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谢佑安轻咳一声,便道:“不知姑妈们跟你说了些什么?”
“一些对新婚媳妇的指教。”江明溪答,“姑母们让我在将军身边贴心照顾着,争取早日取得将军欢心,为将军排忧解难,如此才能长久地把两个人的日子过好。”
“……”
谢佑安就知道少不得这些淡操心的话,她揉揉眉间无奈道:“姑妈们是听闻我要成婚才住进府里的,这两日也该走了。她们担心再多也插手不了我院里的事,这些话听听就好。”
“你在府里不必顾及我。世人皆要女子嫁出随夫,可夫妻一体,本就是平等的,哪有让一个人一直听随另一个的道理。你处处忍让我才不长久。”
顿了顿,谢佑安又道:“将军府里没那么多规矩。母亲喜静,她那边请安不用勤去。府内虽是父亲当家,但你要做什么事无人会阻拦你。明溪,安心住着就好,我不愿你待在这感到被拘束。”
或许是从未有人跟她说过“安心”这两个字,江明溪听着,心中像是有只小蝴蝶突然抖搂了下翅膀,泛起的波动让她有种微妙的感觉,沉静了半晌没吱声。
想不到无奈嫁给谢佑安,这人倒絮絮叨叨地跟她说了这么多保障。
感慨一番,江明溪浅浅笑了,这笑容比之前脸上挂着的多了几分真意:“姑母们说虽然少将军之前无心于男女之情,但结婚后开窍了定是个会心疼人的,果真不假。”
谢佑安正觉得封建婚姻思想害人,看江明溪被荼毒忍不住多念叨了几句,结果她这么说倒让谢佑安莫名感到有点羞涩:“我这算什么心疼人,结婚就该给予对方这些最基本的尊重。”
江明溪道:“将军认为不算什么是因为将军襟怀比常人更高远。将军性情良善,待人真挚且不轻看女子,明溪崇敬不已。”
谢佑安并不觉得自己的觉悟有多高呢。她只不过是有幸接受了后代早已演变几千年的价值观念,才能有些许看似俯瞰古人的见解,因这讨得别人崇仰多少占了点便宜,令她有些不好意思。
谢佑安忙道:“夫人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轻咳一声,谢佑安识图扯回话题:“暂不聊这些…姑妈们还跟你说了些别的吗?比如…我之前的一些事情?”
这才是她此番谈话的主要目的。
她之前…咳…曾因为躲避烂桃花,干了不少幼稚叛逆的事,混账到一度让谢家人看到她就闹心…
谢家那些姑婶们也最愁她的过往,不可能一句没在新进门的媳妇面前提及过。
果然,江明溪听后脸色变得古怪起来,看着特别纠结,几次欲言又止。
谢佑安瞧她这反应,暗道:有戏!
江明溪此刻正纠结着要如何开口。姑妈们向她告知了许多旧事,她看着眼前意图不明的谢佑安,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有种诡异的直觉:谢佑安在期待她能说出刺激点的内容。但是这个想法太诡异了,江明溪姑且把它当做是错觉。思忖片刻,江明溪挑出她认为的重点道:“姑母们方才确实还提到过将军昔日的…旧爱…”
何止是提到过,简直是将京中不可言说的家中秘闻与她细细道来,娓娓剖析!
话说出口,江明溪脑海里不禁显现出方才姑妈们拉着她俨然一副委以重任的样子,心中顿时一哆嗦,赶紧把这画面从脑子里驱散掉。
她可担不起谢家的期望,放在她身上的期待越多就是将谢佑安往邪路上推得越远啊!
谢佑安看上去十分愧疚地说道:“是项御史的事吧。我早该告诉你的,我与他确实有段过往。不过,谈完项大人的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与你说,你先做好准备。”
当朝都察院的佥都御史,姓项名麒字世礼,此人年轻有为,是近些年朝中风评尚佳的青年子弟。而且,此人与她颇有渊源,算是她的--前情人。
江明溪闻言脸色又变了几分,沉默片刻才闷声回道:“愿闻其详。”
谢佑安听她这话,便侃侃叙述起来了:“四年前,世礼,也就是项御史,在刑部担任主事,我则刚入军在历将军营下就事。因我那时还身兼廷尉府左监,跟世礼同任于司法官职,处理刑事时难免有了来往。我佩他才高行厚,一身浩然正气;他赞我武艺不凡,志在整顿山河。相处越深,我们之间的感情也越发深厚;一时竟难以分辨这感情究竟是来自彼此欣赏的知己之情,还是来自互相钦慕的爱意…”
“情不知所起,愈发无法自拔。我们约定各自向家中阐明情况,并恳请家中长辈承认我们的关系,互入对方族谱。”
饶是江明溪早已被提前告知剧情,再听当事人说起这事还是无比震撼。
不怪她不淡定,实在是这举动无论再听多少遍还是会觉得太新奇太叛逆太太太惊世骇俗了啊!!
“显而易见结果并未如我们意。我们二人都因此和家里闹得不太愉快。我迫不得已辞去了廷尉府的职务,而世礼被家中举荐领了调去东部巡查的差事。不久南疆有敌来犯,我随父亲南下迎战,大军誓酒出征前世礼仍未回京。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一语言罢,江明溪叹道:“将军现在还心系项大人么?
