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于天地间徐徐洇染,将这世间万物,皆悄无声息地笼于一片黯淡之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那扇厚重的木门,将苏清如与外界隔绝开来。
门外,侍卫们的脚步声来回交错。
想前世,自己身为当朝女相司徽音,满朝文武,谁不对她敬畏有加?就连当今圣上,也要对她礼让三分,可如今,这个毫不起眼的高长泽,都能肆意拿捏于她。
苏清如猛地冲向那扇紧锁的门,双手用力地拍打着,“砰砰” 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高长泽!你今日休要藏头露尾,即刻现身,与我当面分说!” 她的声音尖锐,在房间里回荡,
“你何德何能将我拘禁于此?我到底身犯何罪?你今日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但回应她的只有门外侍卫们的沉默。
苏清如意识到,这样的反抗,根本毫无用处。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前世在后宫中见到的场景。
那些娘娘们,平素于后宫之中,仪态万千,尽显尊荣,风光可谓一时无两。可一旦触怒了陛下,往昔所有的矜贵骄傲便会须臾消散。她们跪在地上,梨花带雨,声声求饶,那卑微的模样,曾让她心生怜悯,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苏清如阖上双眸,深吸一口气,须臾,她再次睁开双眼,那原本满含怒火的眼眸,此刻已被哀伤与无助所替代。
她缓缓屈下身姿,双手捂住脸,肩膀颤抖着,俄而,一声凄厉至极的哭声,自她唇间迸裂而出,那哭声穿破幽闭的囚室,直直撞向冷硬的四壁,
“翰王殿下,冤枉呐!”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凉,
“妾身诚惶诚恐,不知身犯何罪。恳请殿下明示罪愆,将其中缘由细细道来,好让贱妾心中有数,即便此番劫数难逃,妾身亦能坦然受之,九泉之下,亦当瞑目,不复有憾呐!” 她哭得悲痛欲绝,泪水不停地从指缝间滑落。
恰在此时,耳畔传来一阵沉稳的足音,由远及近,直至那扇紧闭的门前,戛然而止 。
苏清如下意识仰起头,泪眼朦胧间,只见一道高大身影,稳稳立在门前。是高长泽的贴身侍卫云戟!
“别嚎了!” 云戟的声音透过那扇门传了进来,“王妃,您这番做派,在殿下那儿可全然行不通呐!”
苏清如此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双手紧紧地抓住门把,
“云侍卫,求你了!”
“云侍卫,求您替我在殿下跟前求求情,放我出去吧!我对天起誓,当真未曾有过任何逾越之举,今日无端被囚于此,实在是冤屈至极!您与殿下亲近,恳请您替我问个明白,我究竟是所犯何事,怎能这般将我拘押?”
她的眼神中满是期盼,只要云戟答应,她就能立刻重获自由。
“王妃,别白费力气了,” 云戟的声音依旧冰冷,“殿下的决定,岂是我能左右的?王妃还是安安静静在这待着,莫要再徒生事端了。”
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开。
“云侍卫,云侍卫!” 苏清如见状,心急如焚,
“再帮我求求殿下吧!我真的是冤枉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无助的抽泣。
苏清如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
......
夜,越来越深,黑暗将整个房间淹没。
苏清如颓然卧于冰冷的地砖之上。
“唉,一朝天子一朝臣,昔日女相今时妃。”她口中小声念叨着,
周遭静谧,唯有呼吸声轻轻回荡,这看似落魄的独处时光,却也能让自己在这纷扰尘世中寻得片刻安宁,享受到这份久违的自在。
此刻,再无旁人的窥探与猜忌,再无那些永无休止的算计与争斗。
她的眼眸空洞而失神,望向那房梁,往昔朝堂上的风云变幻,此刻如走马灯般在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
有大臣撞柱以死明志,更有割发断指、抬棺进谏以表忠心......
