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我了 第16章 猫咪

宋渝是独生女，在外人看来是汲取了父母所有爱意的存在。其实这话也不假，就是宋渝有时候会觉得，家里的这只猫才更符合这番说辞。

猫是宋父出门下棋时捡到的。听他说，那天下着瓢泼大雨，猫蜷缩在草丛中被冻得瑟瑟发抖，他见它可怜，心一软就将它带回了家。

小猫全身毛发都是白色的，很怕生，一双圆眼总是怯怯的，它没有名字，自宋父把它捡回来时便“小乖小乖”地叫，日久了便叫习惯了。

小崽猫如其名，很乖，也不闹，大多数时间就呆在宋母给它做的窝里发呆。只有人叫它时,它才会从里面挪出来，绕着那人的脚转圈蹭蹭。

起初听宋父说他要养这只猫时，宋渝是百分百反对的，她听不了猫咪那种刺耳的叫声，也接受不了家里到处都是猫毛的场景。

后来，因为这猫咪似乎知道宋渝不喜欢自己，也很有眼力见地极少在她面前出现，更别说在她怀里蹭了。

再后来，也许是猫咪在家里存在感太低的缘故，宋渝也便渐渐默许了家里多了一个这样的成员。

再一次强烈地感受到它在这个家里存在时，它正温顺地躺在林菁的怀里——

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门洒在木地板上，形成了疏疏点点的几段光影，少女盘腿坐在软塌上，白裙子如同一片安静的云朵般，轻轻地铺陈在布料上面。

她那粉白的手指轻柔且缓慢地划过猫咪雪白细腻的毛发，猫咪抬头看她，它丢去了往常的怯意，此刻的叫声是宋渝从未听过的撩人和软糯。

“它有名字吗？”

宋渝因林菁的一句话回神，她对上林菁的眼睛，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旁的宋母出声：“没名字。我们就喊它‘小乖’。”

宋父看着林菁，又低头看了眼猫咪，叹道：“真像啊。”

说不出来具体哪儿像。但是好像哪里都像。

外表，性格，脾气。几乎一样。

“我一直想养猫来着，”林菁低头喃喃道，“奈何我弟弟对动物毛过敏。”

饭后，宋母让林菁留下来多待一会，林菁实在不好意思，执意要回去，宋母拦不住她，无奈之下叫来宋渝送她一截。

两人走到林菁家的单元楼楼下时，正巧碰见一个中年女子带着个小孩出来玩。

女人披散着头发，不经常打理的黄发毛糙而干枯，她身着居家服，塞着拖鞋，一只手里拎着黑色垃圾袋，另一只手牵着正抱着滑板的小男孩。

那是赵爱琳和她的儿子林恩前。

陡然遇见他们，林菁不免诧异，她走向前，象征性地唤赵爱琳一声“妈妈”。

赵爱琳显然看见了林菁，但是却不怎么愿意搭理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后，正准备牵着林恩前离开时，她才注意到林菁的身旁还有一个人。

少女个子高挑，身材清瘦，白色宽松短袖配深色牛仔裤，淡黄色短发利落地扎在脑后，眼角的泪痣为她的双眸添了分多情，却仍掩盖不住她眼中的淡漠。

宋渝比她们都要高些，她松松地抱着双臂，视线很平淡地扫过赵爱琳的脸，后看向林恩前。小男孩似乎对她有种莫名的恐惧，对上她的视线后不由得抓紧身旁妈妈的衣角，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对宋渝的警惕和防备。

赵爱琳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下宋渝，后对她笑了笑，干巴巴的脸上显出皱纹：“精灵啊，这是你朋友？”

“嗯。”

也许就只在外人面前，她才会表现出一个母亲应有的样子。

赵爱琳：“那你们上楼玩，我带你弟弟去滑滑板。”

赵爱琳携子走后，林菁也准备上楼，她让宋渝回去，可宋渝仍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举动。

“怎么了？”林菁问。

宋渝望向她的眼里噙着淡淡戏谑：“你不打算邀我上去坐坐？”

林菁哑然。

明明是她送自己回家，怎么就变成了跟自己一起回家了...

林菁似乎思忖了一会，随即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跟我一起走吧。”

宋渝还真没有要去林菁家的心思，她只不过是顺着林母的话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面前的女孩当了真，而且竟看起来极为认真地思考了小会才同意。

没待宋渝再次开口，林菁就已转身，迈入了楼道间，不忘催促宋渝快跟上。

“我家里有些乱。”按下去往九楼的电梯按钮，林菁对身旁的宋渝说道。

有林恩前在，家里没有一天是干净和消停的。

林菁的家里物件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宋渝踢了脚摆在中间挡路的林恩前的玩具卡车，林菁听见声响，回头看了眼，轻笑了声没说话。

打开林菁卧室的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淡淡的花香。小阳台的窗户没有关，一开门便是猛烈的风，一瞬间让人喘不过气来。

阳台里摆着许多盆栽，散开的纯色窗帘被风吹得乱扑，林菁动身去把窗户开小了点。

宋渝俯身捡起几张被风吹落的纸张，随意瞟了几眼，是林菁的铅笔画。

坐在林菁的摇摇椅上，坐姿懒散，她打量着林菁卧室里的布置，发现她的书架上摆了许多书，于是她问道：“你很喜欢看书？”

