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春柳端着洗脸水推开顾影房门。这般动静若是放在以前,顾影必会被惊醒,然后掀起床帐坐起身了。
但今日春柳却未听得顾影出声,心下正疑惑莫非公主昨日喝多了酒睡沉了?
她将铜脸罢于红木架上,转身探头走至床前唤了顾影两声,“公主?公主——”
顾影没有任何回音。
春柳掀起床帐,见顾影背朝外侧躺着,呼吸冗长。
春柳想着公主难得睡个懒觉,便不准备惊扰她,于是轻轻放下了床帐,转身之际,又忽觉哪里不对劲,于是她双手撑在床沿弯腰抻过头去仔细看了看顾影的神色。
顾影的脸极小,不极春柳的手掌大,皮肤白皙如荔,好似吹弹可破,以至于春柳呼吸都不敢太重了。
顾影看起来真就是一副熟睡的模样,但春柳依旧看出了丝端倪。顾影的双颊上晕染了一层绯红,她黛眉微蹙,像是在忍受着痛楚。且春柳凑近了后,又察觉到顾影的呼吸滚烫。
春柳心下一惊,她将手背覆在顾影额头探了探,随即又试了试自己的,瞬间便反应过来顾影应是染了病。
“公主!”春柳心底浮起一丝慌乱,她试图唤醒沉睡的顾影。
“公主怎么了?”刚进屋的巧玉连忙扑了过来。
“巧玉,快去禀报侯爷,就说公主病了急需大夫。”春柳抓着巧玉的手急道。
“我这就去。”巧玉一刻也不也耽搁,急忙朝前院跑去,期间不小心被石子绊了一下,她也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扑到了裴回脚下。
此时的裴回刚从校场练兵回来,看到巧玉狼狈的模样时,虽不满地皱了下眉,但还是下意识地询问巧玉发生了何事。
巧玉忙带着哭音告诉裴回:“侯爷,我家公主生病了,求您赶紧给公主找个大夫来吧。”
这时,来迎裴回的福伯不等主子开口便连忙道:“我这就去请。”
“等等!”裴回出声叫住了福伯。
巧玉泪眼婆娑地望着裴回,心里盘算着若安平侯见死不救的话,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闯出侯府给公主找个大夫来。
“侯爷,这可耽搁不得啊。”就连福伯也会错了裴回之意。
裴回没应福伯,却对身后的赵成鹏道:“你骑马去,速请赵太医过来。”
赵成鹏应了声是,随即转身快步出了安平侯府,裴回则径自去了顾影房中。
刚一进门,裴回便见春柳将湿巾敷于顾影额头,夏蝉愁眉苦脸地立于旁边时刻准备着从春柳手里接过换下来的脸巾同时递上新沾了水的。
二人见裴回进来,慌忙行了拜礼。
裴回一挥手,春柳会意地退至一旁,换了他坐上了顾影床沿,他先是探了顾影额上的温度,是有些热,好在未到灼手的程度。
裴回伸手重新要了湿巾,敷上顾影额头时,似是感受到额上传来的冰凉后,顾影躲避地偏了下头,裴回伸手扶住顾影下颔,直至顾影不再左右摆动才松手。
以往裴回和顾影见面时,多是剑拔弩张着,顾影总是给他甩冷脸,他也不愿多看顾影这张脸,两人极少有和平相处的时候。算起来,这还是裴回头一次这般近距离端视顾影。
除了眼角下的那颗泪痣,顾影几乎和顾婉清长得一模一样,两人站在一起,便是她们最近的人一时也难以分辨出来,也难怪裴回在第一次见着顾影时便将其错认成了顾婉清。
但相处久了,裴回发现其实两人也很容易辨别,虽两人性格都是喜静,但顾婉清是温婉娴静,而顾影就是纯粹的孤独。婉清知书达理,举手投足间皆是王公贵女之风,而顾影身上更多的是清冷和疏离,她就像一丛带刺的荆棘,没碰着她便罢了,一碰着她便会被蛰得满身是伤。
这一点裴回已经领教过了数次,顾影扎人痛处的本事若说排第二的话,怕是整个黎国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侯爷,赵太医到了。”福伯上前禀道。
裴回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见一花甲老者跌绊进屋,若非福伯眼疾手快扶着了对方,怕是赵太医会直接摔在裴回脚下。
“参,参见侯爷。”赵太医扶正官帽,来不及整理褶皱的衣裳和未系好的腰带便匆忙向裴回行了礼。
裴回起身,负手道:“公主突生疾病,劳烦赵太医为公主瞧瞧。”
“是,是。”赵太医连连应声,他在床前的圆凳上坐下,正欲行望闻问切时,忽想起自己的家伙什儿没在手边,他回头看了赵成鹏一眼,赵成鹏这才将他的药匣子递上。
赵太医取出脉忱,在春柳将顾影的手放上去后,他才战战兢兢地伸出了右手。
冷汗顺着赵太医两颊流入脖颈中,身后人看着他颤抖的身子,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冷的还是吓的。
诊了脉后,赵太医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他轻舒口气,起身对裴回道:“侯爷,公主就是受了凉,染了风寒,除此以外无甚大碍,吃几副药便可痊愈。”
“那她怎地还不见醒来?”裴回患过也见别人染过风寒,断然不像顾影这般昏睡不醒的,因此追问了一句。
赵太医攥着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复道:“下官探公主为迟脉,此乃典型的寒邪致病,且公主脉率不齐,偶有失常之相,应是心病所致。不知公主近日可曾受到过惊吓?”
