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深渊凝视 第6章 chapter 6

结界把左翼平台笼罩其中，风吹不进来，空气都跟着凝滞。

狱鬼难以置信，挣扎着用力回头去看身后坐着的兰斯。

从打开封印符文开始兰斯几乎就没开口说过话，他撑着额角，很有些兴致缺缺的开口：“你就这点本事？”

狱鬼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会被放出来，对守门人的恐惧已经压过他想要吞下司聿灵魂的渴望，他哭号着挣扎去够司聿的裤脚。

“我现在、我现在就从这小孩身体里面出来……他还有意识，还没有彻底被我吞噬！只要我现在出来，他还能活！”

司聿后退两步，不理解他的恐惧来源：“你在怕什么？”

“我……”

狱鬼对守门人说不出口的恐惧是刻在每一个狱鬼魂体里面的本能，区别就是这样的恐惧对于不同等级狱鬼影响不同而已，等级高的狱鬼离开虚空狱甚至可以完全忽视恐惧，尽情享受这个世界的自由。

狱鬼我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口，司聿很有耐心等着，反观唐文心已经失去所有耐心：“别废话了，不想我现在解剖你就乖乖从这小孩儿身体里面出来，否则等兰斯部长耐心耗尽，你就不止是关在实验箱中这么简单的事了。”

这番话堪称顶级威胁，狱鬼虽然不知道兰斯是谁，但光是守门人三个字带给他的恐惧和震撼就足够让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我出……我出！我现在就出来！”

早这么听话不就行了，还至于昨天挨那么久的打？

低等狱鬼智商都这么不够用吗？

唐文心翻了个十分不雅观的白眼，脚下突然出现一滩血水，她连忙后退，紧接着，刚才还看着细皮嫩肉的小男孩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糙，上颚嘴唇撕裂，露出两颗洁白门牙，恢复成原本模样。

地上血液逐渐汇聚在一处，渐渐拉成一个长手长脚的人形，像是影子一样贴在地上。

不给狱鬼继续组成形态的时间，项知羽把实验箱踢到半空，快步朝它走去，抬起手臂的同时低喝一声：“缚！”

成千上万的古老文字绕着项知羽手臂打转，实验箱直接把狱鬼吸进箱子，盖子迅速封闭，白色封印符文裹上箱子本身，像是有生命一般绕着它打圈。

反应过来的狱鬼疯狂撞击箱盖，被封印符文压制，逐渐没有动静。

一切发生的时间不过半分钟，司聿眼睁睁看着实验箱掉落在地，甚至还弹了两下，他上前两步去看地上的小孩儿：“他还有气息。”

“狱鬼再不出来，他离死也不远了。”唐文心也不嫌弃脏兮兮的小孩儿，她一手抱人一手拎起箱子，快步朝外走，“我带他去医疗部，顺便归还实验箱。”

司聿没想到只是关了个虚空狱的门而已，对这样的怪物来说居然有这么大的恐惧，甚至能让他乖乖从小孩儿身上出来。

所以守门人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它怕的不止是守门人，还有守门的那个人。”

稚嫩的嗓音悠悠在面前响起，司聿看着突然怼到眼前的黑猫，毫不客气拎起它后脖颈，皱眉问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小白瞬间炸毛，在司聿手中晃出一道道残影：“大胆！放肆！放手！放手！！”

小孩一样稚嫩的声音清脆又尖细，司聿放开它，揉揉耳朵：“你很吵。”

“我可是和虚空狱同生的守护兽，世间仅此一只，尊贵无比，你刚才对我太无礼了！”小白叉着腰不满，两边迷你翅膀扇的飞快，试图卷起一阵龙卷风吹醒面前这个失去记忆的东方美人，让他明白自己有多么珍贵。

体型大小决定风的力度，司聿只觉得一阵清风拂面，他顺口道歉：“好的，对不起。”

“没诚意！”

“嗯。”司聿语气淡淡，“那我收回。”

小白：“……？”

太过分了，它现在就要变身带他再去天上飞一遍！

“不要闹。”兰斯虚空捏住小白两边翅膀，不让它冲上前，他撑着额角，扫了眼旁边站着的项知羽，“审出什么没有。”

项知羽拆了一根烟叼在嘴里，摸遍全身没找到火，兰斯打了个响指，烟被点燃，他道了声谢谢，咬着烟去看司聿：“失去一切记忆，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还有可能是个全球黑户。”

兰斯拎着小白翅膀晃了晃它，像是荡秋千似的：“黑户？”

“查过各个洲的人口登记记录，没有任何他的信息。”项知羽顿了两秒，“唐文心的幽闭空间审过了，确定他失忆。”

没有人能在唐文心面前说谎，因为付出的代价极为可怕。

非常意外的答案，兰斯扯着嘴角笑了笑，起身走到司聿面前。

他身量高大挺拔，胸口的白色衬衣被他胸肌撑的鼓鼓囊囊，衬衫下摆散漫随意的折了一半进裤腰。他无疑是基因的宠儿，西方人骨相独有的立体冷硬和东方人的温和深邃结合的非常完美，整个人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不正经样子，却处处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息。

兰斯在距离司聿半米的位置站定：“失忆了？”

司聿比他矮了半个头，虽然瘦削，但是并不瘦弱，不管是昨晚还是现在，他依然如同一幅水墨画般充满神秘韵味和风骨。

他不明白兰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短暂的没接话。

兰斯也不介意，捏住司聿下颚，语调寡淡的反问：“失忆了还能记住怎么关虚空狱的门，来抢我饭碗啊？”