问起这个谢佑安缓缓摇头道:“三年戍守边疆,我对他的念想也在每日的征战中渐渐淡了。这三年我们没有任何往来,想来经过三年的磨砺,我们彼此都弄清了许多东西,对这段情感也都心照不宣地放下了。”
“如今相忘于江湖已是我跟他最好的结果。”
这样一段充满遗憾的禁忌之恋,听得江明溪都有点惋惜起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往…将军虽然选择了放下,可我知情障最是困人心。将军若是无法彻底释然,明溪也不会埋怨什么。我明白将军是听圣人的意思才迎娶我,我不求将军一心待我,只要将军看在护国公府的面子上容我在谢家安稳度日便好。”
竟是这样平淡没有其他的情绪变动吗??
谢佑安本以为哪家姑娘遇到这样的事都会介意怨怼,却没想到这位江二小姐如此开明大方,不仅不在意自家丈夫的性取向,甚至能谅解对方心里还有其他人。
难道是因为江明溪结婚前做了详细背调,对她丝毫不抱有期望啦?
“你不必这样说。”谢佑安对她道,“你是我的妻子,府里的少夫人,没人会不敬重你。吃穿用度上有什么需要就让下面安排,有其他想法也尽管跟我提,谢家虽不如江家显贵,但也不会让你在这有所委屈。”
江明溪感激道:“有将军这些话我就知足了。”
傻姑娘,这点就知足了。
谢佑安没见过江明溪这样恬淡寡欲的人。虽然老国公与她老爹之间恩怨不少,但两人吵吵闹闹这么多年也没撕破脸面。这样的关系联姻或许微妙,可也不至于让江明溪对这段婚姻如此没有追求吧?谢佑安猜测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便道:“我也没问过你,你…有属意的人吗?”
按她婚前了解的情况来说应该是没有的,可这个年纪的姑娘正值春心萌动期,要是偷偷发展了什么地下恋情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人人都追求自由恋爱嘛!
江明溪哭笑不得:“我自幼与母亲偏居一隅,不常与人交往,更别提见到男子了。我未曾属意过什么人,将军放心。不过…”
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谢佑安还是听见了,问道:“不过什么?”
江明溪顿了顿,浅浅笑道:“没有什么。将军不是说有其他事要告诉我吗?不妨现在说说?”
……
话题丢到她身上,谢佑安才想起来她本来还打算跟江明溪说什么来着?对了--羞愤透露自己不举这一沉痛事实!
圆房这事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初五,只要她跟江明溪一日是夫妻,这事就逃不过去,到时候万一身份败露可就喜提九族消消乐了!
直接说明自己没有那个功能能从源头将这麻烦掐死。谢佑安认为这比断袖还好使--断袖甚至仍有留后的压力逼着媳妇跟你造娃。只不过这招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需要她舍弃身为“男人”的自尊心才能释放威力。
她谢佑安没那二两肉不假,可她在外好歹也是个威武的大军将领,朝廷还刚授予了她武义大夫的荣誉,让她说出“我不行”之类的话实在是有损颜面。
与江明溪这番相谈下来,谢佑安倒是觉得完全没必要说这么绝了。不是她抹不开面子,而是她发现江明溪对她要求不高,这事用其他理由搪塞过去江明溪也不会纠缠。于是谢佑安回道:“去年我在南疆遇到过一位巫师,大师窥见我三年之内必有大劫。此劫攸关生死,不过我若从此博施济众,并奉道守身三年便可在劫难到来时轻松化解。”
江明溪道:“将军的意思是…”
谢佑安道:“这位大师在战场上也曾多次精准预测天象为我献计杀敌,她的话非常可信。明溪,你我婚前都未仔细接触过对方,你可愿给我两年时间去了解彼此,慢慢培养感情,再做‘真夫妻’?”
江明溪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谢佑安不仅毫不避讳地跟她承认了从前的荒唐事,现在又跟她说什么要“奉道守身”。奉什么道守什么身?这样影响夫妻情分的事直接摊开来讲,分明是日后都不打算跟她亲近。
这样避着她,怕不是谢佑安心里仍念着旧情,不愿跟其他女子过多接触吧。
就像姑妈们跟她说的,谢佑安对异性寡淡,任何女子都引不起他的兴趣,就算天仙来了谢佑安也不会多看第二眼。
昨日新婚夜就想说的话还窝在肚子里呢,见谢佑安先开头,江明溪便吐出来道:“大师的话自有他的道理,我理解将军的顾虑。实不相瞒,我自幼身体欠佳,近几年更是动不动就易卧床。原本还担心我无力侍奉将军,惹得将军嫌弃我这一身子苦药味。既然将军说想慢慢培养感情,那明溪自无二议。待日后我身上没有了苦药味,再与将军尽这最后一礼。”
谢佑安都觉得她高低得给江明溪磕一个才对得起人家这么贴心。
“我自是不会嫌弃你什么。深闺女子身体都娇弱些,你先将身子骨养好,剩下的事再说。”
江明溪道:“多谢将军体贴。”
谢佑安忙道:“你不要这么客气,老是对我感恩说谢,我承受不起的。虽说我们已是夫妻了,但说实话,我们对彼此的各种情况都是靠家里探听才知晓的,之前那次窥屏交谈甚至都没有见上面。”
因为礼制,大家族中男女双方论婚阶段男方只能上女方家约见女方一次,两人单独交流时还得隔着屏障。
说到这谢佑安轻轻笑道:“我感觉直到这时我们才算真正相识了。明溪,我不叫‘将军’。容我重新介绍下自己,我姓谢单名‘宇’,这个名不常用,你可以唤我的字:佑安。”
“下次别只管叫我‘将军’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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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少将军的一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