苏清如回想着这些,心中一阵悲凉。
为人臣者,忠心耿耿,却常常要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才能引起君王的注意,甚至即便如此,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这份悲凉,如同这囚室中的黑暗,将她彻底笼罩。
苏清如的目光不经意间被房间角落里的一根柱子吸引。那柱子,斑驳破旧,却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突兀。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闪现:“对,以头触柱!”
她前世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可如今,却要为了一个高长泽,以死相逼,以表忠心。
诚所谓 “卧于檐下,岂敢不低眉”。
然为彻查前世蒙冤遇害的真相,洗雪这不白之冤,她纵有万般无奈,唯有博取高长泽的信任,方有一线生机,她才有机会接触到那些朝堂上的卷宗,从中寻找线索。
想到这里,苏清如决绝地站起身来。
她咬了咬牙,心中默念:“为求真相昭然,还世间朗朗乾坤;为护正义长存,守天地浩然正气。此举,势在必行!”
随后,她猛地向前扑去,额头重重地撞在柱子上。
“砰” 的一声闷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格外震耳。
她只觉眼前一黑,一阵剧痛从额头传来,紧接着,天旋地转。
她的身体缓缓倒下,额头上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门外看守的侍卫,在听到屋内传来的那声巨响后,迅速抽出腰间的佩剑,用力撞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门 “砰” 一声被撞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侍卫们看到苏清如倒在血泊之中,大惊失色。
“快,去禀告殿下!”
一名侍卫立刻转身,朝着高长泽的居所飞奔而去。
当高长泽赶到时,太医也匆匆而至。
入目之处,苏清如委顿于地,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的鲜血还在不停地流淌。
高长泽急忙蹲下身子,将苏清如揽入怀中,起身朝着卧室奔去,一边大声吩咐太医:“快,快随本王来!”
太医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高长泽怀抱着苏清如,疾步踏入那满溢着檀木香气的卧室,将苏清如稳稳安置于锦衾之上,床榻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的指尖难以自抑,一点点拨开苏清如面庞上那几缕被鲜血黏连的发丝。
“苏清如,你醒醒,万望你安然无恙!” 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苏清如只觉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涣散。
她隐隐约约听到高长泽焦急的呼喊声和脚步声,知晓自己这番苦心,终究是有了些许成效。
至少,此刻高长泽对她这一番举动,已然极为上心。
苏清如再难支撑,继而意识全无,就此陷入沉沉昏聩之中。
太医连忙上前,为苏清如检查伤势。
太医先是仔细地查看了苏清如额头上的伤口,伤口很深,鲜血还在不断渗出,他迅速从药箱中取出止血的草药和纱布,开始为苏清如处理伤口。
太医的手法娴熟而稳重,一边处理,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幸好伤口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好调养。”
高长泽站在一旁,紧紧地盯着太医的一举一动。
待太医处理好伤口,高长泽才缓缓开口:“太医,她的伤势如何?何时能醒过来?”
太医恭敬地回答道:“殿下,王妃的伤势虽重,但并无大碍。只要悉心调养,再加上服用几副固本培元的汤药,相信很快就能苏醒。”
高长泽点了点头,示意太医退下,自己则在床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苏清如。
......
不知过了多久,苏清如指尖轻颤。
高长泽急忙凑近苏清如,轻声问道:“苏清如,你醒了吗?”
苏清如缓缓启开双眸,映入眼中的,正是高长泽那双眉眼。
她心中明白,自己苦心孤诣所谋划的这一局,已然稳稳踏出了那关键的第一步。
她装作虚弱地说道:“殿下…… 我…… 我实在是冤枉啊!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关押,心中实在是不甘,又无处诉说,才…… 才做出了这样的傻事。”
说着,她的眼中泛起了泪花,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高长泽看着苏清如,轻声说道:“苏清如,事到如今,竟还在此佯装无辜?”
苏清如闻言,一脸茫然地看着高长泽,“殿下,您这话是何意?妾身实在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高长泽缓缓转过身,伸手从书案上拿起几封信,随后手腕一扬,那几封信便飘落在苏清如的面前。
“自己看吧!”
