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凌晨六点,消防通道外头人声渐起,但空荡的楼道里仿佛依然回荡着男人变态的笑声,以及攀登顶峰时越发急促的喘息。时宇潇一阵反胃,捂着胃,手指不自觉揪紧衣服。
眼前暗蒙蒙的一片,只有男孩口唇上那抹鲜艳的红格外明显,像是黑夜里一道未干的血迹,散发着蹂躏,痛苦,以及血液的味道。
“宇潇,时宇潇?”
呼唤声令时宇潇回过神来,他发现这一次是自己被英见画抱在怀里。
虽然长相秀美清丽,但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这个怀抱坚实可靠,却又让他感受到几分温暖。
“胃不舒服?你是不是也没怎么吃东西?”
“……嗯。”
轻声叹气,英见画拍了拍时宇潇的背,“能起来吗?我们回座椅那边吧,周亦买了吃的。”
明明英见画才是虚弱的那个,搞半天自己还要半挂在他身上缓慢挪动,时宇潇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周亦买的是上次那家馄饨,还有整整两大袋包子馒头,给其他病人家属一同分掉后,才坐回来和两人一块儿吃东西。
“你也知道这家店?”
周亦一愣,“我看到人多就买了,宇潇你吃过吗?”
“上回我住院,他跟我买的这家的馄饨,好吃的。”英见画答。
吹凉后嗦了一个,周亦眼神一亮,“哇!宇潇,你是怎么知道这家店的呀!”
时宇潇咽下嘴里的食物,“我妈妈住院那会儿,我就睡在走廊里,也没人管我吃饭。后来是我好朋友的妈妈,也是我妈妈的主治医生,值完夜班就带我去吃早点。”
“……”
气氛一下沉默起来,时宇潇笑了笑,“都过去了。”
他转而对英见画道:“等叔叔转进普通病房,我再去给他买馄饨啊。”
令他不解的是,英见画就这么深深地、静静地看着他,一直看向他的眼底,仿佛要将人彻底看穿看透那样。
“……?”
英见画视线下移,看样子像是……落在他嘴唇上了?
时宇潇心头一动,更令他惊讶的是,对方伸出手来,紧接着嘴角便是一瞬的温柔触感。
“小花猫。”
他他他……他居然宠溺地、面带笑意地给自己擦嘴角??
还说自己是……小花猫?
“去找你之前,医生说我爸今天就能进普通病房。一会儿我回家给他拿些东西,你要一起走吗?”
仍然处在震惊中的时宇潇支支吾吾说:“我……我今天上午没事……”
“那行,我尽快回来,然后换你回家休息。”顿了顿,英见画补充道:“你想知道的问题……问周亦吧。”
“啊?什么问题?”同样惊讶于方才那句亲昵的“小花猫”的周亦,突然被cue以至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英见画看他一眼,又转向时宇潇,没作声,继续摄入食物。
看到他愿意吃东西,虽然各自头顶问号,另外两人心有灵犀地不去打扰。很快,他们结束早餐,英见画也离开了。
“我就是想知道,英见画有没有和地下室之类的地方,有过啥渊源。”
周亦好奇,“你为啥问这个?”
时宇潇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回答:“海边别墅,和他一起去储藏室搬木炭那回,感觉他真的特别特别害怕,超出正常范围的那种。他平时明明不怕黑的呀?”
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方面是每次在英见画身边做梦都和地下室有关,另一方面,时宇潇绞尽脑汁地回想过后,发现当时英见画的反应的确过度。
就像密室逃脱里,大部分人害怕会鬼哭狼嚎,不声不响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胆大,另一种,就是已经吓迷糊了。
而英见画当时的反应明显是后一种。
奇怪的是,周亦的反应和刚才英见画一模一样,都盯着时宇潇看老半天。
“咋了这是,我脸上又有东西啊?”
