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雪山悄悄流浪 第13章 13

今天的杂货店关门比平常早些，江洛渝牵着大发从里面出来。

眼见还有几天就要过年，黄婶家老早就招呼村民去家里吃饭，张文恩是南方人，听说烧的一手好菜，也是早早被请去露一手了。

“大发，快走，去吃张老师做的菜。”

她牵着大发在雪地里小跑起来，身边四条腿的越跑越快拽着人跑。

山里村落分散，能来吃饭的也就十来户人家，都是挨着住的几户。

刚进院子就见黄婶家烟囱升起浓浓炊烟，吵闹声一阵接一阵还有忙碌打杂的声音。

江洛渝牵着狗绳进去，张文恩正站在大锅灶前围着围裙拿着铲子炒菜。

几个婶子坐在灶台前一脸新奇地瞅他。

“好香啊，张老师好手艺。”

她抿着笑进去，身边的大发也跟着叫唤两声。

“这南方做饭跟我们这里确实是不一样，瞧这炒的跟酒店摆盘似的。”

其他人也跟着夸起张文恩。

“可不是嘛，今天还能请到张老师来给我们做饭嘞。”

黄婶从外面进来，人还没到嗓门已经扯到里面。

江洛渝回过头就见她微胖的脚步格外利落，身后跟着的人想来就是她的儿子和儿媳。

“快来，这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小孙，人家这是第一次来我们隅眠雪山，可不容易。”

女人脸上带着礼貌得体的笑，长相清秀，一身灰白大衣站在高个男人身边处处都恰到好处。

她一时僵在原地，凝了笑。

孙若念脸上也出现一抹惊讶。

黄婶看出两人认识，牵起儿媳的手笑：“哟这是认识啊，我早说你们都在庆溪待过得是认识的。”

“我和洛渝姐以前是同事，一直不知道洛渝姐辞职后去哪高就了，原来是回老家了。”

江洛渝笑着说工作多年回来休息休息，大多说的都是些客套话。

屋子里热闹声不绝，黄婶给大家介绍头次上门的儿媳，人人都说她好福气，谈笑声中夹着炒菜声，一片其乐融融。

吃饭时，张文恩坐在她旁边，察觉到她神色异常，夹了几次菜给她。

“谢谢张老师。”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跟我说说。”

张文恩话语间尽是长辈的关心。

“张老师手艺这么好，以后经常做饭给我和大发吃好吗？”

“没问题。”张老师打了个响指，江洛渝讶异的目光后笑出声来。

到底还是寒冬季节，人们也都纷纷散了回家暖和些。

夜里，大发趴在地上吃饭，尾巴跟个鼓风机似的一摇一摇。

平时入夜即无声，木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江洛渝坐在里屋瞥一眼木门，早有预料似地起身开门。

一股寒风从门外钻进，孙若念在门外冲她露出笑，眼中可见微微闪动的泪光，不似白天在众人面前的得体礼貌。

“洛渝姐。”

她心里叹了口气，出去把门带上。

“若念，好久不见了。”

晚上的风格外冷冽，她出来时没多搭条围巾，不由打了个哆嗦。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洛渝姐。”

孙若念眼里含着激动。

“我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天禾的人。”她垂眸，相比于孙若念的欣喜显得平静许多。

“既然能在这里相遇不也说明你不该埋没在深山里吗？”

孙若念刚才的激动恍然一瞬，逐渐游说起来，藏着职场中的精明。

“以你的能力现在归队完全可以闯出一片天，更何况公司里还有那么多以前的熟人帮你。”

“真的是帮我吗？你忘记当初公司谣言传得满天飞，是我，我，是我害死”

“那些嚼舌根的人已经被江总清理了，现在公司上下一心，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孙若念打断了江洛渝说不出口的话。

见江洛渝没再说话，她回缓下来：“洛渝姐，你可能不知道江总一直在找你，现在三个部合成一个部门了，只要你回去副总监的位置非你莫属。”

孙若念停顿了一下：“韩星墨的死谁也不想看到，可人死不能复生说到底也是命，江总对你的感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半年他不容易。”

她吸了口气。

“当初三个部门同时竞争总监，到最后韩星墨死了，江屹昼这个一部部长成了总监，现在我这个三部部长还要凑个副总监当当，所以大家都要欢欢喜喜地升职加薪，彻底把她忘了，只有她被踢出局了是吗？”

“可是”

“对不起，我做不到。”

她眼底的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如果生者不去缅怀逝者，等待她的就只有遗忘，更何况在我心里她是一个未亡人。”

晚风还是刺骨的冷，那些纷扰的言语仿佛就在耳边。

人人都说是她和韩星墨竞争职位过甚导致她的猝死。

可那之后，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记住这个鲜活的女孩。

孙若念再次开口：“有些事原本不该我和你说的，其实当初三个部门合成一个部门上面早就内定了江总为总监，韩星墨也是知道的。”

江洛渝蓦然茫然片刻。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洛渝姐。”

孙若念离开前留意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没再多留，被有心埋藏起来的尘垢人们不会忘记它，只是被暂时忽略。

雪中，忽然就剩她一个人了。

江洛渝想起韩星墨离世前曾和她吵架，那是她们有史以来吵过最凶的一次。

那时韩星墨经常昏天黑地地加班，她半夜醒来星墨房里的灯从来没熄灭过。

有一天，就那么吵起来了。

“我不努力，我不努力等着最后被赶走吗，江洛渝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自以为是，高层早就内定好了，最后的角逐只有我们两个。”

“什么叫我自以为是，我不过就是看你辛苦关心几句，高层内定的事你又是听谁说的，能不能不要听风就是雨。”

