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断断续续的水声汇聚耳边,把司聿模糊的思绪逐渐敲打到更加清晰。
他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是兰斯不可思议的表情,司聿心想,能在兰斯脸上看到个不一样的表情真是不容易。
滴答,滴答。
司聿睁开双眼,视线逐渐聚焦。
入目是一片大到看不见边界的灰色森林,不远处一具尸体倒挂在树上,看不清原本模样,正在缓缓往下滴血,可以看出血液已经快要流干,只剩点点滴滴。
这个地方失去所有颜色,就连血液都是一片灰芒,格外诡异可怖。
靠着树干坐起身,司聿脑子还有些发昏,他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微弱光线,垂着脑袋缓了会儿德功夫,光线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已经靠近。
王远山摸着后脖颈,年轻的脸上满是阴狠:“醒了?如果不是你还有用,我刚才已经吃了你。”
“……”
司聿突然就明白了人在无语时候真的会笑这句话:“在你眼中我应该是唐僧肉吧,你居然还能忍住不吃我,真佩服。”
活了大半辈子的王远山怎么可能听不出司聿在嘲讽自己,他握着手机冲上前,不由分说砸在司聿额头:“你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我想要捏死你比捏死蚂蚁还容易,不想早点死就乖一点!”
王远山砸人下了狠劲儿,不止手机屏幕碎了,司聿额头也破开一条口子,鲜血跟着涓涓流出。
被捂住迷晕的效果还没有彻底过去,司聿目前还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只有思绪在逐渐变清明。
他闭了闭眼,感受血液流到唇上的温热,边睁开眼,看着面前还在试图联系外界的王远山:“虽然我十分好奇为什么在你眼里我会是唐僧肉一样的存在,但是你应该还是人吧,人吃人只会犯法,不会变年轻,这你还需要我提醒吗?”
王远山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你懂什么!我现在的年轻全都是一个个新鲜皮肉换来的,每一次吃掉他们,我都会年轻几岁!”
“你吃多少个人了?”司聿平静的问,“你是自愿吃人还是被迫?跟在你身边的冯玄不是人,他……”
“闭嘴!”王远山愤怒打断他,“我和狱鬼签订契约,他要新鲜的灵魂,我要年轻的外貌,我们各取所需!”
司聿抹了把脸上的血,掀起眼皮去看他:“真的是这样吗?”
王远山嘴唇微动,司聿抢先道:“古往今来那么多故事都表明,人和魔鬼做交易会付出极大代价。你口中那个冯玄是狱鬼,狱鬼他不是人,没有人的七情六欲和道德,他现在还能放任你蹦跶是因为你还有留着的必要,等到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这具变年轻的□□和灵魂就都会归他所有。”
“我让你闭嘴,你听不见吗?!”王远山激动上前,高高扬起手,要再次砸下手机,他想撕烂司聿这张能说会道的嘴。
司聿根本不怕,冷眼看着他:“你刚才摆弄那么久手机,是企图在这个看起来就不正常的地方里面找信号联系冯玄吗?”
被说中的王远山惊诧司聿的聪明,他后退两步,不可置信道:“你不是费利克斯带来的食物,他也不是费利克斯。”
“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有点太慢了?明明在我醒来之前你就应该捋清楚目前情况,看来我还是太高看你这个集团前董事长的身份了。”司聿语调平静,“我建议你怎么带我来的这里就怎么带我回去,毕竟以那个人的脾气,恐怕你的‘盟友’根本没有来到这里的机会,再晚一秒,你看的恐怕就不只是它的尸体了。”
王远山脸上的惊骇不是作假,他指着司聿惊恐道:“那落迦,你们是那落迦的人!你们什么时候追查到我这里的?!”
“……”司聿没有说话,疲惫的闭了双眼。
这股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姿态彻底惹怒在狂躁中的王远山,他冲上前揪住司聿衣领:“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虚空狱,这里是虚空狱!只有得到虚空狱的承认,它才会为狱鬼打开这扇门,别说那落迦的人进不来,就算是我们也别想那么轻易出去,那落迦的人根本抓不到我!”
衣领处传来的拉扯让司聿睁开双眼,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王远山,仔细瞧着他癫狂的表情,淡定道:“还真是。”
“真是什么?”