面对周亦,时宇潇就一副老铁相,丝毫没有英见画面前的局促与紧张。
“你俩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什么什么程度……”时宇潇语气无奈,“又打了一架,你说什么程度。”
“那画画还给你擦嘴,还喊你小花猫,噫~~”周亦佯装打了个冷战。
这话时宇潇也没法接,因为他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
“那我再问你,你是真心实意地,在追求他?”
换做之前,时宇潇一定第一时间回答:“当然”。可今天,他愣神了两秒。
被这样问的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有人问他:“你是真心实意地在呼吸吗”?
呼吸还分真情实意,抑或虚情假意?呼吸就是每分每秒都在做的事情啊!
可最开始,时宇潇的本意明明不是这样。他只要线索,只想早点揭开爸爸妈妈当年车祸身故的真相。
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份只向着英见画一人的心意变得越发真实的呢?大脑过于混乱,时宇潇一时半刻找不出答案,可又必须回答周亦的问题,他像被两股相反的力量反复拉扯,肯定的话语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嗐,哥们儿。”周亦拍拍他的肩,“纠结才是正常的,你要立马回答‘是’,我才觉得不可信呢。”
“是,是吗……”
“当然咯!其实我一开始是不信的,我觉得你要么在和人打赌,要么就是吃错药,或者疯了!就这三种可能!”
时宇潇落下一滴汗。
“但看你挨了画画的揍,还是一个电话就愿意去杂志拍摄现场帮忙,还有一听叔叔进了医院就跑来陪通宵,你说说,这要是一般的关系,谁做得到啊?”
“这样……很特别吗?”
周亦突然眉头一皱,一副审视的目光盯着时宇潇,语气也不算客气,“可别说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啊。”
“当然没有!不可能的!绝对不会!”时宇潇连忙否认三连。
周亦这才心满意足,“所以说嘛,你对画画呀,是真心的,我认证啦!”
时宇潇却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嘴唇半张,缓慢地抽了长长一口冷气。
自己真的喜欢英见画啊??
要是别人这么说,他可能只当玩笑,但盖章认证的人,可是像老妈子一样,把英见画放在手心里宠的周亦啊!
“那我就告诉你吧,画画小时候,曾经被独自关在一间地下室里,四天三夜。”
“什么……?”
从一个震撼跳到另一个更大的震撼,时宇潇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这回担忧立刻淹没了他,时宇潇眼睛睁得圆圆的,音量都提升好几度,“怎么会关在里面啊??”
“别着急,别着急……”周亦立马轻拍时宇潇的后背安抚他,语气却十分严肃,“宇潇,这件事情很阴暗的,你一定先做好心理准备,我再说,好吗?”
“好,好。”时宇潇快速点头,“你快说吧。”
见他态度恳切,周亦摇摇头,长叹口气,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画画的小学,是在他父母工作的荣兴钢铁厂里的子弟小学读的,班上同学都是厂里子弟,大伙住在同一片家属大院,就经常一起玩儿。升小学四年级的暑假,他们一起玩抓迷藏。有个同学说知道一个秘密基地,藏在那里肯定不会被发现,画画就跟着他过去,那里是一栋废弃办公楼的半地下储藏室。”
“他们遇着坏人了?”时宇潇感觉自己手心出汗了。
顿了顿,周亦点点头:“是遇着坏人了,但只有他。”
“什么意思?”
“他一进去,门就被同学从外头锁上。那是间半地下室,靠近屋顶有个小窗,原本各自躲藏的同学突然全部出现,一起聚集在小窗外头围观他。他很害怕,让他们赶紧开门,但……那些小孩脱下裤子往里面撒尿,然后哄笑着一窝蜂跑走了。”
“这也太过分了!而且那些人傻么,经常一起玩的同学不见了,大人肯定得找他们问话,这样做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你说得对。画画父母心急如焚,发现孩子不见了立马报警。可那些同学口径出奇得一致,他们告诉所有人的地点,位于废弃办公楼的反方向。还说玩到一半,他突然不打招呼自己走了。厂里好多人来帮忙找孩子,在错误的地点和附近找了三天,一无所获,到后面甚至去了殡仪馆……”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时宇潇按着太阳穴,像在试图理解什么天书内容,“那他们的父母,总得察觉到不对劲吧?这要是我孩子,就算信任他,但小屁孩总有记错的时候啊!”
