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周知。”
下意识扭过头,周知迷茫睁开眼,视线由模糊到清晰,锁定面前的人,是……孟还?
周知为数不多的朋友。
“哎,怎么傻啦?睡懵啦?”孟还好笑拍他的背,推搡着他往前走,“别发呆了,快走,篮球比赛快要开始了。”
于是周知稀里糊涂被带到了篮球场。
坐到观众席的时候,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周知还是一眼锁定了人群环绕中的那个人,卫泽池。
之后的比赛没在他脑子里留下一点儿印象,周知满眼都是卫泽池的身影。
奔跑,转身,跳跃,一举一动无不牵扯周知的全部注意。
如果这是个梦的话,真是太好了。
“周知?”
“在!”周知猛地站起来,又感觉不对劲,篮球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隐隐的喘息声近在眼前。
周知的目光先是定住,映入瞳孔的蓝白色的球衣分外熟悉,再然后视线慢慢往上移,擦过略干的唇,看到的是鼻尖浸着汗珠,眼眸含热意,就这么看着他笑的,活生生的卫泽池。
直到再次对上那张脸,周知才恍然间发现,原来他已经快要记不清卫泽池笑起来的模样了,只剩下感觉,像是小时候摘下蒲公英,透过蒲公英朦胧不清的光晕,寻找暖洋洋的阳光。
好丢人,周知后知后觉,热意顺着耳尖钻进脖颈,周知被那道视线反复炙烤,从头到脚热意翻涌。
“噗呲,”卫泽池垂下头,周知翘起的头发在他眼里摇摇晃晃,他抬手顺了一把,头发更立体了,像个稻草人。
“你来这儿?”
周知听出话里的调笑意味,虽然和记忆里情节发展相悖,不过显然现在他考虑不了那么多,情感战胜理智。
“我来……”周知觉得反正是梦,他还不如大胆一点,下垂的睫毛动了动,显出被遮住的清澈双眼,他说:“我是专门来看卫学长打篮球比赛的。”
周知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乖得过头了,是憨憨的大狗狗模样。他不知道这副样子反而让别人更想欺负他。
卫泽池挑眉,高大的少年稍稍弯腰,蒙了雾似的漆黑眼神沉沉看着周知,让人煎熬的几秒显得格外漫长,他说:“周知,我知道。”
接着又用上扬的调调问,“感觉怎么样?”
周知不假思索回答:“卫学长,你真厉害。”
即使他对刚才的球赛一点记忆都没有,但这不算撒谎,因为卫泽池打篮球的技术本来就很棒。
卫泽池别过头,嘴角微微弯起弧度,是那种让人无可奈何的笑,随意撩起的发乖顺搭在耳边,汗珠悄无声息滑入宽大的衣领之下,整个人无声无息散发引诱人的气息。
两个人鼻尖的距离是一拳,是踮起脚尖就可以吻上对方下颚的距离。
周知不知道该怎么办,显然恋爱经验为零的周组长毫不犹豫一脚踏进了蜂蜜陷阱,跟喝醉了酒似的不知天南地北。
如果现在卫泽池把他卖了,周知也会乖乖答应,说不定还会主动掏钱。
周知真是,傻的可爱,卫泽池想。
“周知,怎么这么爱发呆。”
周知回神,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决定再勇敢大胆一把,小鹿一样灵动的眸子染上痴迷,直勾勾盯着卫泽池:“卫学长,有人告诉过你吗,”你真的帅爆了。”
这是一句真心实意的赞美。
明显不符合周知风格的话,配上周知轻却肯定的语气,又格外让人信服。
卫泽池轻而易举明白了周知的脑回路,发呆=被他迷晕。
“你也这么觉得?”卫泽池反问。
周知再次一本正经点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没看出来,周知,”卫泽池念他名字的时候和别人都不一样,语调会往上翘,给人一种亲密的错觉,“挺会哄人。”
只是对你而已,周知默默反驳。
没等周知回答,“走吧,”卫泽池对他说。
周知跟上卫泽池的步子,问:“去哪?卫学长。”
卫泽池垂眼看向周知,周知小步黏在他身后,像只偷偷摇尾巴的快乐小狗。
周知对上卫泽池的眼神,目光交错间他的手腕被卫泽池轻轻拉过,周知步子迈大了一点,靠近卫泽池身边。
“你想去哪?”卫泽池反问,脚步不停。
周知的手腕泛着丝丝痒意,他忍不住悄悄深吸一口气,“卫学长,你喜欢什么花?”