司聿活动五指,用恢复不少的力气轻松推开毫无防备的王远山,视线落在这片空旷巨大的森林深处:“原来这里就是虚空狱。”
冰冷、潮湿、诡异、没有色彩。
空且巨大。
在这样的地方哪怕大声一点说话,都似乎带着会吸引狱鬼过来的可能性。
那些潜藏在黑暗中,数不清又危险重重的狱鬼。
王远山十分不理解司聿的淡然和平静从何而来,年轻的时候,他为了集团劳心费神,无数可以享受的纵欢都因为逐渐衰老的身体力不从心,他根本不甘心。
所以他与狱鬼签订契约,他要年轻的□□,他给‘冯玄’新鲜的灵魂,他们各取所需。
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真是长了张让人嫉妒的脸啊,好看到让人想要破坏,他凭什么这么年轻好看?!
极致的恐惧和嫉妒拉扯王远山的神经,他跌坐在地,突然哈哈大笑:“既然你知道这里是哪,就不要妄想逃出去了,我们谁都别想从这里离开,你就和我在这里呆着……”他笑声一下止住,表情变的凶狠,“我要是饿了,就会杀了你吃掉,来维持我年轻的外貌。”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司聿撑着树干,缓缓站起。
王远山怒声道:“闭上你这张只会让人生气的嘴,我想要捏死你非常容易!”
司聿居高临下看着他:“同样的错,不应该犯两次。”
“什么?”
“我说……”司聿眼神怜悯,“既然想要别人乖乖听话,那么就请一定要记得把他身上具有威胁的东西拿走。”
王远山惊愕看着司聿缓缓给枪上膛的手,听见他冷静道:“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
即将被枪杀的恐惧让王远山害怕到说不出话,全都卡在嗓子眼里,眼看司聿就要扣下扳机,突然一阵腥臭的风从身后送来,直达他鼻腔。
滴答……滴答……
空旷森林中突然放大水低落的声音,就连声音都逐渐加快,王远山撑在地上的手触到一片濡湿,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身下已经聚集一滩血水。
王远山愣愣回头,一张看不见脸的黑影不知何时蹲在他身后,血红双眼几乎贴到他脸上,他被吓的失声,脸色唰一下变白,惊惧让他瞳孔直缩,梗着脖子机械回头。
滴答声近在咫尺,随着身后狱鬼越来越靠近,那声音更加清晰,似乎还有潮湿冰冷的呼吸贴着他耳膜。
“救……救命……”强烈的求生**和恐惧让王远山从嗓子眼里艰难挤出清晰话语,“救我……我不想死……”
——砰!
子弹擦着王远山的耳朵精准打进他身后的狱鬼眼睛,强大的力量在射进眼睛那一瞬间迅速胀大,挤压着狱鬼的头迅速膨胀起来,然后炸裂!
王远山鬼哭狼嚎的从地上爬起来,司聿面无表情的继续给枪上膛:“现在知道喊救命了,你刚才叫嚣和狱鬼签订契约各取所需时候的勇气呢?”
那具倒吊在树上的尸体已经不见踪迹,想必就是眼前这个狱鬼。
它一直无声无息潜伏在此处,看了他们许久。
王远山连滚带爬跑到树后,眼角余光瞥见被炸掉半边脑袋的狱鬼转动脑袋,拖着淌血的身体冲到司聿面前。
它速度极快,司聿完全没有来得及扣下第二枪,只能匆匆用枪柄挡住对方撕扯的牙,一脚把对方踹回最开始倒挂着的那棵树下,发出轰隆巨响。
司聿看了眼自己的脚,想起自己才醒来时好像也是一脚踹了只狱鬼。
原来他力气这么大的吗?
还是说只有脚?
王远山哆哆嗦嗦从树后探出半边身体:“杀了它,不然死的就是我们!”
下一秒,他瞪大双眼,下意识举起双手。
不远处站着的司聿一身白色衬衣,就算是被敲破了额头也丝毫不影响他美貌,不被虚空狱吞掉的鲜血颜色让他的脸在这样阴暗恐怖的地方多了一丝诡异冶艳的美。
他没有理会身后那只倒在烟尘中的狱鬼,而是枪口指着王远山,缓缓踏步而来。
每一下都走在王远山心上,让他呼吸更加窒息。
银色小巧的手枪在食指上调皮的转了圈,司聿把黑洞洞的枪口重重抵着王远山脑门,让他整个颤抖的身体都贴上树干。
“我手上的这把枪只有两颗子弹,一颗给了刚才的狱鬼,另外一颗,你觉得我该给谁?”说这话的时候,司聿表情很淡,语气像是在商量。
王远山眼角余光瞥见狱鬼已经站起身,缺失了半边脑袋的它被吸引着,朝两人所在方向有再度重来的趋势,他抖着嗓音:“给它,它还没死透!不给它我们都别想活着!”
