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楼阁里 第19章 第 19 章

陆铮站在狭小潮湿的洗手间内，昏暗的光线照在她的身上。

她用梳子梳了梳自己的头发，梳到一半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的衣服有些发皱，尝试着用手拽了拽衣角，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衣服平整些。

陆铮有些紧张，但她却不知道自己这紧张的由头是为了什么。

是害怕？还是激动？

陆铮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丝奇怪的念头，而这个念头也成功让她的耳垂染上了一丝淡粉色。

“啊啊啊——烦死了，就是去自习的，陆铮！”

陆铮的奇思妙想，以她一段抑制音量的自言自语和凌乱的头发告终。

等陆铮收拾好，从洗手间出来背好书包后，才静静地站在了陆文康卧室的门口。

晏霞的工作，几乎全年无休，哪怕在周末她也一大早就出门了，现在并不在家中。

而陆文康从外地回来后，就一直待在家里“调养”。

陆铮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陆文康的房门。

几下敲门声落下，许久，屋内才响起了回应。

陆铮推开门，忍着那一瞬间涌出的烟味，低声道，“爸爸，我去学校自习了，中午饭不在家里吃。”

陆文康背对着陆铮，连头都没转，“噢，去吧。”

陆铮没再回应，关上房门后，回到自己的书桌边，从抽屉里抽出了两张皱皱巴巴的十块纸币。

陆文康从不会过问陆铮的动向，也不会过问陆铮的学习压力，他在陆铮的心里好像只在乎一件事情——成绩。

但好像也只在乎一点点，陆铮如果考得足够好，足够优秀，那么他就有了出门吹嘘的资本；如果不够好，那么陆文康就连陆铮的名字都不会提起。

自然，不在乎陆铮去哪儿了的父亲，又怎么会在乎自己的女儿中午不在家吃饭，是否会有钱呢？

……

陆铮赶到约定好的车站时，一眼就瞧见了程衍。

程衍背着书包，身上脱去了校服，穿了一件薄款的拼色冲锋衣，正面对着公交站牌。

陆铮皱了皱眉，程衍的样子也有些奇怪。

因为在陆铮的视角，程衍正将自己那张脸凑到了公交站牌前很近的位置，单手正在自己的脑袋上鼓捣着什么。

相当的专注，直到陆铮走到他身边，他才从这种状态当中猛然惊醒，“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程衍仓皇地挺直了腰板，面向陆铮，有些结巴，“早、早……早上好啊，陆铮。”

“早上好。”

陆铮点了点头，“等很久了吗？”

她抬手指了指程衍有些凌乱的头发，刚才好像自己没来的时候，程衍就在鼓捣自己的头发了。

“没有没有。”程衍连连挥手，他似乎是想要快速地掠过这个话题，于是迅速地掉了个头，对着身后的陆铮说道，

“走吧走吧，多浪费一点时间，就少学一个知识点！”

直到两人到达目的地，陆铮才知道，程衍说的好地方是省图书馆。

陆铮跟在程衍身后，看着程衍轻车熟路地绕过大厅，走上了二楼的台阶，两人穿过了不少捧着书在读的读者。

程衍一边走着，一边和陆铮小声地介绍着这里，

“这里面其实有几间自习室的，但是不是特别常来这里的人，是不知道的。”

他走在前头，扭头看了看陆铮是否跟上了，“所以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还有可能碰上没有多少人的自习室。”

程衍一步三回头的步子，终于在四楼的一间阅览室前停了下来。

当陆铮跟着他走进阅览室的瞬间，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小小的雀跃了一下。

这是一间采光优良的阅览室，入目的便是开阔的几张白木书桌。

靠近门口的书桌上摆着一张提供借阅记录的电脑，空空的椅子在一旁表示着这间阅览室的负责人此时并不在。

在那几张长长的书桌后面，是一个又一个立式的实木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

而正如程衍所说，他们今天很幸运。

“运气真不错。”程衍咧嘴轻笑道。

两人找到的这间阅览室此时并没有多少人。

舒适洁净的环境，让陆铮学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跟在家里需要持续不断地接收来自王桂帆窸窸窣窣的动静，陆文康毫无掩饰的外放电视音，和无孔不入的刺鼻烟味。

这间阅览室的环境简直好极了，温和的秋日阳光，清新的环境空气，和良好的学习氛围。

陆铮和程衍很快就进入了学习的状态。

但饶是再好的学习环境，对于不会的题目，还是不太会。

陆铮盯着面前物理试卷的大题，有些茫然地在卷子上画了画。

无从下手，无从下手！！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窗外。

就在陆铮放空地盯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时，指尖传来了一阵轻度的瘙痒。

她回过神，发现一张写着字的纸片被推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题你不会吗？”

