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朦胧的月光之下,这座孤悬于台湾东部海面的绿岛,就仿佛一条孤独的小船,寂寞地漂浮在黑沉沉的太平洋上。美丽而荒凉的小岛,仅有十五平方公里,居住着世代以捕鱼为生的渔民。其中,还有少数被冠以“荣民”雅号的退伍老兵。他们迫于生计而流落此地,过着十分简朴的生活。全岛只有三个村落,三辆公共汽车,三名维持治安的警察。它好象一个远离现代社会的古典王国,又象一叶被世人遗忘的方舟。
然而,风靡一时的《绿岛小夜曲》,唱彻了台湾,席卷了大陆,传遍了全球。那优美而动听的歌词,那委婉而沉静的旋律,不知陶醉了多少人。甚至有许多人以为,椰林成荫的绿岛,是一块令人神往的旅游胜地,是恋人们幸福幽会的海上乐土。但是,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由于司法监狱和管训队在岛上拉起了关押犯人的电网,使绿岛在神秘之中,又蒙上了一层惨淡而恐怖的阴影。
离南寮村不远的山坡上,在青葱翠绿之间,有一座面向大海的孤坟。白色的石碑上,刻有“茹慕兰之墓”的字样。多少年来,每逢她的祭日,都有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在她的墓前化纸焚香,沉痛地祭奠。而且,他要通宵达旦地守在坟前,年年如故。他,就是原海军陆战队情报部的中尉杜云鹤。
杜云鹤曾经受过极其严格的特殊训练,而今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二岁,却仍然身强体壮,风度翩翩。当年,尽管他是一名英俊倜傥而又才华出众的青年军官,并深受上司的赏识,然而命运之神却将他引入了灾难的深渊。他十三岁给一位团长当勤务兵,由大陆来到了台湾。十八岁派到海军陆战队接受特殊训练,结业后调入情报部工作。由于他精明强干,具有超人的素质,二十二岁就荣升中尉。正当他准备接受上尉的军衔时,灾难降临了,那时候,他只有二十四岁,正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年纪。
说起来,这是一个辛酸的往事。任何一个人,最使他留恋的就是童年。而杜云鹤的童年,是在大陆烟台地区的一个渔村度过的。那里的山山水水,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时常在睡梦中,梦见自己的家乡。至今,他的母亲和兄妹,仍然生活在那里。自杜云鹤调入海军陆战队情报部,渐渐了解到家乡的变化,不由得生出一片思乡之情。酒醉之后,难免将这种情绪流露出来。因此,那些妒嫉他的人,便找到了攻击他的口实。
有一次,杜云鹤用嘲弄的口吻,挖苦了台湾当局颁布的“战士授田条例”,从而惹下了大祸,被列为军中的“庸劣分子”强迫退伍成为“鹏程专案”的牺牲品。而他得到的退伍金,仅仅是四百元台币、两件衣服、一副蚊帐和一张凉席。当这位二十四岁的“老兵”拿到不值一文的“战士授田证”时,不禁仰天大笑。他特意奔赴台北,在“总统府”前将“授田证”撕得粉碎,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然后扬长而去,开始了流浪生涯。
然而,杜云鹤的这一举动,引起了女记者茹慕兰的注意。当她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之后,不禁为之愤然不平。在她的帮助下,杜云鹤成为一家服装公司的推销员,并时常为报社撰稿。在不断的接触中,两人建立了很深的友谊。三年后,同样在茹慕兰的帮助下,杜云鹤开办了一家服装商店,生意十分红火。此时,杜云鹤才明白茹慕兰为什么当初要让他去做服装推销员。
两年后的一个美丽的黄昏,才貌双全的茹慕兰,欣然接受了杜云鹤的爱情。他们结为伉俪之后,可谓之“举案齐眉、相依为命”了。为了共同的事业,直到杜云鹤三十五岁,他们才添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
亲密的感情,必然产生幸福和谐的家庭。杜云鹤经常对茹慕兰说:“我是因祸得福,不然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安乐窝?”每当这时候,茹慕兰就开玩笑地说:“人家说‘恩爱夫妻不到头’,你可不要太爱我啦!”可是,杜云鹤又怎能不如醉如痴地爱着茹慕兰呢?她不但是他的妻子,而且是他的恩人;她不但美丽温柔,而且正直善良。正因为有了她,杜云鹤才过上了安定舒适的生活。然而,杜云鹤又怎能料到,几乎置他于死地的厄运,正在悄悄向他逼近。