周亦接下来的话让时宇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说得对,这么大的事,光凭小孩的记忆,的确不严谨。可他们的父母像私下约定好了似的,对所有人信誓旦旦,说自家孩子绝对没有记错,真实情况就是他们说的那样。也正因此,没人怀疑他们,才会在错误路线上耽误那么多宝贵的时间。”
“到了第四天,有位同事阿姨感觉不对,往反方向问了个路边卖菜的阿婆,她说前几天的确看到有伙小孩往废弃办公楼方向跑,这才赶紧带上人赶过去,很快就找到画画了。”
“这事是叔叔告诉我的,其实后面还有……当时大家在地下室附近喊画画的名字,有个耳朵尖的阿姨注意到一声嘶哑的呼救,这才发现的他。你知道吗,那间地下室的门不仅上了锁,还被粗铁丝缠成麻花,摆明了就是要堵死出去的路!艹,要是知道那些畜生现在在哪儿,我特么弄死他们我!!”
周亦愤愤地怒骂,别说他,时宇潇自己也想狠狠给那些坏人来上几脚。
骂完之后,周亦转为心疼的语气,低低地叹:“那一块早废弃了,又没灯,听说还不干净,根本没人敢过去。画画因为连跳两级,当时八岁都不到,就在这么可怕的地方,没有吃喝,一个人呆了四天,喊破嗓子也没人去救他,你说他……他得多害怕啊!”
时宇潇用力咬住下唇,满心的愤怒、心疼,还有不解,“他们为什么要做得这么过分?就算年纪小没轻重,可父母总是成年人吧?活生生一条人命,哪来的这么大的仇,这么大的恨?”
“画画从小就聪明漂亮,走到哪都是大人的心肝宝贝,老师也喜欢他。叔叔是个老实本分的普通工人,但阿姨工作能力优秀,而且十分漂亮,画画就是因为长得像她才这么好看的。这样一个家庭,你就说在整个厂区,得多有存在感多突出?”
“那些家长后来还反咬一口,说门锁和铁丝都是画画家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被报复,还说就算真是孩子扯谎,年纪这么小谁都不能拿他们怎么样,简直无耻至极!”
原来真有这么多人,哪怕完全不讨好,也要主动成为嫉妒心的奴隶,去谋害别人,罔顾因果,着实恶毒又愚昧。
想到自己昨夜还控诉过英见画,说他吃外貌红利,时宇潇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虽然红利的确是事实,但容貌是父母给的,自己不能决定,而且英见画他自身就不优秀吗?不值得别人对他的喜爱和关注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英见画回医院后,便换时宇潇回家休整。忙完之后,傍晚时分,他再次回到ICU所在楼层,替换下周亦。
“找朋友送了个折叠床过来,你俩累了就睡啊,别熬着。”交待完,周亦便顶着黑眼圈离开了,留下英见画和时宇潇两人单独坐在一起。
来之前他就在微信上问过,英见画说他没吃饭。等时宇潇打开打包盒,英见画讶然道:“这么多!我哪吃得完。”
“你个饭桶说这话……”
你个追求者说这话……
时宇潇又支支吾吾给自己找补:“你先吃,吃不完给我。”
说完,他打开自己那盒饭开始大快朵颐。
英见画居然难得地没和他计较,还说了声谢谢,然后才斯文地开始吃饭。
两人随口聊起今天各自的情况。英见画说他父亲神智已经完全清醒,一会儿听医生的安排送进普通病房。时宇潇吐槽今天这个甲方吹毛求疵,但给得多,只能忍着。
约莫是父亲情况好转,听时宇潇吐槽,英见画居然笑了出来。
“哈哈……现在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了吧!”
