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的唇软软的,像是触着了荔枝肉。
那一瞬间,裴回犹如被闪电击中一般。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顾影近在咫尺的脸颊,一时恍了神。
顾影觉得气闷,想要呼吸的她努力吞咽着。察觉到唇齿间的攫取之力,裴回猛地一怔,随即迅速起身。
从顾影房里出来,裴回脑中仍是一片迷蒙。刚刚发生的一幕,仿似梦境般不真切,可残留在嘴唇上的温度,却又提醒着他,那不是梦。
福伯看着自家侯爷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心底很是关切,便亦步亦趋地跟在裴回身后。
裴回负手踱了几步,忽地又转过身来,两人差点儿撞个满怀,裴回眉头微蹙,“福伯,你跟我这么紧作甚?”
福伯讪笑着站向了一旁,他看着裴回欲朝顾影房间去,可抬了抬脚,终是收了回来,再次转过身的裴回抬头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忽然道:“福伯,今年冬天是不是格外冷?”
福伯双手拢在袖中,耸耸肩感受着蚀骨的寒意,却道:“侯爷,冬天年年如此,老奴并未觉得比往年冷啊。”
“是吗?”裴回回头看着福伯,凌厉的目光盯得福伯只觉如芒刺在背。
“确实如此。”福伯回道。
正巧这时赵成鹏走了过来,福伯便道:“侯爷不信可以问赵将军。”
“侯爷想问属下什么?”赵成鹏隐隐听到福伯提到了自己,便上前问道。
裴回看了赵成鹏一眼未语,福伯忙道:“刚侯爷说今年冬天比往年冷,老奴说每年冬天都一样,并未觉得今年要冷些,赵将军您觉得呢?”
赵成鹏一听这话便明白过来了,他正欲答话,却见福伯朝自己挤了挤眼,于是故作常态,附和道:“属下也未觉有多冷,冬天不都这样吗?侯爷怎地突然有此疑问?”
裴回负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拳,依旧未语。
福伯和赵成鹏二人互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浅笑着。
在雪地中站得久了,寒意侵透布履冻僵了福伯的脚指头,然后顺着脚爬遍了全身。到底是一把老骨头,福伯又怎经得起这般寒潮裹袭,偷笑过后,他不禁连打了几个喷嚏。
“你看,本侯说什么来着?”裴回闻声转过身,看着福伯一脸关切地说道,“福伯你年纪大了,再经不起冷了,这样吧,从今天,哦不,从此刻开始,叫人把地龙烧起来。福伯,你可是我在这世上仅剩无几的亲人了,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啊。”
说完,裴回便转身离去。留下还在捂着口鼻不让剩下的喷嚏打出来的福伯和早已看透一切的赵成鹏面面相觑地淡笑着。
“咱们侯爷这嘴真硬啊。”福伯叹道,“不就是担心公主再被冻着嘛,还假借关心起老奴来了。老奴活了大半辈子了,啥时候有过这待遇啊。”
赵成鹏亦笑道:“就是,直接说是为了公主,难不成咱还敢笑话侯爷?再说,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侯爷待公主与以前不同了,偏偏侯爷还不自知。”
两人相顾笑了一会儿,福伯便赶忙找人烧地龙去了。
顾影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缓缓醒了过来,但她也只醒了一瞬,在喝了药后,又昏昏睡去。
直到次日晌午后,顾影才终于清醒过来。
看到顾影睁了眼,一直守在床前的巧玉赶忙跪直了身子,她一边唤着外面的春柳和夏蝉,一边替顾影理了沾在额上的碎发,“公主,您感觉可好些了?”