周知答非所问。
短暂的沉溺于梦中的温情,周知清楚知道先前的一切都是臆想。
“我喜欢什么花,”卫泽池站住,侧过头靠近周知,温热气息打在周知的额角,“你不知道吗?周知。”
卫泽池好像特别执着于喊他的名字。
周知,周知,周知,周知。
周知不明白卫泽池的意思,他努力回忆过去短暂的相处,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我……”
“周知,”卫泽池又叫他,然后抬手,指腹轻柔缱绻抚摸他眼角的位置,叹气道:“栀子快要开花了。”
声音变得飘渺不定,一切渐渐化为虚影,周知双唇蠕动,仓促间尝试伸手反握住腕间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终究没能如愿。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周知没能问出口。
“周组长?周组长?”
办公室里,组员尝试询问周知的意见,其他人也定定望向他。
周知回神,面带歉意浅笑,“抱歉,麻烦再说一次。”
上班打卡,开会,午饭,办公,下班。
周知明白自己一整天都不在状态,因为那一句:栀子快要开花了。
卫学长喜欢栀子花吗?
他不知道,但还是买了一束栀子花,再次来到墓地。
“栀子花很好闻,”周知不知道想起什么,“卫学长,我喜欢蒲公英。”
幼时他鼓起一口气,数不清的绒毛漫天散开,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周知已经长大了,却再也没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蒲公英。
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陌生的脚步声在耳旁响起。
周知应声抬头,站起来,往后退一步隔开距离 ,面前的人蹲下放好花,显然也是来看望卫学长的。
“我叫周知,你是?”
陌生人了然,站起身面相周知,“我知道你,我叫卫长恒。”
“你知道我?”周知惊讶。
卫长恒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卫泽池提起过你。”
这几个字分开都认识,连在一起却糊成一锅粥,周知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你是他的高中同学。”卫长恒笃定。
周知迟疑点头,他还想问点什么,困惑紧紧缠绕住他,如果卫长恒说的是真的,那说明什么?
在卫泽池的人生里,周知从一个不知名的学弟,变成有点影响并且知晓姓名的学弟。
其实没什么不同,但又大有不同。
“你应该来看看他,”卫长恒的表情让人看不透,带着点遗憾和难过。
周知越来越搞不懂现在的状况,甚至控制不住想要逃离,又硬生生忍住冲动,耐着性子问:“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卫长恒却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转而和他聊起别的话题,语气熟稔:“你最近有空吗?”
周知没回话。
卫长恒自顾自说:“卫泽池有样东西给你,如果你有空的话,这周六去一趟他家吧。”
说完递给周知一把钥匙,告诉他地址后离开。
手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周知觉得一切都透着一股子不对劲,他捏紧手掌,直到刺痛感传来。
卫学长,要给他什么?
周六一早,周知按耐不住来到卫泽池生前的家。
门打开,屋子里很整洁,五脏俱全,看来有人按时打理。周知走进屋内,四处打量,每一处不经意的物件,都仿佛能看见卫泽池停留的身影。他轻轻地触摸着沙发,仿佛还能感受到卫泽池曾经留下的温度。
周知看向墙上的照片,照片不多,奇怪的是,所有照片都是卫泽池和一只大狗,还有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
卫长恒告诉他,东西在卫泽池的卧室抽屉里。
周知顺着直觉走进卧室,打开抽屉,是一打信件,他数了数,整整齐齐十二封信。
周知坐在床边,手中紧握第一封信,打开的时候手指不自觉发抖。
第一句写着,
周知,周知,周知,周知。
字体舒展大气,透露出主人爽朗洒脱的性格。
周知瞳孔颤抖,眼睛死死粘在信封上,一个字一个字念着,内容有满满一张,读到最后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十二封信看完,周知耳鸣似的嗡嗡作响,全身上下叫嚣着,有什么东西似乎要破土而出。周知闭上眼睛,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眼泪却不受控制噗哒噗哒落了一地。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周知站在公路边,失魂落魄撑着一口气往前走。
“滴!!!”刺耳的鸣滴声响起。
迎面而来的是一辆失控的汽车,周知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紧闭上眼,那一刻心中却异常平静。
不怕不怕,周知想,他全都想起来了。
预期中的撞击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推了一把,周知扑进了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