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不是什么景姑娘,乃是侯爷夫……府上沁园中住的那位公主殿下……”
“一年前,就在公主嫁入府中的第二天,老奴去给公主送饭的时候,公主给了我一支金钗让奴才去换了银子,买了些东西送过去,许是公主见奴才办事妥贴,自那以后便经常让奴才帮忙买东西。”
裴回先是不信老刘的话,可当他又认真看了眼画中人后,发现她确实与顾婉清有着不一样的地方。
顾婉清身上散发出来的多是大家闺秀特有的温婉,而画中人面上的笑容,更多的是活泼雀跃。
一想到画中人是顾影,厌恶之情在他的心底陡升,恍神间,那幅平整的已在他的手中皱成了一团。
“竟然妄想拥有与婉清一样的容貌,真是不知廉耻!”裴回捏着那团纸恨恨道,“那女红又是怎么回事?”
老刘回道:“因为侯爷曾经下过命令,不许给公主主仆发例银,公主便想到了绣女红拿去卖的法子,半个月前,奴才照例带了公主绣的女红到集市上去卖,殊不知里面夹了幅公主的画像,一同卖给了魏公子,后来魏公子找到了奴才,询问画中人,奴才怕惹出麻烦,于是编了个丫鬟的说法蒙了过去。”
“不料,那魏公子竟无视门第之规,执意上了门来。”老刘说完又磕了几个头,求道,“侯爷,奴才所言句句属实,侯爷要打要骂奴才绝无怨言,只求侯爷莫眼责怪公主殿下……”
“那女人究竟给你施了什么****,竟让你对她如此忠心!”裴回甩袖离了厅堂,末了又留下一句,“看在你跟了我父亲多年的份上,这次便饶过你,你自行去找福伯,罚半年工钱,但且记住,若再犯,我决不轻饶!”
“奴才叩谢侯爷!”裴回走了很远,还能听到老刘的哽咽声颤巍巍的从身后传来。
“侯爷,您这是要去沁园?”福伯见裴回走得气势汹汹,忙追上去询问。
“哼!我还当她是的安分的人,没想到竟然给我惹出了这档子丢脸的事来!”裴回心底生怒,语气也冰冷得厉害,“可有将她这一年的所作所为调查清楚了?”
福伯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裴回的步伐,“差不多都问清楚了。过去的一年里,公主确实依了侯爷之命,从未踏出沁园一步。听伙房的人说,刚开始的几个月老刘还日日往那边送饭菜,可后来却不送了,他们问起老刘缘由,老刘也没多说,只道公主是个能干的人,饭食已能自给自足,不需要依靠侯府了。”
“自给自足?”裴回很是不屑,“她想与我撇清关系,那本侯成全她便是!”
休了顾影,即可名正言顺的赶她出去,还可以借此敲打敲打顾瞻。
“福伯,你去我书房把纸笔取来。”裴回吩咐道。
裴回是福伯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很容易的就猜出了裴回的目的,他想开口劝阻,可转念一想,这侯爷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劝啊,说多了反而会惹他生气,弄巧成拙。
福伯低声应了一句,顿下脚步,瞧着裴回走远了,才折身向着书房缓步行去。
“公主,那幅画到底是找不着了。”巧玉从屋里出来,将装有针线绣绷等东西的笸篓放在顾影左侧的桌上。
此时,顾影正斜身卧缩在安乐椅上,右手托着脸颊,享受着暖阳的照拂,听到巧玉及近的声响,她微微虚开眼睑,慵懒的目光还未触及到巧玉便又合上了双眼。
“公主,这寒冬腊月的,就算是出了太阳,你也不能这般暴露于室外吧,稍一起点风,便会着凉了。”巧玉边说着边返回了屋中取了斗篷来盖在顾影的身上。
“我哪有那么娇气,况且你看这阳光明媚的,哪里像是要起风的样子。”顾影嘴上辩着,可手却不由自主地拉紧了斗篷,并将领口的绒毛朝颔下压了压。
巧玉看破不说破,绕到一旁坐下,从笸篓中拿起了绣绷,开始在上面固定锦绸。
“不过话说回来,画儿丢就丢了,公主您空了再画一幅不就成了。”巧玉手里忙着,还不时地侧头看着顾影,“总这样惦记着丢了的东西,还真不像公主您一贯的作风。”
“你这丫头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知道自己给自己画像有多麻烦么。”顾影笑着嗔道。
巧玉瘪嘴道:“那有什么,反正被困在这里哪儿也去不成,公主可有大把的时间给自己画像呢。”巧玉捻着线头穿了针,无奈自语道,“也不知道会在这破地方待到什么时候去......难不成真要老死在这里?”
