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择路而行之 第27章 法隐后山

对上九娘好奇的目光，容铮示意她也俯身来看：“你看，这三匹马的前腿桡骨是不是都有点突出？再看后腿这里，胫骨颀长，而膝盖和腓骨却又比较柔软。”

“这是两江太仆寺专门饲养，供给特定用途的宝马。这些马身形精瘦但毛色润亮，跑起来能穿山过河，一跃万丈。”

“真了不起，本宫也不过是在上驷院围猎之时见到过几次这种马，如今竟有三匹被养在这隐秘洞穴之中。”

容铮兀自感叹着，没注意到九娘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朝不远处的草垛走去。

“殿下刚刚说是太仆寺养了供给特殊用途，想来这特殊用途应该不包括衙门用马吧。”

“那是当然，嗯？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借着断口处的光线，容铮看清九娘手上拿的是一小块布条。那布条大约是不小心从马鞍上撕扯下来的，边缘很是毛糙，上面隐约可见不太完整的“衙属”二字。

攥紧布条，容铮沉思片刻，没再多说，只拍了拍马背，扭头冲九娘笑道：“来吧，你先挑一匹。对了，刚忘了问，九娘你会骑马吗？”

骑马？自己会骑马吗？

九娘想起上一世，自己回京后为了不被人看轻，初学骑马，就被京城几个不怀好意的贵女怂恿着去打马球，结果那马受了惊，不受控制地拖着自己跑了老远，幸而最后被容铎撞见，救她于危难之中。

后来容铎搂着瑟瑟发抖的自己同乘一匹马回到球场，把场上场下使坏的贵女们气的嘴角笑容都僵硬了。特别是杨家那位大小姐，好像就是那场球后，她便处处针对自己，直到两人都进了晋王府，自己也算是彻底成了她的砧板鱼肉。

现在想来，那时容铎这些完全不顾自己死活招摇过市的行径，应该大都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让容铮知难而退。

“九娘？想什么呢？会骑吗？会骑的话就去挑一匹。”

“殿下，我...”

“不会的话本宫也没办法，这种跳跃能力特别好的马都不太能负重。而且，也没什么好瞒的，本宫的骑马技术其实也比较勉强，真要带你同骑一匹，很可能落得两败俱伤......要不你先在这儿等着，孤先出去，一会儿再找人来救你？”

......

九娘心中那点被前世激起的伤怀瞬间不见了踪影，她强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上前和刚才那匹主动蹭过来要摸摸的小马交流起了感情。

感受着手下小马额头上的温度，九娘又想，或许这样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上一世，自己在被容铎救了后，也就再没了学骑马的劲头。这一世，与其第一次骑马就让别人带，不如自己亲自上阵，勉力一试。

容铮在一旁看九娘拍了拍那小马，然后略带迟疑地爬上了马背。动作虽然不太熟练，但也应该不是毫无基础，心下踏实了许多。

九娘选中的那匹小马似乎也颇有点灵性，感觉很喜欢这位初次相见的小姑娘，在九娘差点打滑往马背下出溜的时候，还很自觉的伏下马头，帮着九娘重新找准平衡。

见容铮在马下含笑看着自己，九娘神气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快说下一步要怎么办。

“你坐好了，抓紧缰绳，千万别乱动。下一步就是这样——”

容铮拉着马走到断口正下方，话音刚落，他猛地抬脚狠狠踢了一下马后腿的胫骨关节，马儿突然被刺激，下意识地扬起前蹄，借着缰绳的牵引朝着光的方向纵身一跃，随着九娘的惊呼声，那小马竟轻松跳出了那开在半空中的断口。

断口外仍是大片山林，小马久不撒欢，一看到山野就有点控制不住，驮着九娘一路狂奔，九娘吓得大气不敢出，十指紧紧握着马缰，试图掌控小马前进的方向。

没一会儿，身后哒哒马蹄声传来，容铮骑着另一匹毛色更深的骏马追了上来，看九娘身子紧绷，示意她放松，不要把缰绳抓的那么紧。

“你紧张，马也紧张，缰绳抓的越紧，反倒越不容易让马听你的话。”

九娘闻言试着松弛了肩背，握着缰绳的力道也卸了大半，果然，小马似乎开心了不少，脚步愈发轻快。

“不愧是仙女啊，学东西就是快，孤说你谦虚你还不承认，你看你这马骑得不是很好嘛。”

九娘正享受着独自骑马上路的快感，脸上透出藏不住的喜悦，她牵引着身下小马向容铮的马靠过去，两匹马带着各自马背上的人并肩向下山方向走去。

“殿下刚刚说自己不太会骑马？但我看你在山洞里，好像很懂马的样子。”

“懂是一回事，会骑又是另一回事。”容铮拍马加速向前，似是不愿多谈，奈何九娘此刻心情大好，对和自己这仅有的同路人聊天很是执着。

“怎么？京城里难道连给太子殿下练马的地方都没有？”

“地方自是有，但骑马射箭不比吟诗作画，有太多可乘之机了。孤朋友不多，但敌人着实不少，若是天天闲的没事便去马场跑马，孤还没死于非命就先把罗珩累死了。”

“至于懂马，太傅是爱马之人，孤也常和他谈起，聊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殿下，这太傅...”