司聿表现出一些疑惑:“来了这里,你还想要活着吗?”
王远山瞪大双眼。
“我从醒来的那一天就想知道虚空狱到底是什么。你们所在的世界有那落迦这样庞大的维安机关,还有让人恐惧也要签订契约的狱鬼,而狱鬼又来自一个叫虚空狱的地方。我听说,世界和虚空狱之间一直保持着平衡。”
远处狱鬼摇摇晃晃的朝两人走来,司聿仿佛感受不到王远山的恐惧,枪支在王远山脑门重重敲了两下。
“你说,如果虚空狱消失,世界失衡,你们所处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什么我们的世界,难道你不是我们世界的人?!”王远山看着司聿的眼神完全变成了在看一个疯子,“不要说胡话了,快点把它解决掉!”
司聿不为所动,而是歪了歪脑袋,黑色漩涡一样的双眼毫无情绪:“和平,没有虚空狱的世界,世界会进入和平吗?”
有那么一瞬间,王远山几乎觉得司聿才是吃人的反派,而他是被无辜扔进虚空狱的路人。
他真的长得太好看了,好看到他平静说出没有虚空狱这样大言不惭的幻想梦话竟然充满一股让人着迷的疯感。
王远山双手颤抖的握住枪口,想要转移它方向,但是他根本无法转动,抵在他额头上的力量似乎快要贯穿他脑子。
“从别人口中知道虚空狱是什么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来的深刻,我其实应该谢谢你才对,谢谢你带我来了虚空狱,见识这里面是什么样子。”
他眉眼低垂,倒映着王远山崩溃绝望的脸,突然没什么情绪的笑了声:“现在,我们应该离开这里了。”
抵在脑门上的力量终于消失,王远山急促喘息,眼睁睁看见司聿把另外一颗子弹准确无误送进狱鬼的另一只眼睛里面,在枪响之后,它火速胀大的脑袋再次炸开血花,直到只剩下一具没有头的身体,失去行动能力,直愣愣站在原地几秒,最后倒地不起。
狱鬼真正出现让王远山害怕,杀了狱鬼的司聿更让他害怕。
他顺着树干滑下身体,瞪大的双眼随时注意着司聿的枪,害怕里面有第三颗子弹会送进他的脑袋。
司聿单膝蹲下,枪柄拍了拍王远山的脸,平静道:“既然只有你在这里,那我就暂时让你当第一个知道的人好了。”
极致的各种恐惧让王远山的嗓子完全说不出话,只能嗫嚅着唇:“什、什么?”
“我除了能关上虚空狱的门,好像还有能让虚空狱开门的本事。”
…
垂挂的水晶吊灯失去水晶变得光秃秃,灯泡全都炸开,舞台上只有壁灯勉强照亮,现场一片寂静,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仿佛都能听见。
掉在地上的烟没有熄灭,已经燃了三分之二。
项知羽以为听错了兰斯说的话,正要开口,舞台深处突然闪现一丝微光,紧接着一团浓雾毫无征兆出现,狭长狰狞的裂缝崩裂,撕开空间,看不见底的黑暗随着裂缝扩大,一道暗银色的大门赫然出现,繁复古老的符文雕刻其上,让人望而生畏。
严阵以待的项知羽时刻准备着捉拿即将从虚空狱中逃离出来的狱鬼,但是伴随着悉悉索索和呻-吟的痛苦声音逐渐逼近,出现的不是狱鬼,只有闲庭信步的司聿,以及被他拖着的王远山。
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在司聿手中仿佛轻的不值一提,他左手持枪,右手拎着王远山后衣领,在走出虚空狱那一刻,大门轰然关上,浓雾消散,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司聿径直越过大张着嘴吃惊的项知羽把人扔到笼子里面。
把虚空狱门打开和关闭耗费太多精力,司聿不得不靠着栏杆缓了会儿神:“我把王远山带出来了,人就在这里,随你们处置。”
话音落下,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司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身体被兰斯转过去,背靠栏杆,掀起有些沉重的眼皮去看他:“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件事,我除了能把虚空狱的门关上,还能打开。”
他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舞台上的项知羽听见,甚至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叫除了关门,还能开门?
虚空狱的门是随随便便就能开关的吗?!
诡异的安静在司聿说完话之后被无限放大,兰斯指尖碾着司聿唇上沾着的血,视线越过他淌血的额头,冰冷又危险的落在王远山身上。
兰斯缓缓道:“所以,第一个知道的,是里面那个杂碎吗?”
明天精修[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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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