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誉本不想解释,但见沈泊淮眼底的阴鸷,加之不知他病从何起和昨夜强烈的占有欲,还是说:“算不上,只是他是跟着我一路升上来,又挺好用,就留着了。”
“我也好用。”沈泊淮自夸:“有勇有谋,能文能武,傅大人用用我呗。”
“......”傅承誉伸手,杯在沈泊淮那里,这茶不喝也罢。
沈泊淮拉住起身的傅承誉,重新拿杯给他倒上,递过去佯装委屈:“我辞官了。”
“?”傅承誉震惊地看着他,脑海快速过一遍朝政律令,没有哪一条说跟侯爷成婚不可为官。
“我求皇上赐婚那会儿,自己同皇上讲的,他应了。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就只是你妻。”
傅承誉紧蹙眉峰,更加肯定沈泊淮病了,且病的不轻。
“我一个男子,整日呆在后宅无所事事,日子一久定会闲极无聊学些坏事,届时头疼的还是你。”沈泊淮奉上茶,既卖乖又讨好地提议:“不如让我做你谋士啊,夫唱夫随嘛。”
“你,你帮我带子彦。”傅承誉总算想到一个好借口,“子彦他是我哥哥的孩子,我最放心不下他。而且也是时候找个先生,不如你去教他?你那么厉害,教的一定比先生教的好。”
傅承誉难得地柔声细语没能哄住沈泊淮,反而让沈泊淮放下杯,站起了身。
沈泊淮道:“我没有先生教的好,你自去找先生来教。”
“傅承誉,别人于我而言都不重要,包括傅子彦。我待他好不过是因为想你少些后顾之忧,你少拿他来搪塞我。”沈泊淮说得认真:“我管你同不同意,允不允许,我就是跟定你了。你活,我陪你活,你死,我陪你死,你自己看着办。”
明明是个大晴天,傅承誉却觉响起道惊雷。他被这道雷劈的魂不知去处,久久不能回神。
沈泊淮他......他怎么了?
傅承誉抬首,与其四目相对,然后在这双眸子里看到了不甘,还掺杂着绝望。
可他要做的事情是大逆不道,成则成矣,若败?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敢,也不想将沈泊淮拉下水。
“放弃你的选择,相信我,好吗?”沈泊淮蹲到傅承誉面前,深情地凝视,重复道:“相信我,承誉。”
“我知道你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你我已是夫妻。承誉,你觉得你若是出事,我能躲得过吗?”
沈泊淮说得很慢,很轻。就像是片柔羽挠过傅承誉不定的心,配上眼里的情意,傅承誉点头了。
当他意识到做了什么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沈泊淮怀里。
美色误人。
傅承誉决定以后离沈泊淮远些,尤其是他露出本性的君子模样,不能看!不能听!
沈泊淮可不管傅承誉怎么想,反正他是摸着窍门了。傅承誉就喜欢他这个样子,也只吃这一套。装乖嘛,装一装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数日后,郑岩松家公子的头颅被摆放在衙门门口,包裹的白巾特别干净,只是打开的一瞬却吓坏众人,因为那张脸上没有皮。仵作比对切口处的痕迹断定无误,加之耳后的胎记更加无需质疑。
丧事行了三天,京都也热议了三天,最后搬上朝堂,皇上下令严查,只是能否查到结果就是未知的。
“大人,线索查到太子那边就断了。”汪义春穿着飞鱼服站在傅承誉身后,“吏部右侍郎徐江曾找过郑岩松,要他帮着过一批官员的考功,郑岩松没同意。”
“他是三皇子的人,当然不会同意。但是小儿子死了,只剩一个大儿子,他为了大儿子也势必会让那些人过。”傅承誉理理衣袖,拿起剪子修着院中的一株绿植,“三皇子可比殿下好说话。”
“可是......”汪义春欲言又止。
傅承誉执剪的手停下,“可是京都都在说这件事是我做的。”
“需要把证据交给办差的衙门吗?”汪义春接过剪子放到一旁随侍手里。
傅承誉道:“不必,由得这些人去传,传到皇上耳朵里自会有定夺。”
廊下的沈泊淮抱臂听着,忆起上一世自旁人口中知晓的,傅承誉还是锦衣卫百户时,宫中进了刺客。他帮皇上挡下一剑,太医将其带到里间包扎,出来时正遇刺客想要服毒自尽。傅承誉就上前卸了刺客的下颌,取出毒囊后又装了回去。
前锦衣卫指挥使审问不出,跟皇上提出带回诏狱审理,傅承誉说不用,然后并指折断行刺的利剑,用剑将刺客的脸片下来,薄片在地吓坏了赶来的大臣和皇子。
可皇上不以为然,反而因为傅承誉审出供词,提他为锦衣卫同知。
而今傅承誉已是锦衣卫指挥使,想来是有人想借着这事混淆视听。
既是混水,傅承誉不蹚是对的,沈泊淮未言语。
汪义春亦会意,不消两日便让李洵听得此事,李洵大怒,责下面的人办事不利,不但不能破案还任由流言误伤重臣,撤职的撤职,挨罚的挨罚,一时之间,傅承誉便成了不可妄议的对象,就是无意提及都需三思而言。
相应而来的还有两方势力的拉拢,沈泊淮坐在车里等在宫门前,思量起如今局势。
大皇子李烁是打小就立的太子,性子像极了当今圣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三皇子李瑞,母妃是皇贵妃,皇后薨逝后,皇贵妃独掌后宫,母家又是掌兵权的杨家。而李瑞本人也是心怀天下,事事以民为主,甚得百姓和朝臣的爱戴。
只是大局未定,且沈泊淮不愿傅承誉再参与这些事中,便在心里盘算起怎么打消犟驴的心思。
“爷,二爷来了。”侯在车旁的程文礼道。
沈泊淮掀开帘,待傅承誉上车后打开小桌上置着的食盒。
饭香味诱人,傅承誉接过沈泊淮递来的筷与汤匙,吃上两口见沈泊淮一直盯着他看,蹙眉问道:“你吃了吗?”