韩星墨烦躁地揉了揉头，一把拿起报表到她面前吼：“看到这些了吗都是我一点一点做出来的，你呢，江屹昼对你的心思谁看不出来一旦他上位就会举荐你上去，到最后被out的只有我，你能靠男人，可我这么多年靠的只有自己，不努力谁还会记得这些年我所做出的成绩。”

一声清脆的耳光扇到韩星墨脸上。

“你疯了。”

江洛渝红着眼满是愠怒。

“滚！你给我滚！”韩星墨指着门厉声吼。

她冷漠着离开，走到门口时停下。

“那个位置你要真有本事就拿去，我不认为自己比你差。”

从那以后，江洛渝很少回去，公司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每天都有裁员。

最后一次回去，她原本是回去收拾东西的，韩星墨房里的灯开着，她只当是为几年的合租情谊道别。

韩星墨罕见地没有坐在办公桌前半靠在床上。

“星墨。”

江洛渝一进来就见她脸色难看，喘气声急促。

床上的人眯着眼：“洛渝你回来了。”

“你不舒服吗？”江洛渝来到床前扶起她。

韩星墨蹙着眉点头：“感觉喘不过气。”

这段时间高强度日夜颠倒地工作肯定出问题了，江洛渝扶着她起身。

“星墨，我们去医院。”

“好疼。”韩星墨捂着胸口面色痛苦从她手臂滑落。

她闪过慌乱，抓着星墨的手。

“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就不疼了。”

韩星墨开始大口喘着气，死死攥着胸前的衣服。

“疼......”

“医院，我打120。”

江洛渝匆匆掏出手机，面前的人脸色急转涨红。

“120吗，霞星路......”

韩星墨是在她怀里落气的，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星墨，你怎么了，医生就要来了。”

房里只有她的声音，没有回音。

她从没想过一个人的体温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下降直至冰凉。

韩星墨最后被判定为过劳猝死，且在本身有基础疾病的情况下。

隅眠雪山有她的家，有她的家人，于是她逃兵似地离开，落败而归。

过年的这天奶奶还是如往常一样收拾好了准备出门，江洛渝发着牢骚：“今天过年就不去了呗，就一天耽误不了事的。”

“过年这天就更得去了，大过年的人家跑那么远的山路来买东西扑了空可咋整。”

她还是和奶奶一起去了杂货店，路过的人家都燃着炊烟，恭喜声远远近近。

大年三十，晚上各家都关着门在冬雪夜里吃团圆饭。

还是张文恩说让张叔他们两个和江奶奶家一起吃个新年饭。

于是，奶奶卯着劲儿在家做北方的过年菜，张文恩在张叔家卯着劲儿做南方的过年菜。

江洛渝打开门就看见两个大男人端着热气腾腾的菜站在门外，嘴里恭贺新年进屋把做好的菜放到桌上。

桌上七七八八大盆小盆菜不少，脸上都带着喜气。

“还得是张老师做的菜啊，好香啊。”

江洛渝站在桌前闻了闻毫不吝啬夸赞，大发也围着桌边转悠。

家家户户的新年夜中，几人围着小桌拼了顿年夜饭，也算热闹。

江洛渝觑了张叔一眼，把小板凳放到自己身旁。

张叔往她这边看了一眼才说：“我家反正是不让狗上桌吃饭的，不过今天这顿年夜饭不在我家，是你家。”

她听完悻悻把大发放到小板凳上，保证道：“张叔放心，大发绝不会逾矩，它就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吃我给它准备的饭。”

大发也跟着叫了两声。

桌上的欢笑声中几人举起杯庆贺。

新年伊始。

雪山上的年味隔着屏幕都传到了外面的世界。

视频下面一堆求来雪山的回复。

江洛渝一个一个回他们，这段时间大雪封山不能随便上山下山，也欢迎大家以后来雪山玩。

因着大雪封山，张文恩也还要继续待在山上，倒是看着他每天在村民里帮忙说笑，很是融入。

张叔平时也常和张文恩一同在雪里来来去去。

杂货店里难得的安静，张文恩和张叔坐在火盆前闲聊。

“张老师，我从最开始认识你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哪。”

张叔以前也是在外面闯过的人，只是后来腿出了意外这才回了雪山。

张文恩笑笑摇着头。

“这些年雪山眼看着慢慢发展起来了。”

张文恩点点头道：“其实我在外面的时候就听说过隅眠雪山，这里将来发展旅游业很有潜力啊，不过我心里一直认为这里的发展不会局限于旅游业。”

张叔意味不明，感慨说：“以后再见张老师就是大人物了，还望老弟记得我这个乡巴佬啊。”

张文恩笑了几声：“哪里的话。”

杂货店外江洛渝和小新、大发在雪地里正打滚。

大发玩累了跑到雪人旁边蹲下，看上去倒是十分和谐。

她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拍下照传上账号，照片里的雪人呆呆笨笨，棕黄色的狗喘着气被定格在镜头里。

夜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人从睡梦中惊醒。

奶奶披着衣服开门，外面的人喘着气说：“山里的老王死了隔壁邻居发现的，这会儿人来买办事用的纸烛，江奶奶你快去开门吧。”

“诶诶，好，我进去穿个衣服这就来。”

江洛渝也从炕上起来：“奶奶，我跟你去。”

奶奶拍拍她的手，两人出门时外面的人还在焦急等着。

山里平时会办丧事的张叔他们几个已经连夜去了山里。

杂货店前几个人影候在外面，奶奶走近了连忙去把门打开。

江洛渝跟着他们帮忙把要用的东西拿到山里去，那山不远，远远听见唢呐哀乐和吵闹帮忙的人声。

第二天，祁漫团队一行人跟着车上了山，是奶奶打电话通知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