是程衍隽秀的字体。

陆铮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点头表示肯定。

程衍轻轻拿过陆铮面前的试卷看了起来。

他的脑袋低垂，微长的刘海遮住了些许明亮的眼眸，少年人骨节分明的十指正拿着水笔，在白纸上运算着。

陆铮静静地盯着他在白纸上画着受力分析和演算的过程，仿佛回到了高一时候，两人在聊天软件上的交流，一时有些出神。

许久，程衍递了一张新的纸片，“去外面吧，我讲给你听。”

阅览室外有一些零散的开放区域。

程衍坐在陆铮的对面，头顶的玻璃将户外的日光折射进屋，暖黄的光线洒在少年人的头上，再溜至他的指尖。

程衍的讲解还是和以往一样，比教辅书上的更通俗易懂，但陆铮却有些懵懵懂懂。

因为她的目光被程衍的动作所吸引。

程衍的手算是非常漂亮的一双手了，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在柔和日光的照耀下，他指尖与指腹的位置泛着淡淡的粉色。

而那柔和的光线，在对方俊朗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金边。

这是陆铮少有的几次这样认真地看着程衍，也是她第一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程衍确实挺帅的。

在满是回忆与青涩的校园时期，是没有人不会对这样的人心动的。

程衍微垂着双眸，右手随着他讲解的部分，在纸上划拉着做出注释，他太专注了，但陆铮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听不清对方的言语。

因为有比他声音还要强烈的动静覆盖过了陆铮的双耳，是心跳声。

是自己的心跳声。

那如同潺潺溪流敲击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起初只是清脆的、轻巧的存在，而当“老师”注意到“学生”走神后，抬眸的瞬间，那微乎其微的存在在瞬间化作了汹涌的江流，涌向了陆铮。

陆铮的脸连带着耳垂“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她慌不择路地接过了程衍手中的演算纸，低下了脑袋，但其实，不论是纸上的受力分析还是程衍的注释，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天呐……

陆铮窘迫地低着头，她不敢去看程衍的表情，只能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脑袋越埋越低，像只鼹鼠一样。

空气中一度漂浮着名为“尴尬”的气息，直到程衍的一声轻笑声打破了这样的僵局。

他看着陆铮缩成鹌鹑的模样，觉得一阵好笑，有些无奈地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已经是午饭的点了。

“看来是饿得没办法思考了，陆铮。”

程衍唇角弯弯的，看向陆铮的眼里满是笑意，“走吧，带你去吃饭？”

说着，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陆铮挑了挑眉。

……

在去吃饭的路上，陆铮还沉浸在方才的尴尬当中。

程衍走在前头，微风带动了他冲锋衣的衣摆。但很快陆铮已经无暇在顾及刚才自习时的心动与尴尬了——因为程衍带着她停在了一家餐厅前。

若是放在十年后的陆铮看来，这不过是一家普通的快餐式西餐厅。

但在十年前，仍在上高中的陆铮眼里，是她从小到大，从未触及过的知识盲区。

那旋转的玻璃门，让餐厅内的装潢一览无余。

按照合适的位置，摆放得恰到好处的餐桌，头顶上悬着的灯光，看似在正午时分有些多余，却显得整个餐厅金光灿灿。

这样的装潢与布景，是陆铮从未见过的，她的记忆里，她只见过那拥挤在一处的餐桌，耳边是喧闹的就餐声，头顶挂着呜呜作响的老式风扇，或许时不时还混杂着一两声苍蝇嗡嗡的动静。

程衍，就像来过无数次一样，轻车熟路地走到了旋转门边。

但陆铮却停下了脚步。

与眼前装修精良的西餐厅相比，陆铮突然觉得自己口袋中老旧的十块钱变得破碎了起来。

程衍朝陆铮招了招手，“愣着做什么？快来。”

程衍轻飘飘的呼唤，在此时此刻的陆铮眼里，就好似一把架在了脖颈上的刀，而每走一步，这把刀就会轻轻地磨一下她的后颈。

沉闷的心跳声象征着忐忑不安的内心，直到陆铮坐在了靠窗的餐桌边，仍是如此。

陆铮木讷地接过了程衍递过来的菜单，她能够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颤抖，表示着她的害怕。

“你看看想吃什么？”

程衍还是微笑地看着陆铮，他的目光纯粹得让陆铮觉得自己的贫穷万分难堪。

菜单上用黑体印刷的名称，配上颜色丰富的实物图，嵌在光滑的铜板纸上，在陆铮看来却显得索然无味。

她口中那破碎的二十块钱，连这家餐厅里最普通的一道小食都无法支付。

陆铮反复地在脑海中想着措辞，该怎么和程衍说自己今天并没有带够钱，该怎么让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难堪…又该怎么告诉他，这笔钱需要他先垫付，自己周一上学再还……

所有的思绪在陆铮的脑海中交织在一处，令她压下了方才在图书馆刹那而起的心动，也令她错过了程衍的再次提问，

“陆铮，你想好吃什么了吗？”

直到对方抬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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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