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二刻,天还微微亮着。余晖照着桌面,桌上趴着的那女子微微皱着眉,眼角似有泪流出。
泪顺着面部弧度流到脸颊上,她眼皮轻颤,睁开了双眼,那褐色的瞳仁显现出来。
她捏捏自己的指尖,睡的太久,都有些麻了。紧接着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伸懒腰。捶着肩颈,走出了门。
原本盖在身上的那件披肩顺着直起的身子,滑到了红木椅上。这定是院里的哪个小丫头给她盖上的。看见这件披肩,李书言心里生出些暖意来。
将将迈出门槛,便望见蓝樱拿着笤帚在扫风吹落的绿叶。那模样,认真的很。
“小姐,您睡醒啦!”
蓝樱一瞅见她,便松了手里握着的笤帚,朝她奔来。
“就这几步路,跑它做甚。”李书言轻声嗤她。
蓝樱不好意思的笑笑。
“小姐,您让紫桃做的杨梅饮已经泡着了,您要尝尝吗?”
“酒这玩意儿,急不得,越久越醇香,你们俩多做些,再过两月,拿出来尝也不吃。”
“紫桃将那杨梅饮倒了一壶出来,拿凉水浸着呢!我去取来。”
蓝樱又跑着去了小厨房。
看着她跑去的背影,李书言面上浮现出了喜悦。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有人舍得将她扔在那冷冰冰的弃婴塔里呢?若有机会,替她们去寻寻生父,也让他尝尝这等奔波流离的滋味。
一报还一报,总得还回来。
李书言回了房,执笔写着什么。桌旁有一玉壶,通体翠绿,边上还放了一个同色玉杯,里头斟着琼露,还没浸入杨梅滋味的琼露。这酒里头杨梅滋味甚少,李书言倒也不嫌弃,写两笔便喝一口。
李书言是个酒量好的,便以为多喝些没事。多喝些是真的没事,原主小时候就馋外祖父杯里的酒,待到及笈,便是再也熬不住了,就是吵着闹着要喝酒。这酒量也就练出来了。这小性子,和李书言一样一样的。
落笔写下的,是券。
所谓券,不过就是一张张被裁开的宣纸。
在上头写下一些兑换金额,花费满多少可以用,什么情况下可以用。在写上自家布行的名字,写了满满一沓。
不过,它们还差最后一步。
差的最后一步,便是黎檬子,黎檬子最早立秋才出现,还得再等等。
这券如今还派不上用场。得想些其他法子来促进布行生意。
真是太为难她了,她大学学的也不是国际贸易啊。做生意也不像电视上那么轻松啊。
她把做好的几张券都码整齐放进了匣里。
一晃,又一刻时间过去。这下,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
李书言不敢马虎,赶紧迈着步子向堂屋走去。罗叔已落座,李书言赶紧坐下。
就快要科考了,罗咏用心的紧,现在还没从学堂回来。罗叔心里很是开心,罗咏学习用功,他就越是喜悦。若是犬子真中了一元,那可就太好了,自己再也不用舔下脸来倒出做生意了。
李书言执起银箸,往嘴里塞了口绿叶菜,细细嚼着。
科考?若是借着这个由头,杨梅酒估计能卖的更好些。哪个考生不希望自己考的好点儿呢?
厢房角落里放的那几坛子酒,怕是好卖呢!
嚼着嚼着,越发觉着这绿叶菜也甜滋滋儿的。
“书言呐!”罗清山喝了两盅烧酒,没醉,但头脑已有些晕晕乎乎。此刻要说的,定是些掏心窝子的话。
李书言赶忙应下,等着罗清山说出后半句来。
“罗叔信你……你有能耐……让布行生……生意好起来,但……做事莫要……如此着急……慢慢来。”
罗清山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李书言头一回在他这儿体会到了温暖。这胸腔左边也是实打实的软了一块来。
李书言握住罗清山的手,一个劲儿的点头称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自是明白罗清山对自己的好。其实李书言希望他多讲点,把自己生意经讲出来才好。可罗清山是个嘴巴严的,都晕乎成这样了,有关做生意的还是一个字都没往外蹦。
莫要期盼了,还是靠自己吧。
罗清山后头又摸着酒瓶喝了不少,最后彻底醉了,被下人搀扶回了屋里。这饭桌上,就剩下王菱和李书言了。
“书言,同菱姨一道回房。”王菱挥挥袖子,李书言正巧挽上。
远远望去,倒还真似一对母女。
“前些日子那个荷包已经缝好了,你看看喜欢吗?”