“啊对对对。”时宇潇假意敷衍,实则认同。
两人同时眉开眼笑,一顿饭吃下来,气氛比先前要好太多。出乎时宇潇意料的是,英见画真的只吃一半就把碗放下,而刚刚炫完一整碗的他直接拿过来,头也不抬继续吃。
“……我吃过的。”
“我知道啊,刚才不是说了么,你吃不完的给我。”面对英见画的不好意思,时宇潇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可是我吃过!”
“哈?”时宇潇开始不明白了,“我知道啊!”
这段对话里,两人不停绕着圈子打转,时宇潇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一句话直击重点。
“我不嫌弃你的口水。”
此话一出,他自己都呆住了。
围绕两人的空气流速凝固下来,同时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渐生,让人脸红又心跳。
接下来两人都没说话,吃完饭把空盒丢进垃圾桶,时宇潇坐回原位。
这下好了,两人简直和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如出一辙……如出一辙的尴尬。
“咳咳……”时宇潇清清嗓子,“我……对不起啊。”
“?”这下轮到英见画不解了。
“就……先前说你吃外貌红利的事……我向你道歉。其实这是把双刃剑,你也因此遭受了很多不公的待遇,不友善的评论和眼光。我罔顾这些,只看到好的那面,是我有失偏薄,太片面了,对不起。”
英见画没有看他,把视线落在远处,“周亦都跟你说了。”
“嗯。”
他把视线转回来,嘴角轻轻一弯,“没什么,好的,坏的,我全习惯了。”
“……”
“其实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还是那句话,听到问题以后,你可以拒绝回答,但是不能骗我,可以吗?”
时宇潇点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英见画边思考边说:“如果我是你身边最不起眼的那个,意思是……长相特别普通,丢进人群就会和其他人一起被消消乐的大众脸,身高身材也没有任何优点,你还会想要追求我吗?”
“考察我?”
“快回答!”
时宇潇打了个哈欠,想了想,“可你长成这样,我不也今年才开始追你么。先前跟你打架、拌嘴,可不是假的。”
“人嘛,都是视觉动物。就像你买水果,也会挑品相好的,对吧。但是吃起来么,里面有可能是酸的,甚至是坏的。吃了酸的没啥影响,吃了坏的可能会生病,甚至要进医院。那你觉得,是品相更重要,还是里头的果肉更重要呢?”
闻言,英见画若有所思,“那要是里头都是一样的好,但品相有高低,你怎么选?”
“我不怎么选。”时宇潇迎上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我只选英见画。”
砰咚、砰咚……
连时宇潇自己都惊讶于这句话。
短短几天,他说了多少、做了多少让自己都诧异不已的事情啊!他终于愿意承认,自己心头时不时涌起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浪潮到底是什么——
悸动。
接受这个事实并不困难,时宇潇心想,总而言之,他对英见画是存在悸动的。只是这种心脏闷跳的感觉过于陌生,或者说是从未有过,所以他时至今日才意识到是什么。
如果5.2的视力没看错的话,英见画的胸口起伏大得过于明显,虽然他看上去表情没大变化。
不过下一秒,那张白玉肤色的脸颊便泛上绯红,眼睛也看着比平日更水汪汪。
“……”
英见画咬着下唇挪开视线。
这一咬,可把时宇潇看得全身血液又往身体中心聚集去。
不不不!若是现在在英见画面前出洋相可了不得!他可不想被误会成为了身体**才表白的登徒子!
“哎呀……反正,我是心思很简单,别想太多!”时宇潇故作豪迈地往英见画肩头一拍,“丑橘你知道吧?叫还叫丑橘呢,其实很好吃的!我可爱喝丑橘汁了!”
