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讲学后,很是严肃,哪怕是何阳也不会打瞌睡或嬉闹。
他与江清月一样都在走神。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江清月伸了个懒腰,凑到林汜尘旁边去,“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原来不是全天讲学啊,愁了一晚上。”
林汜尘收拾着手里的书本笔墨,笑道:“讲学基本都是在上午,下午夫子有好友相约,或是休息。”
现在是知道了,江清月点点头,身后张曲琛拉着林习珩过来,一手拍在他肩膀上,说话就在他的一侧,“走吧。”
“夫子让我与汜尘下午随行,一起去赴杨夫子的约,恐怕没有办法同你们出去玩了。”沈方夔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抱着一本书,浅笑着接话解释。
江清月眼也不眨的看着他,当真是一颦一笑都非常优雅的人。
林汜尘点头,对张曲琛道:“曲琛,闲时你带着他们去哪里都可以,万不可去些烟花柳巷,沐沐还小。”
“你当我是什么人!”张曲琛知道他是担心,只是嘴上多嘱咐一句,怕的也不是他不知轻重,反而是林习珩死皮赖脸,闹着寻新鲜事,捣出祸事来。张曲琛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前的江清月,“那些地方,我肯定不会带他们去的。”
又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接触外面的世界或者新鲜事,就非得去青楼楚馆。
不远处的宋岭烟也立于她的书桌旁,往这边看着。江清月目光轻轻飘过,往前一步凑近林汜尘,悄声道:“晚间,宋姑娘饭后喜欢在施水河边散步消食,你记得回来,也去走走。”
他神神秘秘凑上来时,林汜尘一点也没有躲开,甚至还倾身往他那边凑了凑。
结果他就是为了说这个!
林汜尘脸色一沉,“哦。”
没什么情绪轻描淡写的,江清月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侧头去看了一眼林汜尘的脸色。然后就被一旁的张曲琛给拉开了,“讲什么悄悄话呢,也不能让我知道的么?”
自然没有人给他解答,他也并非真心来要什么答案,就是看他们俩靠得太近了。
“对了南煦呢?今日讲学怎么不见?”林汜尘问道。
南煦平常都是非常黏沈方夔的,怎么今天没有见到。他要是在,与他们一起出游,他心里踏实些,可人偏偏没有看见。
沈方夔浅笑,“南家好像出了点事,叫他回去,大约过个五六天,便能回来了。”
他们几个虽为好友,但家族之间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也就只是林张两家,其他不过都是小辈们之间的友谊。这样子说,那家事他们也不好多问。
说话间,林汜尘与沈方夔寻着夫子离开的方向去了,张曲琛与江清月则一人一手拉着林习珩,美美的出去游玩。
走出去几步的林汜尘回头看了一眼,沈方夔也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似是看出了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问,低头淡淡笑了。
他们走后,何阳才从最角落的座位起身,奔着宋岭烟身后去了,奈何人家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气得他牙痒痒。转头盯着林汜尘的背影,恨不得在他背上灼出个洞来。
昨日被扰了心情,今天的江清月才好好逛起了流徽书院外的这条长街。
一路上张曲琛给他介绍各种美食,正是要到午时吃饭,听江清月说喜欢吃辣,张曲琛拉上人就往巷子里钻,那里有家很有名的辣菜,还有不错的小酒!
林习珩迈着小短腿,看见张曲琛拉江清月的手,他就跟在后面跺脚。
“不知景明喜欢什么样的地方,我知道的可全了,你不妨说与我听听。”张曲琛很在意江清月的感受,投其所好。
吃着菜,喝着小酒,江清月特别开心。张曲琛就像是那新知万里外,好不容易今儿相聚了,真真是相见恨晚!要是在前世能遇到这样的朋友,兴许他的日子也会有些奔头或者是趣味。
江清月思索了一下,道:“热闹的烟火气,静谧的世外景。”
张曲琛低声跟着念了一遍,心里大抵就有了几个去处,“好!”
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他们还能抓住最后的尾巴。
林习珩饭后困倦,张曲琛便由着他睡觉,将他背在背上,与江清月边说话边往桃林去。江清月的手里还提着两坛小酒,一路说说笑笑,好似春来踏青去。
“有时候,我会忽然羡慕汜尘,他有那样的勇气接受家里的安排,有遇到你这样的运气。”
“哦?此话怎讲。”江清月对书中的张曲琛的了解,正如他表面那样的随风自在,顺遂无虞。
难道不一样?
张曲琛扯着嘴角笑笑,“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这句话真的对吗?”
