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的香皂卖得顺利,日头刚过正午便撤了摊。
在她极力的鼓动下,三人在县里走走逛逛,决定去抱有盛名的东关居饱餐一顿再回家。
东关居装潢朴实,在这条街上的中心位是鲜有的素色装扮,以茶点精致美味著称。
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陈若拉着二人在角落里落座。
“这家不值。”萧娘看着价格,心里发怵,摇着头拉起陈若便要走。
“什么不值,今日我们赚了这些银两,理应好好补偿自己一番。”陈若扯住萧娘坐下,按着她肩膀压她坐下,惦着钱袋估量着重量。
“子卿,你帮我算算今儿赚了多少钱。”
陈若听着店小二的介绍直流口水,放心的把钱袋递给萧子卿。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萧子卿竟也会简单的计算,算起账来又快又准。
自从来到这边,还没品尝过什么美食,陈若一口气把招牌的前几样挨个点了一遍,听得萧娘直吸气。
店家见三人出手大方,态度也谦和起来,没等多久几样招牌都上齐了。
“不愧是招牌啊。”看着精致的不输现代的,冒着热气,飘着香气的糕点,陈若急不可耐的拿起筷子戳向茶点。
萧子卿也是被香的一愣,脑中数字一断,只得重新算起来。
“啪!”
还没等夹起的茶点落入陈若口中,一名大汉冲到他们桌前,一掌向萧子卿眼前的钱袋拍去。
说时迟那时快,萧子卿早于大汉一秒抓起钱袋,快步移到陈若身侧,将钱袋塞入她手中。
陈若蹙着眉看了眼掉到桌上的茶点,暗骂一句,恼火的看向来人。
那大汉也正盯着她,背后另外两人一左一右站定,形成三角阵势。
陈若环视一圈,周围宾客只停顿了一瞬,便恍若未闻,叽叽喳喳的继续各自的事。就连刚刚还热情似火的店小二,也装起聋哑人来,置若罔闻。
六人对峙着,陈若想不出她何时冲撞过这三人,只觉得莫名其妙。
倒是为首的大汉先开了口,瞪着眼睛问,“就是你刚刚在恒春鸠对面卖香膏的吗?”
陈若不曾注意摊子附近的商铺,模糊印象中记得周围好像是有一家挂着什么春字样的牌匾的铺子。
陈若直视着三人,微微偏头,不着痕迹的悄声问萧子卿,“恒春鸠是什么地方?”
萧子卿不曾仔细逛过这里,此时脑子飞速运转,铁匠铺师傅平日唠叨自家婆娘总惦记着要去恒春鸠看新上的胭脂的记忆闪过。
他眼神定在隐于大汉的腰后的长刀上,回道:“应...该是...胭脂铺...”
嚯!
陈若恍然大悟,这是怕顾客被抢走来这解决他们来了。
挣着女子的钱,还阻止女性经商,老套的商战桥段。
陈如嗤笑,手肘搭在桌子上,下巴放到交叠的双手上,漫不经心的开口:“是。”
那大汉见陈若敢于承认,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那想必你也知道恒春鸠是什么地方。到门口来推销香膏,你们也该早做好了面对今时今刻的准备了。”
右侧的大汉上前一步,摊开手,中间的人命令道:“把香膏和今日所赚的八成交出来,便可放你们走。这一桌我们也就不计较了。”
话说得理直气壮,陈若简直要被他们的厚无颜耻气笑了,她收好钱袋,抿了口茶水,“首先,那不是什么香膏,是洗衣留香用的香皂,并不与你们店铺里庸俗的商品冲突。其次,就算是香膏,我又凭什么给你。想要,过来找我买,但是抱歉,今天已经卖完了。请你们自行等待。最后,钱我是不可能交的,你们对市场进行强行垄断的行为,乃强盗之举,我不可能屈从。而在这大庭广众下,你们又能怎样?”