慢腔慢调的一句话配上后面的语气词，让司聿有一瞬间以为兰斯想要捏死自己，他拍开兰斯的手，对他的冒犯有些不耐：“有何指教？”

他的手为什么这么喜欢捏人下巴？

项知羽平时和唐文心吃瓜吃习惯了，见到如此剑拔弩张的画面，在确定不会伤及司聿的情况下乐的看戏。

他小声和飞到他肩膀上坐着的小白说话：“等会儿要是兰斯部长把人扔下飞鲸，你记得把人叼上来。”

小白捧着茶杯要拒绝，项知羽小声：“根据《全球自然人保护法则》，我们要是被告上仲裁庭，工资奖金都没了。”他加重语气，“你也是打工拿奖金的！”

小白：“……”兽也有打工人的痛。

只要是人都能听出司聿话中的不耐烦，兰斯无视的很彻底：“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光有关门的本事根本不可能生存下去，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全球查无此人的黑户。”

“……”

“没有记忆，没有钱，你想要怎么活下去？”

司聿没有打断兰斯是因为礼貌，但他的回击并不客气：“兰斯部长，省点心吧，从昨天到现在为止，我们之间的关系都是审讯者和被审者，我要怎么活下去不是你关心的事，你把我带上来的目的就是我能创造出什么价值，不是吗？”

宣传手册中很是生动形象的形容了那落迦这个维安机构的强大，他们乘坐飞鲸翱翔在万米高空，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世界动向，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带一个毫无价值的人登上飞鲸？

更何况还是一个失去记忆，不知来历，身份背景神秘到连那落迦都查不出来的人。

这样的人充满变数和危险，也有可以榨干利用的价值。

兰斯昨晚就领教过司聿的聪明，他毫无感情的哇哦了一声，紫眸如玻璃珠般没有多少温度：“还是这么能说会道。”

“我是失忆，不是失智。”司聿不理会兰斯的嘲讽，再次重申一遍最开始的需求，“你的宠物打扰了我吃饭，我现在需要吃饭。”

兰斯说：“不吃会怎么样？”

“会死。”

“那就去死吧。”

…

二十分钟后。

司聿坐在那落迦食堂，无视来往工作人员探究好奇的目光，目不斜视、认真专注的吃着面前的晚餐。

清蒸桂鱼，虾仁炒蛋，以及半碗白米饭，和一碗豆腐汤。

他的吃相非常有教养，脊背自然挺直，每一次碗筷相交都不会碰撞出任何声音，他咀嚼的速度也十分慢条斯理，明明半碗饭也不过只吃了一半，但是用的时间可一点都不少。

项知羽看了眼时间，吃了几口，用时十五分钟，又看了眼桌上没动几筷子的鱼和虾仁炒蛋，心想这人失忆倒是没忘了挑食。

食堂禁烟，他咬着烟过嘴瘾，指节在桌上轻叩：“你就吃这么点？”

司聿正在喝汤，他挑着吃了块里面的豆腐，放下碗才不紧不慢的回答他：“不吃了。”

“你不是饿？”项知羽眉梢微挑，他永远忘不了兰斯说出‘那就去死吧’五个字之后他提心吊胆的心，生怕他直接把人捏死。

司聿简单明了的解释：“难吃。”

“……”

“你觉得好吃？”

项知羽没有挑食的毛病，也不觉得飞鲸食堂难吃，于是说道：“还行吧。”

晚饭时间早已过去，食堂人不多，他们周围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全都竖起耳朵在听两人说话。

司聿把豆腐汤推到虾仁炒蛋旁边，嫌弃的味道不浓，但也绝对不低，他思考两秒，委婉说道：“我们对食物的要求品质不同。”

“……”项知羽再次领教了司聿厉害的嘴，他狠狠咬着烟，深吸一口气，为飞鲸食堂正名，“要不换点别的，我们这里的厨师八大菜系什么都会，只有你点不出，没有他们做不到，你就算是现在要吃佛跳墙我也能让他们给你做出来。”

司聿摇头：“不用，我饱了。”

他擦完唇上的油渍，薄而干的红唇在吃过晚饭之后也有了鲜艳血色，让他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多了丝红润。

项知羽憋着一口被司聿堵回来的气，疯狂在心中默念《全球自然人保护法则》，他扔掉咬烂滤嘴的烟，站起身吐了口气，烦躁道：“吃完了就跟我走。”

项知羽站在餐厅门口等着，扫到围观的视线，他目光冷冷一撇，众人立马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司聿没有问去哪儿，端着餐盘放到回收处，来到项知羽面前，说道：“走吧。”

他率先抬脚离开，项知羽心想他真是从容淡定的要死啊，完全没有失忆之后对这个未知世界的恐惧，他难道一点都不怕那落迦对他进行研究吗？

看，他何止不怕，甚至连往哪边走都有着自己的想法……他认路吗他？

正这么想着，司聿停下脚步，回头问他：“往哪儿走？”

项知羽：“……”

把人领回最开始的房间，项知羽嘱咐道：“时间不早，你先休息。”

打碎的窗户恢复如新，地上没有一块玻璃碴子。

司聿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银河星光，在项知羽关门那一刻问道：“你们打算让我干什么？”

项知羽终于能抽烟，他点燃一根，看着司聿身影，慢悠悠吐出一口烟后才模棱两可的说道：“相信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一定会过的特别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