荷包小翘,上头那翠竹往上攀着,势头正猛。这不是已长成的寻常竹子,是个正在长的竹子。
“你这么聪明,一定看出来了吧!”王菱笑嘻嘻的看着她。
书言的手指拂过翠竹的一针一线,眼睛片刻未离开过这荷包。
“看出来了,多谢菱姨。”
“菱姨希望你呀,势如破竹。”
李书言握紧荷包,双眸看着王菱,亮晶晶的,讨人欢喜的很。
“我明白了。”承诺说出太多反显累赘,李书言并未多言。但那双眼睛能看出她的感激、执着。
“去吧,去忙去吧。”
李书言再次谢过王菱又行了礼,离开了。
她拿出纸笔,在上头写下四个大字,正是王菱所赠的那四个字——势如破竹。将这副字收好,放进木匣子。
夜晚繁星明亮,李书言歪着头看着天。这罗府的人,真是温暖。
杨墨宣在院里养了只鹦鹉,翠绿翠绿的,在鸟笼里叫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引了来人,借着屋里烛光看清了来人,他通体襕袍,沧浪色,这色称他,他抬手对着眼前人行礼。
“母亲。”
“阿韶来了,快坐。”这几日江韶忙得很,杨墨宣理解他,她的儿子哪哪都好,若是不忙定会来看她的。
江韶坐下,同母亲讲着这几日有趣的事。杨墨宣渐渐没再听了,淡淡的望着江韶出神,看着看着,眼角红了。
江韶在母亲眼前挥挥手,杨墨宣回神了。
“阿韶长大了,越发像你的父亲了。”
又是这句话,母亲见着他嘴里总会念叨这句话。
江韶眉眼温和的望着母亲,手轻轻拂过母亲耳畔的青丝。
“我是您与父亲所生,自然是像父亲的。”
“对啊,对啊。你是我和阿玦生的,肯定像阿玦。母亲老了,很多事情绕不过弯来。”
手被江韶握住。
“您一点都不老,和绢画里的年轻女子一样,鲜活着呢!”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良久,母亲该歇息了。父亲去世那年,母亲受了很严重的打击,日日啼哭,日日思念亡夫。日子久了,这病就出来了。江韶请了好些个名医,都说着心病只能靠母亲自己走出来,若走不出来,就困在里头了。
江韶没法子,只能陪着母亲。母亲难过了,将她搂在怀里,像哄小孩似的哄着母亲了。有了江韶悉心照料,母亲看起来是好了很多。但到底好了没有,江韶也不知道。江韶只希望,母亲好好的。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母亲睡下了,江韶回了西厢房。
一落座,澄风变来了。
“殿下。”
“说。”
“派去溪州的探子来信了。”澄风将信双手附上。
这信上说,李书言的父亲应当是孙名远。只不过科考放榜就失了音信,李府上下都不许再提这个名字。
失了音信想必就是遮人耳目的幌子,他带兵打仗的,时而上朝,孙名远可不就是那户部尚书,长公主永玥的夫婿吗?
合着这孙名远走的是陈世美的路啊,这下子也不用怀疑李书言了,她不过是像替母报仇罢了。人家的仇恨和他没关系,还是专注自己较为重要。
“不用再派人跟着李书言了。”
“是。”
只不过这孙名远,确实不讨人喜,不过再朝为官阿谀奉承已是通病,久病成疾,难改的很。
“陈神婆,你说我这梦代表着什么呀?”孙名远扶着桌角,焦急的问着。
昨夜里做了这个梦,孙名远心里害怕的紧,趁着夜色,赶忙来神婆这里算了一卦,早些做完这事早些安心。
“竟是你从前的妻子,那必定是来讨债的。”
“讨债!那此局如何破呢?”
陈神婆从后头一正面木匣子里翻来翻去,找出几味药材,用油纸包着。推到孙名远面前。
“拿沸水泡了这药材,连喝三日便可定心定神,不受他人干扰。”
孙名远病急乱投医,立马伸手拿油纸,却被陈神婆按住。
“想要我这副药材,客观拿钱来。”
孙名远拿出三两银子,置于桌上。
“不够。”
孙名远又拿出五两银子,陈神婆松了手,那药材到手了。
带着药材回了家,这下总算是心安了,那油纸给了下人,让下人拿去泡水。
自己从前娶过妻的秘密不可让其他人知道,这陈神婆一看就是个贪财的,日后定是个无底洞。这老婆子,留不得。
他叫来暗卫,让他去把人杀了。
李府那群蠢货,永无翻身之日,他还怕什么呢?那李老爷不过就是个小小知州,对付他们如同踩死蚂蚁一般简单。若是当年李兰寻不来找自己,他儿子说不定还能捡个小官当当,如今他家的孩子考不上功名,能怪谁呢?孙名远想到这,面上又扬起一抹笑容。
他拿起盘中的葡萄,咂咂嘴,这葡萄可真甜呐。
手上的那扳指金灿灿的,真叫人羡慕。
宝贝们点点收藏[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