陈若扫了眼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的店铺,拍桌起身与萧子卿并肩而立,指着浪费掉的茶点,“还有,我要补充一点。这桌不是你们不计较了,是我们不和你们计较。”
陈若语调平静冰冷,震得三大汉一愣,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子敢跟他们顶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由得恼怒起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话间,手已搭到腰间刀柄。
萧子卿迅速拉着陈若后退,萧娘也撤到后方。陈若这才注意到几人腰间挂着的刀,饶是她自认为自己向来胆大勇猛,此刻也是差点被猖狂世道吓得险些再次晕死过去。
“我再问你们一遍。”三大汉逼近陈若,威胁道。
“我!不!交!”陈若压下心中惊骇,咬着牙执拗的不肯让步,手脚却开始打颤。
她此生最恨别人逼迫她,不管代价如何都别想让她屈服。
萧子卿横到两人中间,给陈若空出一点空间。他长得高大,陈若在他身后看不到大汉狠厉的眼神,心中安定几分。
萧娘也握住她的手,温暖的体温传到她掌心。
“白小姐、卫将军到,还不速速迎接!”阿苌倏然出现在东关居门口,目不斜视的喊道。
三大汉听到来人名字,后退到陈若的桌前坐下,泰然自若的喝茶,仿佛一切不曾发生。
陈若三人被迫站在原地,看着店小二殷勤的堆着笑脸上前迎接来客。
先进来的女子一身白粉色长裙,峨眉玉白,好目曼泽,眼神不经意的掠过陈若三人,露出一丝浅笑。随后进来的男子,仪表堂堂,气宇不凡,只是手里端着个帷帽,绷着嘴角,神色冷淡,与女子隔着距离,头也不抬的跟着店小二于中心位落座。
那就是卫将军和白小姐吗,陈若打量着。
卫青卓和白茹沨只是静静坐下,并无其他动作。
陈若不想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多待,一手拉起一个快速离开,路过那三大汉顺势把桌上的茶点掀翻在地。
扰了兴致,陈若没再县里多停留,沉默的回了家。
萧子卿将那日陈若送给他的糖递给陈若,他知道陈若不开心,但他不会哄女孩,只知道这糖陈若爱吃,她吃了高兴。
陈若枕在萧娘的大腿上仰躺着,“如果当时我一直不交,他们真的会杀了我吗?”
萧子卿沉默下来,这个社会弱肉强食,强者决定社会运转的法则,这样的道理要怎么和缓的开口,斟酌片刻,他轻轻的点点头,“但我会...挡在...你前面...”
“为什么他们敢这么对我们?”陈若没理会他,继续问。
“或许是因为你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萧娘剥开糖纸递到陈若嘴边,“女子要出人头地,总是要难一点,更何况我们这种家庭呢。”
陈若依旧不语,萧娘继续说到:“这世间大部分人总觉得作为女子一辈子的使命只是在内院相夫教子,不得在外打拼。你若与他们的思想冲突,那么你就是异类,就该抹杀。”
陈若眨着眼睛,倔强的反驳,“女子又如何?女子也是同男子一般出生的,也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出众之处。女子到底哪里不好?为何要如此贬低女子?”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
这问题太复杂,一时没人回答,屋子里陷入沉静,陈若含住糖果,胳膊搭在眼睛上。
“你是不一样的。”
良久,陈若听到萧娘这样说,以及萧子卿的附和声。
她卸气,勾起叠好在床角的自己厚实的冲锋衣,为了融入这个世界,她没再穿过这件衣服。
将衣服披到萧娘身上,陈若望着萧娘脸上的皱纹,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陈若并非我本名,陈若楠才是。取这个名字,没什么隐含的祝福,只因我家里想要个男孩。”
“小时候家里人把我当男孩培养,直到我的弟弟出生,我便没有了价值。但还好,他们的身心都放在弟弟身上,我也乐得清静,拿着他们给的远超同龄人的钱挥霍,也学习了一段时间自己喜欢的东西。”
“后来,他们发现我要偏离他们规划的路线,喝令我放弃,命令我去学习我厌恶的东西来辅佐弟弟,并给我推荐我未来需要嫁的男人。选男人的唯一标准呢,是对我弟弟未来有利。”
陈若眼角划出几滴泪,压制着哭声,“可我也是他们的孩子啊,同样是十月怀胎出来的,怎么能把我当成弟弟的垫脚石呢。于是我生气,才跑出来,意外来到这里。”
“我没什么不一样的。”陈若拭去泪,憋着嘴说。
陈若从未将这段与他人讲过,萧氏母子二人之前也只当陈若是谁家千金。
知晓了她的往事,萧娘含着泪抚摸陈若的脸,萧子卿也朝陈若凑近了些,竖着手指发誓,“我...给你当...垫脚石。”
“没事。”陈若把脸往萧娘手心里贴,萧娘的手干枯得很,贴上去并不舒服,但很温暖,“你们对我好,是我新的家人。”
陈若不想他们再为自己难过,振奋的转移话题,“我家那边还有句古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虽然经历了这些,但我现在当真没有丝毫难受,相反我正高兴着等待我即将到来的福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