巧玉一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心中便腾起一股惧意。
顾影被巧玉一惊一乍的语气扰得没了倦意,缓缓睁开眼睛,心中虽在想着起身继续绣自己未完的女红,却总是架不起势,过了许久,依然原样窝在安乐椅上一动不动。
巧玉丫头还真是长了一张乌鸦嘴,才说了会起风的话,不到一刻钟后,果真就起了风。
好在风不疾,只是轻轻将院子里柳树的枝条拢起,随着风的方向晃动摇摆着。
顾影看着那边,忽就想起了初春时闲来无聊,在三个丫头的帮助下做了个简易的秋千,用了两根麻绳固定在柳树枝干上。
彼时,柳枝已经抽出了嫩芽,各色野花也在树根周围争相竞开,顾影坐在秋千上,左右各有春柳和夏蝉护着,巧玉则在后方用力推着,秋千荡起的瞬间,顾影只觉自己像一只燕子,自由的跃然于天地之间。
不知是花美还是人美,或二者皆有,竟引了数只蝴蝶翩翩而来。巧玉和夏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在院子里奔跑着追逐蝴蝶。顾影荡得累了,便在春柳的搀扶下落了地,也加入了巧玉和夏蝉之间,想着捕一只蝴蝶玩儿玩儿。
稀奇的是,巧玉二人折腾了大半天也没捉住一只蝴蝶,而顾影只在树下伫立了半刻,便有彩蝶悄然落于她的肩头。
顾影伸出食指及近肩膀,那彩蝶毫不怯生地爬上了她的指尖,顾影得意地笑道:“瞧,蝴蝶也被我的美貌给迷住了。”
巧玉笑话顾影太过自恋,吐了吐舌头道:“还头一次见人这样夸自个儿的,公主也不知道脸红。”
巧玉话音刚落,那彩蝶便飘然而去,顾影责怪巧玉声音大吓走了蝴蝶,巧玉则笑称是顾影的话羞走了蝶。
二人嬉笑着在院中追逐,春柳和夏蝉还是头一次见丫鬟开主子的玩笑,虽不敢像巧玉那般失了规矩,却也噙着笑站在一旁看着主仆二人嬉闹。
明明就是在年初发生的事情,顾影现在回忆起来,却像隔了经年。
远处的枝条越舞越甚,巧玉喊了一句“风大了,公主快些回屋躲着”,起身去晾衣架上收了还没晒干的衣服,胳膊肘里夹着笸篓先进屋去了。
顾影取下身上的斗篷,正要起身的时候,忽觉头上有阴影笼罩,心里还疑惑着这天怎么这么快就暗下来了。
顾影抬眸,前方围墙下被阳光照耀的堆雪反射过来刺眼的光芒,晃得她一时难以睁眼。
咦,不对。
就在这时,顾影忽听身后传来春柳和夏蝉惊诧的拜谒声:“奴婢参见侯爷!”
侯爷......
不知怎的,顾影的反应略微迟钝了些,愣了一瞬才想起她们口中的“侯爷”是何许人也。
从未料到裴回竟会再次来到这里,顾影在慌乱中抬起了头,却正好对上裴回那双阴鸷的眸子。
裴回背对着夕阳负手而立,冷眼俯视着顾影的脸。顾影的面容倒映在裴回的眼底,待瞧清顾影的相貌后,他忽地浑身一震。
即使是亲眼所见,他仍不敢相信。
“奴婢拜见侯爷!”闻声赶来的巧玉停在春柳旁边跪下,她担心裴回是来者不善,心中不断思索着如何才能保护公主平安,却在叩下头去很久也未听到任何动静。
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的巧玉悄悄抬了头,却见裴回垂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顾影,久久未动。顾影亦是长时间维持着相同的姿势,仰望着反常的裴回。
两人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像极了木偶。
风更乱了,扰得顾影的青丝和裴回的衣袂纠缠在了一起。
恍惚间,巧玉竟破天荒地觉着这画面异常的美好。
只是,下一刻——
“婉清?”裴回痴痴地唤了一声,眼底尽是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