冷,尤其是这样荒凉的秋天。
“你看这是什么。”子冉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筒,“给。”
“你怎么还随身携带这些东西。”姬蘅从她手中接过。
“还有火引吗?”子冉问道。
“还有一些。”姬蘅将其打开,吹了吹,便有小小的火苗冒出。
然而,虽有火引,但却怎么也点不着火,眼看着天色即将暗下,从未生过火的姬蘅有些急了。
“我瞧着昨夜他们是这样生的火呀,哪里出了问题。”
子冉坐在一旁,被呵斥着不许插手,看了半天后,终于忍不住一瘸一拐的走上前。
火堆忽然冒出一股浓烟,将二人熏得够呛。
“都说了让你走开!”姬蘅有些不高兴子冉的凑上前,于是幽怨道。
子冉看着姬蘅一脸的傲娇,于是说道:“母后,这样的小事,就让儿臣来吧。”
姬蘅撇了她一眼,便将手中的火引塞到了她的怀中,“我看你怎么生这火。”
子冉坐了下来,看着火堆里的浓烟,摸了摸柴火,本想告诉她沾了雨露的柴是湿的,所以无法通过火引来点燃。
“母后,儿臣要是生着了,可有奖赏?”子冉却回头笑问道。
“你少来。”姬蘅道,“没火,就等着挨冻吧,记得喊燕国的人来收尸。”
子冉哈哈大笑,二人的相处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针锋相对,姬蘅公主说话还是如此的刺人。
“那我要跟母后埋在一起才行。”子冉回道,“不然一个人,多孤单啊。”
“云中君要不要听听自己所喊的称呼,这天底下哪有母子同穴的道理。”姬蘅道。
“谁管天底下啊。”子冉道,“你想,我也想,不就够了。”
“我不想。”姬蘅回答的迅速,“生你的火吧,一会儿火种都要灭了。”
“你看。”就在姬蘅话音刚落下时,子冉身前的火堆慢慢燃起,待火大一些,她才将打湿了一些的木柴加上。
姬蘅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过头说道:“我可没有答应你什么。”
子冉笑呵呵的说道:“我逗你的。”
“儿臣的脚还疼着呢。”她伸出扭伤的脚。
姬蘅遂走了过来,在火光下,查看了她的伤势,脚踝处的红肿不但没有消退,反而因为骑马和不分昼夜的奔波而变得严重了起来。
“得早一些回到燕国。”姬蘅看着子冉的伤势皱眉道,“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好了。”子冉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自己的脚缩回,“我只是说说而已。”
“再怎么样,高喆是因为我才对你动的手。”姬蘅回道,“我不可能放着你不管,直到你的伤好之前,我都不会离开。”
子冉看着姬蘅,比少时多了几分沉稳,但似乎更加要强了,“这么多年过去,公主还是这般好胜,无论是对谁,输赢,有那么重要么?”子冉问道。
“你是燕国最受宠的公子,自然可以全凭喜好做事,你当然也不会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如此争抢。”姬蘅回道,“也许在你眼里只是输赢,可在别人眼里这是...”她停顿了须臾,“生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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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