“哎，你看！”容铮没给九娘继续说话的机会，指着刚走过的路岔开了话题。

“这路有三条分叉，但我们骑的这两匹马似乎没犹豫就同时选择了最左边这条。说明这条路是它们平日里最常走的，已经形成了记忆，不需要马上的人指挥了。”

“这样就再好不过，放任马带我们向前走，看看这条路到底通向哪里。”

两人骑着马又向前走了不短的距离，转过几个分岔口，九娘小心翼翼地回头，发现皇陵宝顶已经不在视线范围之内了。

“殿下，我们好像已经离开皇陵很远了。”

“是，而且我们在山洞里就一直朝西走，眼下又一路向西走了这么久，怕是已经走出了桐平县境。”容铮蹙着眉头，盯着这林子里树木植被的变化，若有所思。

又走了好一会儿，日头已微微西沉，从两人顶上方落到了正前，两匹马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马蹄突地加快了不少。

很快，连绵的山林到了尽头，山坡下隐隐约约有人影攒动，像是一个镇甸。

终于走出这怪山见到了人烟，两人都不觉松了一口气。牵着马下山进到镇内，九娘才意识到这不是一个镇子，大约只是一个小集市。

眼瞅着快要天黑，集市上的商贩都各自忙碌地整理着摊子，没有人多看这两个凭空出现衣着不俗又牵着马的人一眼。

九娘沿着路边一溜平房向前走，越走越觉得似曾相识。突然，她在一门脸前停住脚步，一脸惊诧的回头看向容铮。

“殿下，这是寂寥堂？！”

容铮上前去看，那门脸上挂着一把铁锁，看来是没有营业，但这确实是他们前些天来吃过饭的那农家小馆。

当时他们是跟着白万玉从法隐寺下来走后门进的饭馆，而这饭馆的正门门脸，竟是开在这集市路边。

难道...

一挑着扁担的菜农从九娘身边走过，九娘忙一把拉住他，问法隐寺在这集市的什么方向。那菜农目露古怪地打量了九娘一眼，指了指他们刚走下来的山上。

“法隐寺就在山的另一头啊，这边上去不就是法隐寺后山门了嘛。这集本就是为了给上山进香的人落脚才聚起来的，都找到这儿了怎么还不知道法隐寺在哪儿呢？”

那菜农已经走远，九娘却还是愣在原地没有回神。所以，他们在皇陵宝顶后面的山上迷路，走了一天后，竟从桐平直接走到了法隐寺？

这、这怎么可能呢？！

容铮面上不显，心下也震惊不已。

他猛地想起了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那山洞骨祠里军中所用的小箱子，正是在法隐寺。那兵马司专供长生烛的磷火石，就是被装在那样的小箱子里堆放在太虚殿内的。

更何况，容铮侧过身看着自己和九娘手中的这两匹宝马，两江太仆寺掌管南方马政，除了为皇帝巡幸行围供马，还有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为江南各千年古刹养接驳通行用马。

如果自己所料不错的话，这几匹被养在山洞中的马，应当就来自于这法隐寺。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读到了相同的东西。虽然很多事还解释不通，但法隐寺与皇陵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

“啊，好困。”还没等九娘说话，容铮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本来还想着再在桐平蹭几天饭，但既然都走到这儿了，咱就直接回芙蓉阁吧。”

“但桐平那边...”

“不急，你忘了是谁指引着我们再探皇陵的？等等吧，网已经撒下去了，愿者自会上钩。”

两人折腾了一天本就精疲力尽，待骑马回到芙蓉阁，九娘感觉此刻就算容铎来让自己捅他一刀，自己都得先歇歇再干。

“姑娘！姑娘！”

九娘正准备让人放水洗澡，小蛮突然鬼鬼祟祟跑进来，俯身在自己耳边说了些什么。

戌时已过，湖州街道上的行人商贩渐渐散去，只听吱呀一声，芙蓉阁的后门被悄悄推开，一娇小身影快步穿过小巷，熟门熟路地抄近道向河坊街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