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择路而行之 第29章 你不要变

九娘走近杜陶，蹲下身，从自己裙摆一角撕下布条，帮他包起了肩膀上的伤口。

“杜陶，你走吧，按你想的那样，回杜家拿上东西，然后逃出湖州。我就当今晚没有见过你，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小九...”

“别说话了，你伤口很深，回去多拿点金疮药，在路上要多小心。”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只是觉得你刚才说的很对。这世道烂到了根儿上，凭什么让没有做错事的人承担恶果？你问我拿什么保证世道会变好，我拿不出什么保证，所以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走吧。”

“九娘！”杜陶忍着剧痛伸手抓住了她的裙摆，大朵鲜血顺着手臂落在九娘的裙子上，晕成了一抹抹暗红的疤痕。

“你...你不怪我想要用你去杨家换前程？”

九娘闭了闭眼，伸手轻轻拂开了杜陶的手臂。

“当然是怪的，毕竟你是我曾真心喜欢过的人。其实刚刚，直到那根针刺过来的上一秒，我都不敢相信你会真的伤害我。”

“小九...”

“不过，我也已经想明白了。与其说是你伤害了我，不如说是我给了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而你只是恰巧抓住了这个机会。我知道你也不是坏人，你只是行将踏错，选了一条死路罢了。”

“我也犯过跟你一样的错，不对，我错的比你还要离谱一些......但上天慈悲，给了我弥补的机会，所以，我也给你一次机会。你走吧，隐姓埋名也好，改名换姓也罢，逃的远远的，不要再回来。至于这世道，你好好活着，且行且看，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九娘起身，芙蓉阁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小巷尽头。

“是...太子吗？”

九娘脚步猛地顿住。

“你刚刚说我是你曾喜欢过的人，所以现在小九是不喜欢我了，是吗？那你现在喜欢的人是谁？是太子殿下吗？”

杜陶挣扎着站起身，靠在南梦馆外墙上看着眼前的容铮和九娘。

“杨家那位大人昨日找到我时，说太子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似乎对殿下影响颇深。他多方探查才最终确定，那姑娘竟是南梦馆的九娘，上个月刚被许侯爷认回忠武侯府。他后来又查到你我二人相熟，所以希望我能请你去荣平府上一叙，事成之后，便能保我不受杜家牵连，照常入仕登科。”

“是我的错，我一时走投无路鬼迷心窍，一念之差差点酿成大祸。小九你既已不再心悦于我，还有了这么厉害的新靠山，这样便再好不过了。”

“不是的，”九娘回过身，走到容铮身旁，看向杜陶，“杨毅平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并非是委身东宫的菟丝花。我来到太子身边，不是为了找什么靠山，是因为我需要他，同时他也需要我。”

“杜陶，不管你听到了什么，又相信了什么，我刚才说我曾欢喜过你，这是真的，你快走吧，再不走，今晚就无法出城了。”

“等等，”容铮见九娘说完，上前捡起地上的匕首，横到了杜陶的颈边，“就这样走，你逃得出杨家的手掌心？”

杜陶被容铮手上的力道压的大气都不敢出，一脸惊恐地盯着容铮没什么表情的脸。良久，容铮猛地卸了力道，趁杜陶捂着伤口喘气的间隙，将匕首收起，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牒。

“拿上这个，出城往西南一直走，去云州。到云州后，以此玉牒为引找罗挚罗将军，罗家军镇守云西边境，军中常年召人历练。此去路途遥远，但到了边关，未来造化如何，便能全靠你自己掌握了。”

“太子殿下...”

“行了，废话少说吧，你可知你刚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够你掉一万次脑袋了。不过，九姑娘既然想让你活着看看这世道变化，本宫不想拂她的心意，快走吧。”

直到杜陶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河坊街尽头，容铮这才侧身看向九娘，语气里又带上了几分阴阳怪气：“唉，怎么办啊，本宫这不近女色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别太小气，我的清誉不也陪殿下一起毁了？”

“这能一样吗？九娘你是仙女啊，你从天而降横行霸道，本宫简直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好了，等许崇德醒了，肯定要拿孤试问。唉，镇国公府与孤势不两立，忠武侯府的梁子也要结下了，孤的前路何其艰难啊。”

“...殿下放心，刀山火海都还有本仙女在前面顶着呢，伤不到殿下的。”

“哼，靠你顶着，本宫一早就完蛋了。你说就今晚这种情况，要不是你那丫鬟突然顿悟，觉得杜陶能找到芙蓉阁去着实古怪，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的恐有危险。只怕你现在已经躺在杨家地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本宫还得费心救你出来。”

