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知微惊到了:这个男人就不能等她把架子拿来将针水挂在架子上吗?算了,拔都拔了,这个就不管了。然后她又耐心劝男人:“路先生,你要是再着凉了,这一个月都得躺在这床上了。”
男人什么话也不说,将岳知微手中的小毛毯一把抢过搭在肩上,双脚已经搭在床下杜孟昱新买的毛鞋上要起身了。
岳知微扶住他的手臂的瞬间,他的身体一大半的重量往岳知微手臂上压去,令岳知微不能承受。
她大喊:“不行!这样不行!”
她的本能让她第一的反应是要救自己,所以她一把就把男人推倒在床上了。
没有气力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的男人仰靠在床上,沉着脸怒目瞪着岳知微。
岳知微连忙道歉,将男人重新扶坐好,将男人双臂搭在自己的双肩上,拽拖着男人的双手说:“路先生,我架着我的肩借力吧,我实在背不起你,两只手臂也扶不住你。”
男人脸色难看,身子的重量全在岳知微背上,双腿似拖似走的挪动着,净身高有187的男人整个摊在只有167的纤弱女人背上,实在沉重,也不好看。
岳知微也不晓得背上的男人是什么表情,她只知道自己此刻咬牙狰狞的面目一定很难看。
蜗牛一样的速度挪到卫生间,将要进门时,男人的手忽然张开把住卫生间的两边门框。
岳知微知道这是不让她进卫生间的意思,弯了弯腰,从男人右侧转身离开。
男人扶着墙壁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
等到冲水声响了,门开后,岳知微又将男人背上,拖回病床上。按响铃声,请护士过来重新打针。
等待护士来的时候,男人看着床头柜上已经凉了的水杯不说话,刚坐下的岳知微又重去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
他不接,脸色一直阴沉着。
岳知微就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重新坐在床边,整理刚才因背男人而散乱了几缕的头发。
护士进来看到岳知微在整理头发,笑得意味深长。
岳知微隐约想到了护士心里的想法,连忙解释:“护士姐姐,我是清白的。”
护士姐姐打好针后,笑:“我知道你是清白姑娘。”
岳知微觉得护士姐姐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但是护士姐姐忙得很,打好针就走了,没空听她细细解释。
躺在床上的男人正在闭目养神,忽听到衣架上外套衣兜内手机铃声响起,眉头又是一皱,已经饥肠辘辘、精疲力尽的岳知微又去翻找男人的外套,寻声找手机。
因为男人是脸朝下摔倒的,摔时伞还罩在男人身上,所以男人的外套没有被雨打湿多少,手机还在衣兜内。
岳知微在左衣兜里摸到了手机,但在摸到手机的同时,她的小手指的指尖有冰冰凉凉的触感,小手指指甲似乎卡在两个小金属物的杆杆间。她不太在意的将手机从兜里掏出。
嘡啷!咔!
岳知微惊慌的朝脚边看去,——啊!一枚很漂亮的胸针掉在了脚边,胸针上钻石簇拥着的、缀着的一颗红珍珠裂开了一道不能视而不见的口子。
男人斜睨岳知微,知道是胸针掉在地上了,也听声知道胸针上的红珍珠碎了。
岳知微手里的手机还在响,她忐忑不安的先将手机递给男人,又回到衣架旁将那枚胸针捡起,颤巍巍捧在手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可不要是个昂贵的东西啊!”
她虽然没有识珍珠宝玉的慧眼,但也知道这红珍珠的稀奇,而且这是钻石簇拥着的珍珠!钻石都是它的绿叶啊!加上床上躺着的是个不差钱的主儿!用脚趾想也知道这枚胸针一定昂贵。
如果这枚胸针很贵!那么——她在心里祈祷:“可千万不要太贵了!”
男人打完电话后,见岳知微颤巍巍发抖的双手捧着胸针一步一步挪向自己,心里觉好笑,但是面上还是冷冰冰的。
岳知微走到床边也不敢坐下了,恐惧使嗓子干涩,她不由自主的吞咽口水,做了错事的她整个人都丧了,害怕和不安令她不敢开口,但多年被教育知错要改牢记在心的她又不得不开口。
她问:“对不起,我弄坏了您的胸针,胸针上这颗红珍珠裂开了,怎么办?”
男人没有责骂她,但口中飘出的那个字却像有人在她耳边放用指甲抓挠黑板的尖利声一样令她背脊发凉。
他说:“赔。”
岳知微在心里骂自己:“岳知微,都怪你要留下来,看吧,坏事了吧,来医院看一眼就走了就是了嘛,还留下来干什么!你看出事了吧!还得破财!”