苏清如心中忐忑,伸手拿起那几封信,打开其中一封信,只见信上的字迹娟秀,却透着陌生之感。
“吾与二皇子高长轩,于…… 议得诸事,协定如下…… ” 苏清如逐字逐句地读着,读到末尾,看到那落款处赫然写着 “苏清如” 三个字时。
“这…… 这不是我的字迹!” 她抬起头,大声地向高长泽辩解道。
她心内明晰,此信十有**乃自身魂穿之前,那真正的苏清如所书。可如今,自己却要为这莫名的 “罪名” 承担后果。
为了取得高长泽的信任,她只能一口咬定这些信与己毫无干系。
她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书案前,伸手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在一旁的宣纸上写下几行字。
“殿下,您看,这才是妾身的字迹。与这信上的字迹,全然不同。” 她将宣纸递到高长泽面前。
高长泽接过宣纸,仔细地对比着信上的字迹与宣纸上的字迹。
苏清如继续说道:“殿下,妾身自幼在府中便被冷落,几乎从未踏出府门半步,又哪里有机会接触外人呢?更别说与二皇子有什么协定了。”
高长泽缓缓抬首,眸光再度凝于苏清如面庞,那眼中神色,幽邃难测。
“前些时日,你遭山贼掳掠而去。其间时日,行踪难觅,莫不是趁此良机,与二皇子私下晤面,有所图谋?”
“自妾身遭山贼掳掠,每日皆惶惶不可终日,性命攸关,身处那般险境,时刻担忧自身安危,又怎会有闲暇与二皇子会面?” 她的声音急切,几乎是带着哭腔在辩解。
高长泽闻言,神色间半分信意,半分犹疑。
他审视着苏清如面上的神情、每一句言语。
“你所言,虚实莫辨,本王焉能轻易断之?”
苏清如知道纵是自己百般辩白,高长泽都断难即刻轻信于自己。
就在她感到无助之时,房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穆瑞生走了进来。
“殿下,王妃是被冤枉的。” 他大步走到高长泽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大声说道。
“哦?你何以证之?” 高长泽微微挑眉,目光落在穆瑞生的身上。
穆瑞生挺直了身子,神色严肃地说道:“殿下,小的在山贼窝的时候,亲眼所见那些山贼只知烧杀抢掠,并无二皇子的踪迹。王妃当时被困,处境危险,又怎会有机会与二皇子会面?”
“本王岂可知你们两人非串通一气?” 高长泽心中的疑虑却并未完全消除。
穆瑞生闻言,心中一急,他连忙说道:“殿下,小的对您忠心耿耿,绝无半点欺瞒。若是在下与王妃串通,又怎会自投罗网,前来向您说明此事呢?”
苏清如静立一侧,眼见穆瑞生为己辩解,心中满是感激。
她也连忙说道:“殿下,穆瑞生所言句句属实。妾身真的是被冤枉的,还望殿下明察。”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高长泽转过头,看着苏清如,缓缓说道:“既然你说自己是被冤枉的,那你可知道,这几封信为何会无端出现在你的闺房之中?”
“殿下,妾身猜测,此事定是有人蓄意构陷。那人想必深知妾身与二皇子素无往来,却处心积虑伪造这几封书信,妄图借此离间殿下与妾身,以遂其不可告人的图谋。” 她吐字清晰,声声入耳。
高长泽微微点头,他看着苏清如,目中狐疑之色,渐渐淡去。
“那你可曾知晓,此番暗设陷之人,究系何人?” 他的声音沉郁。
苏清如摇了摇头,“殿下,妾身实在不知。妾身自幼在府中被冷落,甚少与人往来,实在想不出会有谁对妾身如此怨恨,竟使出这般恶毒的手段。”
穆瑞生神色微滞,拱手向前,缓缓启唇:“殿下,小的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高长泽闻听此言,看向穆瑞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撞柱求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