“吃了,吃好了来接的你。”沈泊淮还是一个劲地看傅承誉,直到傅承誉受不了要放下筷才道:“太子和三皇子的人近来一直往府里送拜帖。”
原是为了这事,傅承誉嗯了声,夹起个很丑的包子放进嘴里。
“好吃吗?”沈泊淮观着傅承誉表情,“我包的,昨日闲着没事学来的。”
算不上好吃也算不上难吃,但被沈泊淮这么瞧着,傅承誉勉勉强强地点头。
沈泊淮试探:“帖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不处理,晾着。”傅承誉说完抬首问沈泊淮:“很多?”
“除了拜帖,每日还有不少打发来的人,问你什么时候得空?”沈泊淮本是踌躇,此刻却脱口而出:“我不想你参合进去。”
傅承誉本也没打算在两方里选一方,加之皇上疑心重,他亦不能与任何朝臣走得近,便道:“跟康枞说一声,再有拜帖一律不接,闭门谢客。”
沈泊淮开心了,拿起他包的包子递给傅承誉,“我还可以学做其他的,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抄手。”傅承誉扫过食盒,挑了个最难的,省得沈泊淮成天无所事事,一个劲黏着。
“行。”沈泊淮应的痛快。
府内院子多了个躺椅,是沈泊淮置办的,闲来晒晒太阳翻翻书很是惬意。
恰逢休沐的傅承誉一头湿发晾在椅子外面,懒懒地躺着,提着竹编小笼晃上两下,不辨真假的问:“二皇子这是来给三皇子当说客还是当真来给我送蛐蛐?”
李茂坐上下人搬来的椅子,如实道:“送蛐蛐是真,当说客是假,就是让他念叨多了,跟你提上一嘴。”
院门的来人湿帕擦手,袖子沾着面粉,正是灶房学做抄手的沈泊淮,听闻李茂来见傅承誉,不放心地过来看看。
傅承誉扫了眼沈泊淮,将蛐蛐还给李茂,起身换掉濡湿的外袍,边扣扣子边说:“劳二皇子跟三皇子讲一声,我只忠于皇上,现在是,以后也是。”
像是担心傅承誉说得不够详细,沈泊淮接上:“承誉的意思是,日后三皇子与殿下,谁是皇上他便效忠谁。”
李茂“嗐”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打眼瞧见沈泊淮帮傅承誉理着衣领又咽了回去,玩笑道:“难得休息一日,我就不打扰你二人的情义深浓了。”
傅承誉没理他,沈泊淮“嗯”了声。傅承誉侧首,从眼底流露出你嗯什么的意思,观沈泊淮扣领扣扣得认真,终是什么都没说又躺回椅子。
“三皇子倒有些本事,能让二皇子给他说上两句。”沈泊淮坐在躺椅侧旁,紧挨着傅承誉。
两人皆着单衫,如此贴着,傅承誉大腿能明显感觉到来自沈泊淮的温度。他有些不适应,挪了挪:“府上是没凳子?”
傅承誉的脸在日光下有些泛红,红的明显。沈泊淮凝视片刻,然后坐到方才李茂坐过的椅子,又将椅子拉到傅承誉旁边,撑肘放在腿边要碰不碰的位置。
“二皇子和三皇子自幼便玩在一块儿,感情自然比跟别的皇子好。”傅承誉状似无意地坐起身,把腿放下躺椅,“他无意这些。”
“你呢?”沈泊淮问:“你选了谁?”
“我?你刚刚不是说了,我选了皇上,谁是皇上我就效忠谁。”傅承誉不想同沈泊淮周旋,随即起身。
沈泊淮拉住他,仰颈正色道:“你选了我。”
“包你的抄手去。”傅承誉拉回衣袖,径自回房。
真是位爷,沈泊淮望着背影感慨道,随后卷起袖子走向灶房。
讲真,他也偶尔会想起纯情的少年傅承誉,没有一丝心机,率真而又坦诚。
可惜往事已矣,那个少年终是在岁月里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傅大人。
而他也在时间的长河沦为人妻,包抄手哄夫君的贤惠妻子。
只是,沈泊淮扔下面皮,皱起眉,太难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