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本能的想要翻白眼给他看,想到李景明最后的结局,生生忍住了。
他道:“我知道你无意成婚,你喜欢宋岭烟嘛,我可以帮你追她呀,她喜欢什么我都知道,但你不能冲动,在这方面你得听我的,不能偏激……”
他越说越起劲,眼前忽的一暗,红盖头又被盖回了他头上。
江清月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慢了半拍,话语也戛然而止。
很快,盖头又被挑起,眼前是手持喜秤的林汜尘。烛光摇曳映在他隽秀的脸上,一直装恹的人有了暖色光彩,江清月一瞬看恍了神。
不知道是不是装病的原因,林汜尘神色微倦,眸光温弱,无甚情绪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春雨后的桃花,不可亵玩。
实在像个如玉温润的君子。
“你……做什么?”
林汜尘挑下他的红盖头,将喜秤放回托盘,淡淡道:“你话有点多,烦。”
“……”
江清月那点惊艳瞬间烟消云散,他深吸一口气,默念: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这人黑化前就是这么个破脾气吗!
“我们既已拜堂,夫人的盖头理应我挑,你不要多想。”
江清月眼角一跳,“你可以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大可不必解释。”
“新娘子换汤作揖啦——”
外头喜娘高声唱和,林汜尘没有再多说,转身去开了门。
丫鬟们欢欢喜喜的进来,拥着江清月前去梳妆台。林汜尘没有跟着,等他换好妆,才一起去了前厅。
晚宴很是热闹,与李家的违和完全不同,林家这边觥筹交错,一派喜气洋洋。
林汜尘又变回了恹恹的状态,没了暖色光亮,江清月这才看清他那张苍白的脸,不至于说弱不禁风,却也是一眼能看出来是个病态之躯。
原书中,林汜尘不仅病秧子是装出来的,而且还藏了一身功夫。至于他为什么宁可同意娶妻冲喜,也不肯“病愈”,江清月不记得了。
眼下反观他自己,身子的不适差不多尽褪,可心口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四嫂嫂身体不舒服吗?”
“啊?”
江清月逐桌逐位斟酒,唤人时声音放得柔和,也不多言,没有出什么问题。林家枝繁叶茂,长辈们热情的不得了,他也只是低头浅笑,不多接话,看起来就像新妇害羞一样。
但是这位叫沐沐的小孩儿,是不是过分热情了,一直追在他身后叨叨叨。
“四嫂嫂好漂亮呀,以后的宝宝一定也很漂亮!”
“啊?”
“四嫂嫂怎么只会回沐沐‘啊’呀?”
七八岁的小孩子嘟嘴抱怨,没有真的放心上,江清月却被堵得哑了口,这没个三言两语说不清了。
“沐沐,四嫂嫂累了一天,下次再陪沐沐玩。”
林汜尘一直悄悄观察着他,看他疲于应对,替他开口哄走了小沐沐。
宴席结束,同龄的亲友送他们回房。三酌一饮后,林汜尘没有让人来吵闹新房。众人知他身子不好,也没有执意闹,说了些吉祥话,陆陆续续都告辞离去。
江清月假扮着娴静的新妇在房里等着,直到林汜尘回来掩上房门,他一歪身子,挺直了半天的腰背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
“宴席上多谢你了。”他是指沐沐那事。
林汜尘看他歪七扭八的坐姿,不喜的蹙了一下眉,“我们该谈谈替嫁的事情了。”
不是交易嘛!
江清月登时坐直了身子,林汜尘的语气有些实在明显的不欢喜,他不会是要和他算账吧,死期提前了?
“你……嘶——”
婚冠的钗勾在了床幔上,他动作太猛,负重一天的脖子一歪,那酸爽,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看他托扶着头上婚冠,林汜尘蹙着的眉头也渐渐展平,上前一步帮他去解繁复的冠,声音也少了些不喜,“你要和我做什么交易?”
倘若他真的是被逼迫过来的,那他想交易什么呢?
江清月面前忽的落下大片阴影,宽大的袖子时不时还扫到他的脸颊,带着林汜尘身上淡淡的药草香。
他这么好心,穿书的“小炮灰”恍惚了。
不过心里更加坚定林汜尘后期虽不是善茬,但如今善心未泯,尤有君子之风,他们还有谈一谈的余地。
他认真道:“林四少爷,我只是想活着。”
林汜尘不解,“有人要杀你?”
他为什么总能一句话把他的话堵死!
小嘴儿抹了辣椒?
江清月咬牙挤道:“我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谁会想杀我呢。”
像李景明这样的小炮灰,可不就是死在推进你们主角剧情的路上嘛!
林汜尘不知他想,替他将婚冠与发饰一一解下,放在一旁,口中漫不经心的应道:“哦,既然是交易,我能得到什么呢?”
“我帮你追你的心上人宋岭烟呀!”
“宋姑娘?”
林汜尘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不解更甚,放金钗红花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然后呢?”
“你们在一起了就放我离开,我找个深山老林隐居,绝不打扰!”
要名要利要财,林汜尘都毫不意外。说要去深山老林隐居的,倒是头一回听,连带看着江清月的眼神都多了几丝趣味。
他本确实无意结亲,要不是老祖宗态度强硬,要给他“冲喜”,也不会有这场婚事。若李景明愿意帮他占着林家四少夫人的位置,兴许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他执着帮他牵红线是为何?
莫非……有别的目的?