顾影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身体的不适使得她黛眉微蹙,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沙哑着回:“好多了。”
春柳见状,忙递了杯热水过来,三个丫头扶的扶,喂的喂。热水滑过顾影喉咙,浸润片刻后,喉间才舒服了些许。
“我睡了多久?”顾影侧身无力地斜靠在床头,春柳担心床板硌着顾影,于是又抱了床被子来垫在其身下。
“快两天了。”巧玉回这话时,带了浅浅的哭音,她又怕影响到顾影,只得极力忍着。
顾影虚弱地伸出手抚着巧玉的脸,安慰道:“我这不醒来了么,巧玉你可别哭,每次你一哭就跟个花猫似的。”
“公主,都这时候了,您就别逗奴婢笑了。”巧玉终于破涕为笑,“天儿还早着呢,要不您再躺会儿吧。”
顾影朝外面看了一眼,天色依旧阴沉,仿佛随时都会压下一场暴雪来。顾影躺得久了,身子骨也跟着酸疼起来,此刻的她只想去外面活动活动。
但她又想着这会儿外面定是非常的冷,自己大病未愈,就不给身边人徒添麻烦了。
想到冷,顾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屋子里何时变得这般暖和了。
她扫了眼屋内,未见燃有炭火,总不能屋外下雪里头却是到了夏季吧。
顾影一时好奇,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春柳回道:“是侯爷差人烧了地龙,因此公主才会觉着暖和的。”
末了,春柳还不忘替裴回说好话,她感叹道:“侯爷现在是真心待公主好。”
“哼,侯爷就是心虚罢了。”巧玉不依春柳话,“我们公主好端端地跟侯爷入了宫,回来就生了场大病,这期间还不知道是不是侯爷作了梗。且之前侯爷就对公主百般刁难,又怎会在突然之间转了性子待起公主好来。”
“奴婢觉着巧玉姐姐说的不对。”难得开口的夏蝉亦出了声,“我跟春柳姐姐在侯府待了这么些年,今年还是头一次烧地龙呢。先前侯爷确实苛待过公主,但今时已不同于往日,若侯爷对公主之心未曾有过改变,又怎会在公主喝不下汤药时,亲——”
“夏蝉!”担心夏蝉的话会惊吓着顾影,春柳忙打住了她的话。
“我不喝药时,侯爷怎么了?”顾影抻头问。
巧玉自是不会将那件事告诉顾影,她垂头不语,夏蝉亦被春柳瞪了一眼不敢再说,只剩春柳顿了片刻,笑道:“公主昏睡时,侯爷除了去上朝和校场外,几乎时时都守在公主床前,公主不喝药,也是侯爷亲自喂了公主服下。奴婢说侯爷好,并非空穴来风,公主若不信,大可问巧玉。”
顾影怔了怔,虽然裴回的行为让她觉得有些意外,可她以里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顾影觉着裴回定是将自己当成了堂姐才会如此照顾。
不管春柳之话是否为真,她都没那个必要再找巧玉求证。
但巧玉那丫头不等顾影开口询问,她偏头看了眼春柳,噘着嘴不情愿地说道:“即便如此,奴婢也并未觉得侯爷有多好,谁让他当初那样对待公主呢。”
虽是否认,可也侧面印证了春柳所说为实。
顾影心底一时五味杂陈。
“春柳和夏蝉一直帮着侯爷说话,是因为侯爷本来就是她们的主子。”巧玉喃喃不休地说道,“还是侯爷悄悄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巧玉,你怎能这般说我们?”春柳微有愠意,吼了巧玉一声后,春柳又忙对顾影道,“公主,奴婢虽是之后才来侍奉您的,可奴婢二人对公主绝无二心。之所以会说这些话,一来侯爷确实做了这些事,奴婢并无半点添油加醋,二来奴婢也是为了公主考虑,公主再怎么不愿如今已然嫁入了侯府,奴婢等自是想看着公主与侯爷琴瑟和鸣携手到老的。”
“好了,你们三人不要再争论了。”巧玉是为她抱不平,春柳言辞恳切,其之所愿亦在情理之中,顾影自不会因此而责怪三人,“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但人各有命,有些东西不是我的,我强求不来,亦不作强求。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以后不用再说与我听。”
“公主若不想听,奴婢以后不再说便是。”春柳低声道。
顾影浅浅地嗯了一声,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屋外。此时,厚重的灰云愈压愈低,也就在说话之间,细雪便如飞絮般飘然落下,很快就在院子里铺了一层。
正愣神间,顾影隐约听得几声琳琅脆响,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眸光,一抹身影便闯入了她的余光中。
裴回踏进门槛时,顺便带着股雪风进屋。
裴回立于门口解了披风,春柳及时过去接住并挂在了一边的衣架上。
看到顾影醒来,裴回并没有过多的惊讶之色,他缓步踱近顾影时,玄色步履在地钻上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裴回在顾影床前的圆凳上坐下,他边挽着袖口边看向顾影问道,“要不我再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不,不必了侯爷。”顾影道,“我感觉好多了。”
裴回定定地瞧了顾影一会儿,点了点头,“行吧,不过你若觉得有不适的话要及时说,以免落下病根。”
“我知道,谢侯爷。”顾影微微颔首示意。
再抬眸时,顾影无意瞥到了裴回头发上的残雪,鬼使神差的,她竟然伸手抚了抚。
“用不着跟我这般客气——”裴回亦被顾影的举止惊住,他话说了一半,锵锵顿住。
顾影猛地清醒过来,她忙收回手藏进了被中,随即窘迫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裴回知她脸皮薄,便也没说什么,他亦将刚刚的事情当作不曾发生过。
“还愣着做甚?”裴回吼了一旁愣着的春柳一句,“让膳房上菜。”
春柳堪堪回过神,喏声应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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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