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随风越下越大,陈若眯着眼睛顶着风朝铁匠铺走。
自从她来后,萧子卿便将傍晚去河边打水、沐浴的习惯改为早上,平日里铁匠铺也不曾扣留过他,此时这么晚了他能去哪。
陈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阴风嚎嚎的,她撑着油灯的手冻得通红,脚尖也冷得发僵。
站在铁匠铺前,盯着上锁的门,陈若心底生寒。
一切不好的假设涌上心头,她四处奔跑,见到一个小巷便要绕进去寻。
“...咳...”
几声细微的交谈声夹杂着咳嗽顺着风捎近陈若耳畔,陈若顾不得分辨,拔腿向声源奔去。
声音越来越大,一口气跑到拐角处,陈若止住脚步靠在墙外移开灯光向胡同里偷窥。
借着月光,陈若依稀分辨出萧子卿坐在雪地上,腿屈着,双臂摊在身体两侧,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他的一左一右各站着一名蒙着面的青年。
其中一个狠狠的踹向萧子卿大腿部,语气不耐:“你小子是死也不肯把那女的带过来是吧。”
另一个抱胸嗤笑,冷眼看着萧子卿喷出一口血沫,“毕竟要靠着女子骗钱讨活。现在谁不知道啊,萧家有个女骗子专门取悦妇人,哄得妇人纷纷心甘情愿的扔钱。”
“她...不是...骗子”萧子卿断断续续的辩驳,含着血的嘴里说话囫囵不堪,“是真的...有用的...能治病的....她都....是自...己试过...的。”
“小结巴又来护主啦。哈哈哈哈。”二人指着萧子卿大笑,一人又是一拳打到萧子卿的脸上,“我让你说话了吗!狗一样的东西,话都说不顺!只会说这一句!”
几番对话下来,陈若指甲嵌入肉里,已然听不下去,她再也忍不住,从地上扣下几块冰裹在雪里揉成雪球,卯足了力气朝俩男子脑后砸去。
“哎呦!”
男人被打得措不及防,捂着后脑愤恨的转过身,见到陈若,扯开嘴角阴笑,“哟,来找小结巴了?”
陈若瞪着俩人,话却对着萧子卿说:“萧子卿,能走吗?”
二人大概没被女人忽视过,有些恼羞成怒,丢下萧子卿,拧着手腕朝陈若走来,“长得倒是不错...”
“萧子卿!往外跑!”陈若也不后退,反倒猛然冲向二人,距离对方还有一臂远时,迅速从背后掏出提前掰下来的冰锥,狠命的朝二人裸漏的脖颈处刺去。
那冰锥尖处在月光下反射着寒光,两男子大惊,忙向两侧避去。
陈若也不恋战,扯过萧子卿转身便往外逃。萧子卿腿部带伤,在雪地里跑得踉踉跄跄,陈若扶着他,也跑得跌跌撞撞。
踩雪声从身后响起,陈若回头,眼见俩男子再次朝他们追来,心里没辙,狠下心举起手中油灯朝二人砸去,开口不停大喊,“来人哪!来人哪!”
小巷旁的街邻被扰得心烦,破骂声从幢幢房内传出。俩男子唯恐事情闹大,对视一眼,愤愤的停住脚步,不再追来。
终于摆脱了追击,陈若拉着萧子卿又跑了二里远,才敢歇脚。二人靠着树干瘫坐在地。
她体力并不好,一路又边跑边喊,寒风一个劲儿的往嘴里灌,这会儿停下来,咳得停不下来,抱着树干直干呕。
萧子卿也没好哪去,嘴角的血冻成血痂,一只眼睛肿得只能睁开一条缝,虽然看不见其他伤口,但陈若能猜到他衣服下会有多少淤青。
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陈若想起那俩人完好的脸,忍不住责怪道:“你怎么不还手!两个打不过,至少先揍其中一个人一顿啊。干嘛就这样任他们这么打。”
“而且,他们想见我,你可以跟我说,我们提前准备好难道还怕他们不成。结果,现在可好,这么被动,油灯还丢了,那个很贵的!你知不知道!”陈若板着脸气不打一处来,提到油灯又惋惜得直捶腿。
萧子卿见陈若生气,一脸蔫样,垂着头不敢出声,倒真如小狗一般。
看他那样儿,陈若翻了个白眼,目光略过他素色棉衣上发黑的血迹,后半段话梗在喉里,顾及他还有伤,这寒冬夜里于街边大吵也不合时宜,冷着脸拽起他,别扭的瘪嘴,“算了,天晚了,我不认路,你快带我回家。”
萧子卿应声起身往前走,黑黢黢的天地,陈若跟着萧子卿走得忐忑,生怕再遇上些什么。走出了一段,直到看见自己来时的脚印,她心里才踏实了些,眨着眼戳沉默了一路的萧子卿,“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为什么不还手?当真是防止他们找上我?”