裴回面色不佳,身后的赵成鹏忙道:“赵太医只管开方治病便是,问那么多做甚?”
赵太医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忙躬身向裴回道:“下官僭越,还望侯爷恕罪。”
“废话少说。本侯只问你公主要何时才能醒来。”裴回冷声道。
赵太医忙道:“寒症和郁症导致公主病情比寻常的风寒要稍微重些,因此短则至今晚,长而或要三两日公主才会醒。下官先为公主开两副驱寒药方,再辅之以人参见效甚快。但——”
“说!”裴回最见不得别人说话只说一半。
“但下官觉这屋中实是寒冷,不利于公主养病,还得多添些炭火才行。且公主之郁症非一日之结,等公主醒来后,还得多加开导,以免郁症加重。”赵太医吓得一咕噜全说了出来。
“行了,本侯知道了。”裴回转身面向赵成鹏,“拿了赵太医开的药方,尽快把药抓回来。”
赵成鹏应声称是,随即带着还在向裴回拜辞的赵太医出了屋。
“福伯,去库房将我从北境带回来的灵芝取出与药一起熬了。”裴回又吩咐福伯道。
“侯爷,这——”福伯略有犹疑,“太医不是说用人参便可吗?”
裴回道:“那是因为他知道灵芝难找,退而求其次只能用人参。灵芝不仅可以驱寒补气血,亦有镇静安神之效。用于公主的病症,最合适不过。”
“可——”福伯还有话说。这灵芝本就稀有难得,府中收了多年未用,就是备于裴回打仗之用,若有受伤,这可是救命之药,可现在仅仅用于给顾影治疗风寒,福伯委实有些心疼。
“勿要多言,依我话照做便是。”裴回道。
“哎,老奴这便去。”福伯佝着背出了屋,边走他还边念叨着,“公主啊,我家侯爷这般待你,你日后可莫要负了我家侯爷啊......”
不消半个时辰,汤药便已熬好。
春柳端着碗进屋,巧玉正欲上前喂顾影药时,裴回却从其手中将药碗截了过来,“我来。”他说。
二人不敢抗命,只得乖乖将药碗和汤匙奉上。
裴回舀了一勺药,置于唇前呼走了热气,随即喂到顾影嘴边,但顾影并不听话,一偏头便将汤匙里的汤药撞洒了。
汤药顺着顾影的嘴角溜进了她的脖子里。
旁边侯着的春柳和巧玉为顾影捏了把汗,二人担心裴回不耐烦而发怒,便鼓起勇气上前道:“侯爷,还是让奴婢来吧。奴婢伺候公主多年了,知道如何能将药喂进公主喝嘴里。”
“是啊侯爷。”春柳亦附和道,“膳房送过来的饭菜已有多时,再不吃就凉了。”
裴回回头瞪了二人一眼,两人吓得当即噤了声。
他拿起缎绢轻轻擦拭掉顾影嘴角的药渍,然后换了个坐姿,再将顾影扶坐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可昏睡的顾影依旧倔得很,舌尖尝着了苦涩味后,再怎么灌她始终不再咽下去。
眼看着一碗药洒了十有**,旁边的福伯心尖儿都疼了。
裴回的耐心也逐渐告罄,他重新放下顾影,将新端来的一碗药先灌进了自己嘴里,然后捏着顾影脸颊,强行渡了进去。气堵在嘴里,顾影吐不出来,只得咕噜喝下。
“侯爷,你——”巧玉见状欲上前制止却被赵成鹏揪着衣领拖出了屋外。
“你干什么!”巧玉挣扎半天无甚作用,还是赵成鹏松了手她才得了自由,随即回头怒瞪着赵成鹏。
赵成鹏抱着手饶有兴趣地俯视着巧玉,“你想不想让公主过得好?”
巧玉横了赵成鹏一眼,“废话!”因着裴回的所作所为,她对眼前这人亦无甚好感。
“既然如此,你便少插手主子间的事儿。”赵成鹏好言相劝。
“侯爷趁我家公主之危我还不能阻止了?”巧玉质问。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问你,公主与侯爷是什么关系?”赵成鹏问巧玉。
“夫妻啊。”巧玉下意识地答道。
“这不就得了。”赵成鹏道,“夫妻之间喂个药有何不妥吗?”
巧玉语结,气鼓鼓地说道:“公主和侯爷又不似平常夫妻,他趁着我家公主昏迷不醒故行肌肤之亲与流氓有什么区别?身为公主丫鬟,我绝不能坐视不管!”
“你!”赵成鹏见巧玉油盐不进亦是气得不行,他甩手负气道,“懒得跟你说。”
巧玉朝赵成鹏吐舌做鬼脸,欲趁其不备冲进屋里,却缕缕被赵成鹏拦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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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