林菁随着宋渝的目光看去：“倒也不是。这些书大多数都是我爸的。”

怪不得，林菁看起来也不像是对《四十岁是人生的坎》《老了也要活出人生的精彩》《论那些本不应该失去的遗憾》这类书籍感兴趣的样子。

“不过，”林菁道，“我还挺喜欢看东野圭吾的书的。”

宋渝的目光在一众日本书籍里找到那一排东野圭吾的书，只见林菁把这些书密封袋包装起来，如此细心呵护不难看出她的热爱。

宋渝远远地看见客厅里满地的玩具，她想起什么，忽笑道：“你弟弟好像挺怕我的。”

林菁因她的话回想起方才林恩前见到宋渝时的反应，她忍不住噗笑：“欺内怕外的家伙。你不知道他在家里多嚣张跋扈了。”

宋渝靠在摇摇椅上的脑袋歪了歪，眼睛看向林菁：“你和你弟弟真不像。”

听到宋渝的话语，林菁的呼吸下意识放浅了些。

这句话她不知从别人口中听了有多少遍。

她甚至对此有一套专门的话术去回应。

因为本就没有血缘关系，长得不像是自然的。

林菁垂眸看着地面，还是抿唇问：“哪里不像？”

明明是问句，她的语气却没有半分疑问情感。

宋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林菁的脸上，仿佛要透过那张平静的面容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波澜。过了一会儿，她依旧不做声，时间长到令林菁都忍不住抬头看她。

当两人的视线在充斥着淡淡花香的空气里相撞的时候，宋渝捕捉到林菁眸中的一丝隐隐的湿意，她缓缓道：“性格不像。”

性格不像。

竟然不是长得不像。

林菁头一次听见这样的回答。

只是，明明宋渝才见过林恩前一面，而且林恩前在她面前表现得也算乖张，林菁不知道宋渝是怎么得出如此的答案，并这样坚定地说出来的。

宋渝没有后话了。

林菁也没有追问她。

宋渝没在这里待多久，林菁只把她送到楼下，临走前送了她一盆铃兰。

看得出来，林菁很喜欢花。一些不好养活的盆栽，她在学校不好照顾，就会带到寝室来养。

不知是不是宋渝的错觉，觉着林菁身上被浸入味了，一凑近她就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

到家后，宋渝把盆栽放在了自己的卧室里。

宋母见状，诧异道：“我记得你一直都不喜欢花。”

宋母和林菁一样，都喜欢花，她曾经见宋渝的房间太单调，也提议摆几盆绿萝。

只是宋渝听而不闻。

“林菁送的。”

宋母笑起来。

夜幕降临，晚饭后，宋渝的父母出门散步去了。

窝在玩偶堆里的猫咪露着点点白毛，悠哉地打着盹。

靠在沙发上的宋渝不经意间注意到这一角，她心血来潮，起身走至猫咪面前。只是她刚迈出两步，猫咪就被她发出的动静而惊醒，忽得钻进了自己的窝中，只露个圆眼透过缝隙望着她。

宋渝感到好笑。

没想到它竟如此怕她。

望着猫咪那双怯怯的眼睛，宋渝不禁想，为何它看林菁的那双眼里却不是如此。

这双眼睛里蕴含的情感，和那时林菁的弟弟望着她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难道她是什么吃人的怪物吗？

她曾听父亲说，他在见林菁第一眼的时候就似乎在哪儿见过。她以为他又要扯到别人，没想到他说他以前真见过林菁。

林菁的长相是极讨长辈喜爱的，清雅干净，很舒服，属于一眼就能记住的类型。

那时他与老友在公园里下棋，无意间看到在不远处树荫底下画画的林菁。他觉着这丫头长得好看气质也不错，就多瞧了两眼。

她旁边是她的妈妈带着儿子在玩沙堆。那女人他打过几次照面，只知道她有一个儿子，从未听她说过自己有个女儿。

再细看，他发现这个小男孩和女人长得非常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然而，当他将目光移回到女孩身上时，却惊讶地发现，她的长相似乎并没有太多与女人相似的地方。这让他不禁感到好奇，心中暗暗猜测着她们之间的关系。

宋父曾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宋母听后直摇头，让他不要瞎猜。

宋渝也认为他在胡言，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当她今天听见林菁对那与她全然不像的女人的称呼时，她心里是惊讶的。

飘远的心绪收回，宋渝的目光再次落在猫咪身上。

雪白的毛发的它，真如宋父所说，像极了今天穿着白裙子的林菁。

一念之间，她生出些以前从未有过的想法——她想靠近她，抚她柔软的毛发。

于是她蹲下身，朝猫咪张开双臂，有些犹豫有些难为情。

——“小乖。”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僵硬和别扭。

那猫咪仍然是警惕地看着她，没有半分动作，宋渝不禁有些恼意，她正准备起身，便见那只猫竟然从窝里探出来，它的脚步显得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钻进了宋渝的怀抱。

宋渝的身子微顿，她回想着今天林菁的动作，尝试着把手抚在猫的柔软毛发上。

那一瞬间，宋渝意识到，原来猫咪的触感竟然可以那么软那么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