“若不...让他们撒...完气,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萧子卿瞄了眼陈若,躲开她手中的动作,绕到另一侧给她挡夹着雪粒的寒风,“被...打一顿总...比被纠...缠着打...好几顿...好。”
陈若不知萧子卿脑袋里还有这算法,对他的忍耐力和大度量实在佩服。但佩服归佩服,陈若是不打算向他学习的,当别人撒气筒这事她是不可能忍受的,“那你这忍来忍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也有什么衙门吧,没有讼师吗?”
萧子卿摇头不语,她也不再追问,哈着气专心走路。
临到家门口,萧子卿才想起自己脸上的伤可怜巴巴的往陈若身上瞟,陈若也不想萧娘担心,在门口捂化一团雪,揪起衣角替他擦拭掉凝结的血迹,二人又串通一气,一口咬定是摔到冰面上磕的。有陈若担保,萧娘倒也没追问,此事就这么瞒了下来。
之后数日,陈若暗地里问了萧子卿余数次,确定再没人找他麻烦,这事儿就此翻篇,才彻底安下心来,恢复到平常日子来。只是陈若却是打定了注意,硬要萧子卿每日在铁匠铺门外的树丛里等她来接,再一起回去才好。
寒天雪地里,新年夜是陈若最期待的。虽没了让人咋舌的厚度的压岁钱,但有萧家母子二人在,却是不再体会过冷落的滋味。陈若还特意制作了些简易的仙女棒烟花,拉着二人在门口兴冲冲的举着黄色的烟花撒欢儿的闹着,三人的笑声经久回荡,就连萧娘鬓上的霜发都为此止住了步伐。
日日这么过着,眼见着快熬过了难捱的冬,天气晴朗,陈若依着习惯在树丛中等萧子卿。
“今日怎么来的那么迟。”陈若不满的嘟囔着,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拿树枝画画。
刚画完萧子卿和自己,还未将萧娘补上,一片阴影遮盖住眼前的土地。
陈若当即撇开树枝,跳着转过身,“子卿!让我等那么久,明日你可要...”
没等看清来人,一块干布被塞入口中,陈若眼前一黑,脑袋也被罩在布袋里。
突然的变故让陈若心跳加速,刚刚那个不是萧子卿!
到底是谁?要干什么?萧子卿又在哪?
一连串的问题争相挤在她脑中,大脑几乎要宕机。
周围静悄悄的,本是为了防止流言选择的见面地此时却导致她孤立无援。
陈若懊悔地猛烈挣扎起来,四肢胡乱的捶打着周围。
“啧。”那人烦躁的按住陈若,倒是并未对她拳打脚踢,只是捆上手脚,扛放在肩头,不知向哪里走去。
头朝下不知颠了多久,陈若脑袋充血,昏沉的睁不开眼,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萧...子...卿...,萧...娘...”陈若恍惚间想着,意识逐渐回笼,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已被绑在床上,脑袋虽然还罩着布袋看不见四周,但身下柔软的床榻提醒着她这并非萧家。
陈若不敢乱动,继续装死。
“...怎么一直没有动静,怕不是死了?要是有个好歹,我们可没法交代!”一个粗声粗气的男生道。
另一淡然的男声接话道:“不可能。绑了手脚,又堵了嘴,就算是要咬舌自尽都做不到。不过是女子太过柔弱,吓一下便受不了晕过去了。”
陈若分辨出那淡然男子正是刚刚绑架他的那位,提着精神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粗声男子急切了几分,“没死就行,不过这天都快黑了,那边怎么还没搞定!”
“毕竟是一个男子,哪能这么容易就绑来。你总这么耐不住性子是办不成事的。”淡然男子道。
粗声男子不忿,“哼!你是装得四平八稳的。混到现在这个地位,还不是靠着大人的青睐,不然你真以为自己能坐到我头上?”
淡然男子提高了些音量,“你个蠢货能留在大人身边才是靠着大人的青睐!上次竟然失手,不仅导致自己差点受伤让对方跑了,还差点影响到大人的名声!若不是看在你服侍大人久矣,那天就应该直接给你解决了,也能为大人省点心。”
看来是某位大人要绑我,而这位大人的两个手下并不和睦,陈若暗自分析着。
“你!”那粗声男子仿若被戳到了痛处,放开了声音怒道。
这时那位淡然男子似是看见了什么,倏地压低声音,拍了下粗声男子的肩,“闭嘴。他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