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我是顾影。”对于裴回的错认顾影并不感到奇怪,自小到大,这样的事她经历了太多次了。
明明都是先皇的孙女,可世人只记得贤王府的顾婉清,无人记得恭王府的顾影。
每当这时,顾影只能暗自苦笑,谁让她偏偏和堂姐生得一模一样呢。
说来也奇,顾影和顾婉清非同胞姐妹,且二人相差一岁,却有着相同的容貌,若不仔细辨别,怕是连亲生父母也认不出来,也不怪裴回会认错。
顾影收回目光,离了安乐椅,屈膝朝裴回福了福礼。
相貌一样,声线却大不相同。顾婉清说话婉转如百灵鸟的歌声,可面前的人说话时,冷冰冰的,少了些温度。
眼底柔情退却,转而又浮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阴冷,裴回端了身体,后退了一步,依旧紧紧地盯着顾影,只是与先才不同的是,此刻他欲以目光穿透她的身体。
“侯爷来此,可是寻我有事?”见裴回只盯着自己却不说话,顾影觉得气氛有些许的尴尬,便先出了声。
裴回的目光停留在顾影的脸上,扫视了很久才彻底觉出眼前人非心上人。
顾影的左眼角下有颗泪痣,而顾婉清却是没有。
“若非有事,本侯也不会平白无故来这里!”裴回终于别开了目光,停留在顾影身后的那棵柳树上,“本侯且问你,这是何物!”说罢,裴回将手中的纸团扔在顾影脚下。
顾影扫了一眼,俯身拾起,展开皱巴巴的纸团,她瞧清了纸上的内容,确是她于初春时所画的那幅秋千图。
久寻不见,还以为被巧玉拿去烧火了,“这画......怎会在侯爷手里?”顾影惊讶道。
“本侯还想问你,特意画了这幅画让老刘带出府去,究竟是何用心?莫非公主是想借此搭上外面的良人,以寻找机会离开侯府?”
这是顾影第一次听裴回唤她公主,可他的语气中除了戏谑再无其他。
“侯爷误会了。”被误会的顾影不急不恼,耐着性子解释,“这画是我闲暇时所作,可能是无意间和绣好的女红混在了一起,不小心让刘叔带出了府。”
“无意间......不小心......”裴回蔑笑,“真是个极好的理由。”
“我说的是真话,侯爷不信便罢了。”顾影道。
“好,那本侯再问你,你为何要拿女红出去卖?你可知,你已嫁为人妇,如此行为有失德行,更让本侯丢尽了脸面!”
顾影依然不卑不亢地回道:“侯爷无心顾我,吩咐下人送来的饭菜还不够巧玉一个人塞牙缝的,若不寻些法子谋生计,难道要我带着三个丫头饿死在这里不成?”
顾影瞧见裴回脸上一闪而过的愣怔,继续道:“我知道侯爷不待见我,我也识趣的不惹侯爷心烦。侯爷若是不想我活着,尽管拿刀来取了我的命便是,犯不着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折磨我。”
“你——”裴回还是头一次碰壁,尤其是在一个女人面前,心中更是不悦,“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顾影,你可知道,别说是你,就算是你弟弟——当今皇帝,我也是想杀便敢杀的!”
“侯爷之威风,我也有所耳闻,亦不敢怀疑侯爷的胆量。”顾影道,“侯爷今日若是来兴师问罪的,想我身单力薄自是逃不脱侯爷的责罚,但请侯爷恕我不依这无端之罪!”
“无端?”裴回冷笑,“你道本侯是无中生有故意为难于你?”
“难道不是么,侯爷!”顾影话接得极快。
裴回微一愣怔,承认不妥,却也无法否认,顿了一会儿,他才接着道:“你已为人妇,却不顾礼义廉耻,用自己的画像勾引名门公子,仅凭这一条,我便可以将你休弃,届时,我看你要如何立世。”
顾影破罐子破摔起来,“刚才我已想侯爷解释过了,这是个误会,不过侯爷不信我,我亦无他法,侯爷想怎样便怎样吧,反正我被天下人耻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多几条耻辱也无关紧要。”
休妻这种事若是放在寻常女子身上,定会被吓得昏天黑地,说不定还会呼天抢地地求着他再给一次机会,可到了顾影这里,俨然一桩小事,一席话也是说得云淡风轻,好似真与她不相干。
裴回气极,刚才打消的休妻念头又陡然浮起,侧头瞥见院门口探头张望的福伯,裴回大喊一声:“福伯,纸和笔可带来了?”
福伯快步近前,从身后拿出破了个洞的宣纸和断成两截的笔,对裴回道:“侯爷恕罪,老奴在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纸和笔便成这样了,墨也洒了,怕是没法用了。”福伯还怕裴回不信自己是真的摔了而非撒谎,还掀开了袖口给裴回看自己小臂上破了皮的伤痕,“要不,老奴再回去拿一副好的来?”
裴回未料到福伯是如此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后者慌忙低下了头去。
“不必这么麻烦。”顾影道,“纸和笔,我这里都有。巧玉,快去取来!”
巧玉听后,慌乱的眼神在顾影和裴回之间徘徊了一阵,直到顾影再次催促,她才起身朝屋里走去。
双方互不相让,局面一度陷入胶着中。
福伯绞尽脑汁地想着挽救的法子,可又委实想不出来。
裴回背在身后的手,不禁握成拳又松开,如此反复。
半刻后,巧玉又慌张地跑了出来,低声对顾影道:“公主,没有墨了。”巧玉左手捏着纸和笔,右手举着空的砚台晃了晃。
顾影无奈横了眼不争气的巧玉,转眼看向裴回,想说再麻烦福伯跑一趟的话。
这时,裴回的手下得力副将赵成鹏突然跑了过来,对着裴回耳语了几句,只见裴回眉头紧拧在一起,半句话未说便疾步离开了沁园。
或许连裴回自己都不知道,启步的刹那,他忽地松了口气。
裴回主仆离开后,顾影也跟着松了口气。
说实话,她是惧怕裴回的。即使她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可在裴回与生俱来的威赫下,她莫名地觉着有些恐怖,刚才的话也都是硬着头皮才能说出来的。
“巧玉,你怎么也学着福伯哄骗起我来了?”顾影勾起食指在巧玉额头上敲了一下。
巧玉一脸委屈的解释:“奴婢没有骗公主,是真的没有墨了。”
“当真?”顾影半信半疑。
“当真!”巧玉加重了语气,“奴婢也巴不得公主早日脱离这苦海呢,又怎会帮着外人来诓骗公主你呢。”
“好吧,对不起我错怪你了。”顾影摸了摸巧玉的头。
“其实也怪我,平日里墨多得用不完,偏偏今日没了。”巧玉嘟着嘴,叹了口气,“也不知侯爷下次来会是什么时候。”
顾影亦是不知,不过想着今天自己已然彻底将他触怒,就算他不再来这里,也应该容不下她了,或许他不会再来了,会差人将休书送过来,然后吩咐一众家丁将她赶出府去罢。
该来的总是会来,多想无益。
顾影甩甩头,吩咐了春柳去杀只鸡来炖了,又让夏蝉去摘了些青菜,巧玉升了火,她则亲自和起了面,想要在暴风雪来临之前先犒劳自己一顿好吃的。
若真被赶了出去,这些东西又带不走,留在这里的话,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顾影越想干劲越足,和的面都比往日里筋道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