江清月看着他,停下了脚步。
这话,前不久李景明的父亲李明然刚与他说过,而前世,他也听过数遍,耳朵起茧。
第一回有人问他,这句话真的对吗。
有人说这句话的意思是父母纵使有错,都是为了孩子,孩子不该责难父母;也有人说这句话是指父母皆是普通人,也会有犯错的时候。
江清月不知道哪个意思是对的,但他知道很多人,尤其是大多数的父母眼里,第一种释义才是正确的。甚至有些父母自己一意孤行的时候,还会拿这句话来标榜自己苦心,指责子女不孝。
他垂下头去,想了好一会,过去微信里一条条窒息的字眼,好似又蹦在了他的眼前。
可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却是笑着对张曲琛说:“要是能够活出自己,就不要轻易放弃。”
他明明都没有问他一句怎么了,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张曲琛心口顿觉一麻,然后层层密密延展开去许多许多的温柔,“要是母亲再逼我娶亲,我就把你娶回去好了。”
原来,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也有催婚一事。
江清月苦笑,笑了一半才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他冲上前去,给了张曲琛一拳,嗔怒道:“张曲琛,你别逼我扇你!”
张曲琛笑着躲开,顺势权当打闹了,不然这乱七八糟的关系,多尴尬。
“从前你甚少出门,传言都说李家五少爷是个清冷性子,高傲时目空一切,谁也瞧不上。我也听了那些,没想到景明却是完全不同的。”张曲琛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明明就是很好的人。”
相貌好,性格尤好。
听他说起李景明,江清月脸上的笑容都尴尬了起来,“以往是没有机会出来,如今不是托汜尘的福嘛,也算得了自由。”
从望着那四四方方的天,每天无望混沌的活着,到现在有了一个活下去的希望,怎么不算是自由。
张曲琛忽的认真问道:“真的是福吗?”
这话问得江清月微愣,复又笑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景明说的也是,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曲琛向他承诺道:“以后,若是景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万不用与我客气,尽管说就是。”
江清月直点头,连声应道:“好好好,一定哦。”
二人一拍即合。
只是现在为时尚早,等他与林汜尘的交易结束,说不准真的会需要张曲琛的帮忙。朋友嘛,当然是越多越好咯。
在外面转了半天,张曲琛带着他走了两处僻静的景色,林习珩醒后也是对着美景新奇不已。瞧着日暮,天边渐渐染上晚霞,他们又去了春芳路的夜市。那里是定点定时开放的一条供百姓游乐的街道,不受宵禁影响,灯火光亮,杂耍卖艺,灯谜小吃应有尽有,他们吃了晚饭,才回程。
许是午间睡得不踏实,醒来又疯玩了一遭,回来时林习珩又趴在张曲琛的背上睡着了。
天在变暖,晚间还是有些寒气的。
林汜尘早早就回来了,却没有看见江清月的人,问了书琴才知道张曲琛与林习珩也没有回去。他没有听江清月的话,到施水河边去邂逅宋岭烟,反倒是饭没吃下两口就让平香撤下,自己到门口等人去了。
而回来的人,倒是愉悦得很。两大一小的身影,有些刺眼。
江清月老远看见人,挥手就朝他喊道:“林汜尘!”
真是,像个傻子。
林汜尘抬步走过去,看了两眼他手里的小酒坛,怀里的锦盒。
身子不好又喝酒,这又是买了什么礼物。抬头时,看到脸颊浮上绯红的人儿还笑着呢。
他问道:“冷不冷?”
江清月摇摇头,也许是喝了点小酒,他胃里头暖和着,身上也跟着烘热烘热的。春过夏临,还能有多冷,他将手里小酒举到眼前,“给你带的。”
“我不……”林汜尘想说他不喜喝酒,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接过江清月手里的小酒坛,“谢谢。”
江清月又将两个锦盒其中一个打开,拿出里面的流苏穗子,弯身挂在张曲琛腰间斜插着的青玉扇子上,“这是给曲琛的谢礼。”
“多,多谢。”
东西是他陪着挑的,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竟是给自己的。张曲琛收下东西,背着林习珩满面笑容,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我的,是这个?”林汜尘晃了晃手里的小酒坛,小心寻问。
江清月不明所以,点头应道:“嗯呐。”
林汜尘看了眼他怀里剩下的那个锦盒,转身就走,到了屋子里也只是拿了昨日放在床头的书继续看。
小酒坛放在了外间的桌上,孤零零的。
后进屋子的江清月唤来平香,甚至给她也买了小礼物。
他看见江清月还有一个盒子,以为是自己的礼物,结果等了半天,江清月将东西锁进了柜子,也没有给他。
林汜尘生闷气了。
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理江清月。
可对方好像全然不在乎,对江清月而言,林汜尘一直都是这样的淡然少语,有时候就像个规矩刻板的书呆子,不搭理自己正好!他乐得与张曲琛带着林习珩四处乱窜。
只是林汜尘自上次之后,会提醒他少饮酒,因为那晚他心口疼了大半夜,劳林汜尘照顾许久,江清月便不再碰酒。
也会要他早点回来,江清月为了林习珩的休息,也再没有像上次那样放肆。
直到,江清月终于想起来问林汜尘让他去施水河偶遇的事情。
两个人才又说了些像样的话。
时隔多日,林汜尘终于看到江清月从柜子里取出了那个锦盒。
递到他跟前,笑嘻嘻道:“喏,给宋岭烟的。”
林汜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