“……”
英见画还是没作回应,时宇潇放在他肩上的手也开始不自在,慢慢挪开了。
半晌,英见画另起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车祸以后,我就回不去实验班了。”
“嗯?”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某个虚无的点上,“缺勤超过一个月,不论什么原因,只能退出,跟随下一届重读也不行,实验班的管理机制特殊,他们就是这样规定的,没有办法。所以返校以后,我被转到普通班上课,直到毕业。并不是……并不是我不热爱数学。”
原来自己当时那些话戳中了英见画真正的伤心处……即使他根本没提转班级这一茬。
“跟前面这些没关系,我误会的是……是后面你不读研,哎呀……”时宇潇抓耳挠腮,对自己当时脱口而出的话后悔极了。
英见画好像能懂他的想法,反过来安慰他,“不怪你,我当时莫名其妙狠揍你一顿,你怎么骂我,都是我活该。”
“……”
“但是……宇潇,愧疚不能当□□情,更不能因为愧疚,就……”英见画顿了顿,“你明白的,对吗?”
时宇潇不解地眯起眼睛,“可你刚才还——”
你刚才还脸红了呀!
英见画面露疑惑,在等他说完下半句。
好长一阵时间,时宇潇什么也没说,最终他还是说:“算了,聊点别的吧。既然你刚才愿意解释不是不热爱数学,那为什么不早把叔叔生病的事情告诉我呢?至少咱俩还算老同学吧?”
“因为不想卖惨,因为我自己可以解决。”
“这怎么能叫卖惨啊?你生活出现了这么大的困难,学校里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帮扶活动,我同学和你一个情况,最后全校捐了十几万呢!”
“十几万。”英见画重复这三个字,摇摇头,“不够啊。”
他转头迎上时宇潇的视线,淡淡地问:“你是知道ICU呆一天多少钱的吧?”
一万。
英见画父亲是工人身份,有社保,能报销一部分,可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癌症,意味着无底洞。
如鲠在喉的感觉是如此的难受,独自背负生活的时宇潇又怎能不理解英见画的顾虑。
“周亦当时安慰我,说他的压岁钱虽然不多,但也有好几百万,加上利息和成年之后的分红,治好我父亲绰绰有余。他让我继续读书,别的什么也不用管,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的确,即便再好的兄弟,于情于理,英见画都不能接受如此深重的援助,否则两人的感情很容易变味。
“后来我自己挣钱了,跟明星比不了,承担我父亲的治疗费用不成问题,这样就够了。”
他低下头,喃喃地重复一遍:“足够了。”
周围响起其他病人家属的呼噜声,时宇潇知道,他们一是不敢走远,二来,席地而卧能省下一笔住宿的费用,毕竟这里是烧钱的ICU。
这种无比压抑,紧绷,甚至处处透着绝望的环境,他以为自己经过十岁时那一个月的反复折磨后,内心对于生死已然麻木。
然而过去这些年,想到英见画多少个日夜紧张地等待在病房门外,只为得到医生的只言片语,以及短短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还有他瞒着几乎所有人,孤独地陪伴与照顾着患癌的父亲,默默承担生活的重压,一阵心脏被重击的感觉将鼻尖都刺得发酸。
时宇潇背过身搓鼻子的动作让英见画误以为他犯困,他站起身,“你躺着休息会儿吧,我给你把床支开。”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臂。
“英见画,其实……我也要向你说声抱歉,我不该恶意揣测你的。”
“你又不知道实情。”英见画淡淡地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短短四个字,轻松兜住时宇潇的愧疚与自责,他却越发心里不是滋味。
“我也没关系。”
英见画皱了皱眉。
“你揍我,还有以前那些事情。”时宇潇伸出小指,“今天,一笔勾销吧!”
他眼见英见画双眼睁大,视线扫过他的手指头,直到时宇潇催促地晃晃手指,才犹豫地伸指和他的钩住。
两人的大拇指紧紧相贴的一瞬,时宇潇开心地咧开嘴笑了,他的牙齿整齐又白,所以每次都笑得自信开朗。
“……你笑起来,还……”英见画扭过头,支支吾吾,“还挺好看的。”
“是吧!”说到引以为傲的牙齿,时宇潇来了劲,“张阿姨特别在意我和章睿博的牙齿,可是戴牙套可麻烦了,听班上同学说睡觉还会流口水,我俩都不乐意,是她押着我们进的牙科。从初二戴到高二才取下来,后来还一直要戴保持器。诶,我看你牙齿也挺整齐的,你整了多久?”