她在骂自己的时候还不死心的问男人:“修可以吗?”
男人冷眼看着她:“你觉得珍珠裂了能修吗?”
岳知微摇头,眼里凄凉:“不能。”
顿了顿,她又问:“这枚胸针多少钱?”
男人说:“大概是十几万吧。”
岳知微因震惊而呆愣的瞬间被窗外天际的闪电亮光刺到了眼睛,听到雷声轰隆的时候她觉得那道闪电应该劈向她,贫穷的她惊慌恐惧,连肚子饿都忘记了,小心翼翼的将胸针放到床头柜上,不再说话了。
正在这当儿,张容带着女儿陆晓晨有说有笑的回来了。
岳知微转头朝后看门口,见她们母女进来,张容手里还打包了饭菜,勉强笑了笑,问陆晓晨吃饱了吗?
陆晓晨笑得开心,说吃饱了。
岳知微再转头看向病床时男人又闭上了眼睛,岳知微觉得男人一定是生气了,不敢再大声说话,将张容拉到走廊,和张容说男人已经醒了,不知道饿不饿,水倒好了可是男人没喝,还说自己不小心将男人的胸针弄坏了他很生气,请张容代为问一问他想让她赔多少钱,具体的数字,最后说自己惹男人不高兴了,所以男人不大想和她说话,就不在这里守着了,先回去了。
张容说好。
然后岳知微就在医院旁边的超市里买了把伞,坐地铁回学校去了。
她的伞遗留在博释了,当时所有人都挺着急的,没人会记着拿伞,她买了19块9一把的便宜伞,心疼自己那把中等的物美廉价的好伞,觉得有机会再去博释时可以问一问保安大叔有没有把她的伞拾起收好,她觉得保安大叔们人很好,或许会帮她把伞好好收起来的。
到学校时,她给好友李明柔打电话,问她有没有下楼吃饭,如果没有她就到食堂一道将两人的饭菜打包了带回学校吃。
李明柔说今天一天都在下雨,她都没有走出宿舍楼,快递来了都不想去取,请岳知微帮她带一下饭,末了结尾还腻兮兮的说‘知微,爱你,木嘛。’
这肉麻的话令岳知微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
她到食堂打包了饭菜回宿舍,见寝室三人中只有学霸吴真乖乖的在书桌前看书,李明柔和孙沁躺在床上玩手机。
岳知微把伞晾在走廊上,进门将门关好之后,让李明柔懒猪下来吃饭了,还问吴真和孙沁有没有吃饭。
吴真回答她:“我和孙沁吃了,明柔没有吃。”
孙沁补充到:“她说她要等你回来一起吃。”
很自觉的搬来了自己的凳子在岳知微书桌上扒饭的李明柔冲着身边也在扒饭的岳知微笑。
岳知微问:“要是我说我在外面吃过了呢?”
李明柔笑:“那我就说你个没良心的,不知道我在等你回来吃饭吗?我伤心了,你得打包给我回来。”
岳知微说:“哇!你这是都想好了呀。”
李明柔笑:“对啊,不管怎么,我都有办法让你帮我打包回来。”
两人说说笑笑吃晚饭,饭后又和吴真、孙沁说笑了半天,讲了个把个钟头的闲天才去洗漱,上床睡觉。
但是啊,岳知微躺在床上怎么睡得着啊,突然背上背了十几万块的债,她都快要崩溃了啊!偷摸着抹了抹眼角汩汩流不断的眼泪,打开手机APP确认自己卡里只有一万的存款后,她的眼泪流的更快了。
这卡里的钱还是她省吃俭用,过年奶奶和大伯还有那个叔叔给的,还有做家教、奖学金这些一点点攒下来的。今年九月她就是大四的学生了,她攒下的这些钱是预备着毕业时用的,虽然她还没有想好毕业后是要考研还是要考试或者找工作,但是有备无患,有点钱在卡上心安。
现在突然十几万的债务背在背上,心里恐惧又悲伤。
怎么点儿这么背呢?
怎么十几万块钱的红珍珠和地摊上十块钱的珍珠项链一样那么容易碎呢,都十几万块钱的身价了,就不能更新下自己的防御系统吗?不能比便宜珍珠更耐砸一点吗?
还有那个男人不会告诉自己衣兜里还有胸针,提醒一下吗?
还有自己,为什么不小心一点呢?
她怪珍珠易碎,怪男人没有提醒她,怪老天爷怎么这么对自己,怪老天爷今天下雨,怪自己点儿背,怪自己不谨慎小心,怪自己怎么没有多攒下一点钱,怪自己怎么这么穷……
她把所有能怪的人和事都想了一遍,然后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