“是，今晚是我大意了，以后真的不会了，连累到殿下，是我的错。”

“连累本宫倒没什么，本宫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只是，九娘你若真想掀翻这大历的天，光有一腔孤勇是不够的，我们都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今日不如就先从驭下之术开始，小蛮这丫头人倒是不笨，跟九娘你也亲近，但未免也太轻信于人，孤要是你，这次回去就要抓她好好说道说道。”

“嗯，我会的。”

“还有，这银针给你，这段时日也可用来防身，等回京，孤给你找师傅学点防身之术。”

“多谢殿下。”

“客气什么，你刚才也说了，本宫需要你嘛。”

马车行使在夜晚空无一人的街上，一片寂静中，容铮又状若随意地开口：“那天吴所畏跟我说，九娘你之所以会跟着湖州府衙的老仵作学验尸，是为了帮一个朋友...”

“那个朋友，就是杜陶吧？”

“啊？殿下怎么...”

“本宫之前为了有备无患，曾让罗珩查过杜家的一些逸闻。原来杜陶几年前能被杜其康带回家认祖归宗，还是因为他误打误撞地破了个积压已久的案子，而那案子又刚好和南梦馆有关，孤就想定是你在那个时候帮了他不少。”

“...是，那个时候他急着要进宗学，但是杜家的主母一直不松口，我和府衙的老仵作认识，就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你们仙女是一直这样乐于助人吗？”

九娘语塞，抬头却发现容铮阖着眼，似乎只是在开玩笑。片刻沉默后，马车堪堪停在了芙蓉阁的门口。

就在九娘打算下车开溜之时，容铮又出声，语气里是平日少见的温柔：“九娘，你刚刚跟杜陶说，你也犯过和他一样的错，是说你也伤害过自己喜欢的人吗？”

又是一阵沉默。

容铮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九娘的后背：“算了，当孤没问，回去睡觉吧。”

“是，”九娘开口，语气平淡，却始终没有回头：“我并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仙女，我也曾伤害过一个我很喜欢并且也很喜欢我的人。他...很冷清，很疏离，有什么话从来都是憋在心里，虽然待我很好，但我却一直以为他大概只是太寂寞了，所以那时，我竟不知自己也是那样喜欢他。”

“容铮，你不要变成那样的人，虽然你现在嘴巴挺毒的，但也没什么不好，你千万不要变成有朝一日会被我伤害的人。”

容铮没有说话，他只是坐在马车里，看见九娘下车后飞身抱住在门口焦急等待的小蛮，嘴角轻轻扬起了一道弧度。

前一日白天费力晚上劳神，第二天两人双双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正在花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嗑，突然，一略显虚弱的熟悉声音从门外传来。

“殿下...”

“阿珩！”“小罗将军！”

容铮忙起身扶罗珩坐下，九娘还颇为狗腿地拿了几只软垫塞到了罗珩背后。

“阿珩，你怎么回来了？你...受苦了！”

“无碍，末将职责所在，要怪也只怪自己大意轻敌。”

“不怪你，谁能想到杨毅平竟连夜回湖，你们受此伏击，也是无妄之灾。”容铮拍了拍罗珩的肩膀，又让他务必妥帖抚恤死伤的暗卫家人。

“抚恤就不必了，芙蓉卫内死士大都无父无母，皆因罗家有恩才投身而来。既选择做暗卫，本就已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只希望日后殿下念起时，能为他们上柱香吧。”

“好，孤一定铭记于心。不过，阿珩你既伤的如此重，怎么不在桐平再多养两天，杨家那边的消息当真如此急？”

“嗯。”

听罗珩说完，容铮和九娘对视一眼，心中若干谜团解开，但又有新的谜团出现。看来，这湖州雨过天晴之后，魑魅魍魉当真无所遁形。

“而且，不仅是杨家查到的这些事，我此番赶回来，还有一事要向殿下禀明。昨日我醒来后听闻殿下拉着九姑娘再探皇陵，但一直等到晚上都不见你们回来，末将便想去找肖大人商议对策，结果就撞见了肖大人与刘大人在屋内吵得十分厉害。”

“可听清他们在吵些什么？”

罗珩抬头看了九娘一眼，九娘本打算起身回避，却又被容铮一把按住。

“不必避着九娘了，孤已将近日所查之事告诉了她，阿珩你直说便是。”

“是。末将听到肖大人说‘刘大人既已看清了局势，怎会不知杜其康的今日，就是你刘毓文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