“我没整过牙,天生的。”
“……”人比人得气死!
这天夜里,两人聊了很多很多,也是这时才发现,虽然相识已近十年,可彼此身上还有许多事情是自己所不曾知晓的。从工作到生活,皆是如此。
他们聊到凌晨三点,时宇潇不知何时开始,眼皮开始打架,说着说着,脑袋一歪,竟直接靠在英见画肩头睡着了。
耳旁的话音戛然而止,英见画偏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时宇潇高挺的鼻梁,以及俊朗的眉目。
这个姿势靠得太近,他的呼吸喷洒在时宇潇眼皮上,引得他不自觉抖了抖睫毛。
英见画毫不客气地、反复用视线描摹时宇潇的五官和脸庞,细致到被衣领遮挡下的那道可怖的疤痕。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今天,他才看清上面一道一道的、白色的缝针线。
他的目光在上头停留好一阵,然后不自觉地偏了偏头,将鼻子埋进那清新好闻的黑发丛中。
第二天时宇潇忙完工作,特地先回住处睡过几个小时,半夜时分来到普通病房。英见画的父亲已安然入睡,见他来了,英见画浅勾唇角,眉眼染上和煦的笑意。
他给父亲掖好被子,轻手轻脚领着时宇潇坐到走廊长椅上。
“我爸都转来普通病房了,你可以在家好好休息。这几天一直陪着我熬夜,白天还要工作,太辛苦了。放心吧,雅雯和小欣也轮着来,这么多人能应付。”
“应付啥啊,周亦那货中老年人作息,现在是不是又在车里睡大觉?照顾病人这种事情,两个人搭班才最保险,何况你不辛苦?除了回家洗澡换衣服,整天就泡在医院,我看你呀,都要被消毒水腌入味儿了!”
闻言,英见画抿嘴一笑,时宇潇以为自己眼花了,他貌似从这个笑容里,看出了一抹娇羞的味道。
“怎么了这是,两位小伙儿,搁我们医院长椅上相亲呐?”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两人立刻站起身,原来是护士长例行查房。
他们被戳穿后的尴尬与羞涩,让护士长扩大姨母笑的范围,“怎么样,相中了不?看样子对彼此都挺满意的哈!”
脸红的英见画跟着护士长进了病房,时宇潇留在外头,想到英见画会因为父亲的好转而放下心来,时宇潇仿佛同样卸下一块重石。
护士长离开病房后刚走两步,停下来回头看他一眼,突然恍然大悟道:
“原来不是相亲,已经谈上恋爱了!”
护士长匆匆离去,留时宇潇一人在原地羞涩得无以复加。这时,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划破了住院部深夜里的宁静。
他赶紧躲到一边接起电话,“喂,雅雯,这么晚了有事吗?”
电话那头,方雅雯无比焦躁的声音传来,“画画和你在一块儿吗?我给他打了电话,没人接,周亦的也打不通,那家伙估计睡死过去了。现在到处找不到人,哎呀可把我急死了!”
方雅雯虽然性子急,但绝不是容易乱阵脚的类型,一听她这语气,时宇潇眉头一拧,心里暗呼不妙。
“我和英见画在叔叔病房这儿,他可能开了静音没听见,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别着急。”
“大事不妙!”方雅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宇潇,你上微博热搜看看吧!”
时宇潇急急忙忙打开微博,往日里转赞评加起来最多不超过一百的账号里,提示全变成999 。点开最近一条微博的评论区,内容清一色的:“给英见画那样的垃圾打工,真是辛苦你了帅哥!最烦压榨打工人的无良甲方,呸!”
他们在说什么?骂谁垃圾?骂谁无良?
他定了定神再点开热搜榜,榜一赫然挂着几个明晃晃的大字:
“英见画当代黄世仁”
啊啊啊啊啊——!好甜的告白!尖叫!
前面铺垫得差不多,开始进入中段剧情了!
名侦探时宇潇:真相只有一个!(出场太早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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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