那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夜晚,杜云鹤从商店开车回家,不见了妻子和三岁的小女儿。这时候,一种不祥的预兆,猛然袭上他的心头。按照通常的习惯,茹慕兰若有事外出,总是打电话通知他,或在桌上留一张便条。可是这天晚上,他既没有接到妻子的电话,也没有找到留给他的便条。杜云鹤连连拨了几处好友家的电话,都不知茹慕兰的去向。杜云鹤在家里坐不住了,急忙开车赶到报社,而报社值班人员说,茹慕兰早就下班回家了。一个平常的夜晚,发生这样一件不平常的事情,对于搞过情报工作的杜云鹤来说,自然不能等闲视之。于是,他当机立断,将茹慕兰和小女儿的失踪,报告了台北警察局。
两天过去了,杜云鹤十分明显地消瘦了。尽管他协助警方四处寻找,依然得不到妻子和女儿的下落。毫无疑问,她们遭到了绑架。
第三天的黎明时分,杜云鹤突然接到警察局的电话,让他立即去警察局。他顾不得修整边幅,便急忙开着汽车,赶到了警察局。接待他的是一位名叫哈森的青年警官,从那张严肃的面孔上,杜云鹤感到了妻子和女儿的命运,凶多吉少。
“杜先生,”哈森警官平静地说道,“警方在绿岛的沙滩上,发现一具女尸,其特征与茹慕兰女士相仿。为了弄清真相,我奉命陪你前去辨认一下。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就立即动身。”
杜云鹤的两只手,不由得微微地颤抖起来。台北曾经发生多起绑架事件,无非都是为了钱财。只要交出赎金,一般是不会撕票的。
“警官先生,”杜云鹤紧张地问道,“你相信那具女尸是茹慕兰吗?”
哈森警官没有回答杜云鹤的问话,只是打了一个手势,请杜云鹤马上和他动身。于是,杜云鹤默默地跟随哈森走出了警察局。
当小型直升机平稳地降落在绿岛的沙滩上,杜云鹤就迫不及待地跳下直升机,向发现女尸的现场跑去。白色的裹尸布被慢慢揭开了,杜云鹤一眼就认出,那具女尸正是妻子茹慕兰。他无法控制自己了,一下子扑到妻子的身旁,两行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是谁杀了她?”
杜云鹤疯狂地吼叫着,两只刚劲的手伸向空中,似乎要将苍天撕破。然而,阴霾的天空在保持着沉默,只有大海涌起的波浪,猛烈地撞击着岸边的礁石。
“杜先生,请你节哀。”哈森警官同情地说道,“根据尸体的检验情况,警方初步认定这是一起谋杀案。从死者身上多处刀伤分析,凶手对死者有很深的仇恨。但是我们还无法解释,凶手为什么要将死者从台北弄到绿岛杀害?同时,请你回忆一下,茹慕兰女士生前是否有什么仇人?或者,由于她的存在,将对什么人构成威胁?”
杜云鹤茫然了。象茹慕兰那样善良的女性,怎么会对别人构成威胁呢?如果她有仇人的话,杜云鹤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哈森警官见杜云鹤无法做出回答,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茹慕兰的死,自然轰动了台湾社会,尤其是报界,反映更加强烈。尽管警方费了很大的力气,但是一直没有破获这起谋杀案。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也就渐渐淡忘了。然而,杜云鹤却无法遗忘。他不但要搞清妻子被谋杀的真相,更要寻找到小女儿的下落。
杜云鹤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几乎走遍了台湾各地,然而却-无所获。他绝望了,甚至想以自杀的手段来结束难以忍受的痛苦。可是,一想到女儿可能还活在人间,他终于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从此,杜云鹤孤身一人,离开了繁华的台北市,在绿岛的南寮村定居下来,开了一个小小的酒店。他之所以选中这个神秘的小岛,是因为妻子安葬在这里。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杜云鹤已步入了老年。但是埋藏在心底的仇恨,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相反,那复仇的火焰,却越来越变得炽烈了。他明白,如果不趁他的身体还健壮的时候查明事件的真相,那么他就永远无法为妻子和女儿报仇雪恨了。
沉静的绿岛,在夜色中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杜云鹤坐在妻子的墓前,默默地吸着雪茄烟。他在回忆消失的岁月,在不断编织着永远失去的梦。突然,他的眼前一亮,不禁抬眼望去,只见黑暗中闪烁着一片火光。紧接着从燃起火光的方向,响起了清脆的枪声。杜云鹤很快就判定,监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