林汜尘假装考虑了一会儿,眉眼慢慢浮上浅笑,一字一字轻声道:“我答应你。”
“病”美人一笑,好看归好看,江清月心尖莫名一颤。
切开黑如果笑了,是否不怀好意不好说,但必定有事瞒在心里悄咪咪盘算。
“我身子不好,这床……”
“你睡。”江清月没等他说完,转身从高叠的喜被上薅过来两条,“我去睡榻。”
这没什么好争的。
林汜尘是装的病秧子不错,但只要他没有主动坦白,就他俩现在这关系,江清月只能装作不知道。再说了,这本就是林汜尘的房间。
他江清月只想活下去,不想别的,一个大男人,不至于为了睡哪里矫情。
看他利索的抱着被子去了窗下的螺钿榻,林汜尘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江清月毫不在意的睡去,他才小心翼翼躺下。
雕花窗推开了半扇,螺钿榻就置于窗下,窗外是春夜盛开的桃花。透过窗棂,月光携着桃花瓣落进了屋子。
翌日。
睡得正迷糊的江清月就感觉到有人在边上不停地在说话,烦得很,他挥蚊子似的乱舞了两下,又缩头蒙进了被子。
林汜尘冷着张脸站在榻边,外面的日头渐升,这样喊下去也不是办法。他终是弯腰下去推推窝藏在被子里的人,“李景明?快醒醒,今日要敬茶。”
“一大早干什么啊!”江清月是有些起床气的,他睡眼还惺忪着呢,腾的一下坐起了身,满脸不耐。
“你不想活了?”
这话让江清月瞬间清醒。
他睁大眼睛看着周围古色古香的房间,恍惚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书中的人了。再一侧头,看到的就是站在榻边的林汜尘,正矜贵淡漠的垂眸睨着他。
江清月冷不丁被吓得一个瑟缩。
这是什么反应?
林汜尘眉头微沉,“快点起来吧,书琴已在门外等着了,还有你带来的那个丫鬟。”
他是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对江清月有多大冲击,比上班早上的闹钟还好使。江清月赶忙起身下了榻,林汜尘让他去开门,而他自己抱起江清月的被褥,塞回到柜子里。
江清月似懂非懂的看了一眼他的动作,起床气是没有了,脑子还懵着。
只觉得林汜尘今日没有束发,用簪子与发带将头发简单系在脑后,一举一动不屈风骨傲气,一副依然恹恹的精神状态,多一分则弱柳扶风,少一分不够单薄羸弱。
妙呀!妙呀!
门开了,外面候着的丫鬟们这才端着盥洗的物什进来。她们放下东西,林汜尘就将人都打发了,唯独留下了江清月随嫁过来的那个丫鬟。
“你留下。”等到其他人放下东西离开,林汜尘才又开口,“不会有人进来,好好替你家少爷梳妆。”
说罢,他走到江清月身前,脸上挂起温柔的笑来,抬手抚平了江清月翘起的头发,“我去外间等你。”
忽如其来的关心,江清月呆愣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看着林汜尘离开,大脑才缓缓开了机,反应了过来。
在交易达成前,他们需要配合演戏。
随嫁丫鬟原是李家四姑娘身边的梳妆丫鬟,作为一个知道替嫁内幕的人,她很是奇怪——这两个人居然和平共处了一晚上,现在看林家四少爷这态度,她有些傻眼。
江清月没有管她,拿起衣服就开始自己套,穿完了就坐到梳妆台前等着梳妆,许久不见丫鬟动作,才疑惑唤道:“平香?”
平香回神,小步快走过来,拿起梳子给他梳头,上妆,尽可能将男子凌冽的容颜往柔和了去化。手上忙着,嘴上也不闲,旁敲侧击道:“姑爷这样疼姑娘,姑娘也算是嫁了个好人家。”
什么姑爷姑娘好人家的!
这话哪哪儿都听得江清月浑身别扭。
对于这个丫鬟平香,他自然也是有印象的。
原书中林汜尘大婚当晚根本没有回新房,后来二人一个清高,一个冷情,互不待见,便也甚少见面,自然李景明一直也没有露馅儿。是平香觉着李家弃她,李景明自个儿束己高阁,对她也是不闻不问。这半路主子不受宠,她跟着憋屈了三年,终将李景明的男儿身捅了出去。
此时的她,是李府按在他身边的一只眼。
江清月故作羞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臭美,道:“四少爷确实是良人,他爱我,敬我,也护我。”
他语气渐变得深沉,将“护我”二字咬得极清楚,冷下来的脸色比林汜尘病恹恹的淡漠可怕多了。
他微微歪头,侧眸看着替他梳发的平香,声音也低下去,“所以,不想林李两家结仇,得不偿失,最好管住自己的嘴。”
平香手里一颤,剩下的话全都噎了回去,垂首不敢多话。
这才一晚,寡言少语的五少爷怎么换了个性子!
江清月说罢,瞥了一眼噤声的平香。这丫头年岁不过十二三岁,没念过什么书,却聪明的很。就她在书里的表现,虽说卖主,站在她的角度也不过是想为自己出口气,毕竟李家待她确实凉薄。那破罐子破摔的性子,江清月倒是有几分欣赏。
他嘴角牵着笑意,看着镜子里的脸,分明就是自己的脸,果然穿书同相貌也是大规律。只是他和原身怎么不同名同姓,也忒不方便了,不然就不会早上将林汜尘唤的“李景明”当成了蚊子声。
江清月镜中左看看又看看,嘀咕道:“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离开的林汜尘就站在帷幕后面听着,直到听不到主仆二人的对话了,才转身拿了书去了外间。
他招手唤来门外候着的书琴,悄声吩咐。
“去请张家小少爷,晚间碧云天一叙,我要向他打听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