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我了 第15章 撒谎

前几天刚下过雨，小路上的水迹还未干透，地上一片泥泞。

林菁身着纯色连衣裙，为了不让裙摆沾上泥点，她提起了长裙摆，每一步似乎都走得极为小心。不知不觉间，就被宋渝落在了后面。

忽然察觉到旁边没人的宋渝回头，与林菁相比，她的一身打扮就极为单调。宋渝停下前进的脚步，也没有出声催她，只站在原地等林菁过来。

裙摆擦过脚腕的皮肤，痒痒的。林菁的面前是大大小小的水坑，她避开走，因为脚步迈得大，还未好的伤口隐隐作痛。

她用余光瞥见宋渝站在前面等她，林菁莫名的羞赧，她刚想说让她先走，可那闷闷的声音还未吐出，她便看见宋渝收起了手中的手机，一步一步往回走，朝她的方向走来。

宋渝停在一个水坑前，秋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她看向林菁的目光里无比平淡，少女伸出右手，示意林菁抓住。

可就是这如此正常且自然的举动，却在林菁的心里激起层层波澜。她不自觉咽了口水，伸手牵住了宋渝的手。

在与宋渝的手接触的一瞬间，宋渝反手抓住了林菁的手腕，林菁借着她的力量，跨过了一个又一个水洼。

她在后面看着宋渝隐隐露出的侧脸，感受着手臂上隔着纱布传来的阵阵热意，林菁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在她们初识那天，亦是她带她冲破这层层“阻碍”。

终于走过那泥泞的小路，来到宽敞的马路上，即使很小心，林菁的白裙子也还是沾上了泥点。

可她浑不在意——或许她的心思都在眼前之人身上。

被如此炽热的目光注视着，宋渝蹙眉看向林菁，两道目光猝然在闷热的空气里对视，林菁朝她笑了下，眉眼弯弯，说出心中所想：“同桌，你刚才好有魅力啊。”

宋渝闻言后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林菁所指后，她别开脸，迈步向前，“毛病。”

这人怎么这样啊，夸她还不乐意了。

但林菁没有生气，她对宋渝的这副模样早已习以为常，她快走跟上宋渝，裙角被风扬起在半空。

林菁看着宋渝穿着的黑色外套，她恰时想起来前段时间借宋渝的外套还没还给她，待经过林菁住的小区的楼下时，她伸手轻轻拉下宋渝的袖口：“你上次借给我的外套被我落在家里了——”

宋渝低眉看了一眼，林菁把手缩回，她继续道：“你先等我一会，我上楼拿给你。”

宋渝的那件外套被林菁拿回家洗了之后就被她晾在了阳台。她次日走得很早，衣服还没干透，就没来得及还给宋渝。

林菁住的小区有些年代感了。

林菁问宋渝要不要同她一起上去，宋渝没去，就站在单元楼的楼道里等她。

她本是取个衣服的须臾片刻，应该不会被耽误太多时间，宋渝起初还百般无聊地端详着贴在四周墙壁上的泛黄广告，只是林菁去的时间未免也过于漫长了些，她渐渐地失去了耐心，低头玩起手机来。

一阵轻微的响动传入她耳际。她知道，这是旁边其他住户开启单元门锁时发出的声响。然而，宋渝并没有抬起头来，她的目光依旧紧紧地黏在手机屏幕上。

不过，有一道异样的目光却如火焰般炽热，直直地落在她身上。那是一种充满敌意和戒备的眼神，仿佛她是一个不速之客。尽管宋渝并未抬头，她仍能在目光所及之处捕捉到对方的身影。

被这样的目光锁住，宋渝满身不自在，她闭了屏幕，双手松松地抱着胸，直直的目光打量着对面的小孩子。

他身穿一件明显过大的灰色外套，背后还背着一只沉甸甸的奥特曼蓝色书包。从外貌判断，这个小男孩大概在上三四年级。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天生就是下三白眼，给人一种不善之感。

双方对视的那一刹那，小男孩原本对陌生人的敌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了下去，他避开宋渝的目光，似是不敢再正视她的眼睛，他终于迈开脚步，走到电梯旁，按下了按钮。

待电梯门打开时，小男孩抬头迅速看了一眼宋渝，随即消失在门后。

宋渝总有一种感觉，觉着这小男孩不对劲。尤其是当她看到那个小男孩所搭乘的电梯竟然停留在与林菁前往的同一层——九层的时候，那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受愈发强烈起来。

林菁上去有不短时间了。宋渝如果早知如此，就同她一起上去了。

上楼后的林菁发现阳台没有宋渝的那件灰色外套后，连忙去自己的卧室翻找了一阵，在厨房做饭的赵爱琳听到这一阵动静，塞着拖鞋走过来一把将蹲在行李箱旁找衣服的林菁拉了起来。

她的皮肤黑黄，脸上细小的皱纹很多，她朝林菁道：“搞什么，你是要把家掀了啊。”

“妈妈，”林菁抓住母亲的胳膊，指着阳台的方向：“我前段时间晾在阳台的灰色外套是被你拿了吗？”

林母回想起来，她淡淡道：“我拿给恩前穿了。”

林菁皱眉，“可那衣服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不是你的往家里带做什么？”林母认为林菁是不想给林恩前穿她的衣服才如此说，她扫了眼林菁的打扮，忽觉不对，语气强硬道，“你该不会是在外面交了什么男朋友吧？”

“难怪我当时还说你怎么爱穿那样颜色的衣服了。”

“我告诉你，女孩子要懂得自爱！我很少管你但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

那一瞬间，林菁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炸了，她不想再面对林母的那一番说教，“你说衣服给林恩前穿了是吗？”

“那天下大雨，恩前的衣服湿透了，他的别的衣服都没洗，我就随便拿了一件衣服给他套上。”

门锁被人打开，林恩前背着书包进来，林菁下意识往门口看去，只见他身上的衣服分明是宋渝的那件。

很长，不合身，还被他弄得很脏。

林母见他回来了，连忙唤着他去洗手吃饭，男孩站在原地盯了林菁一会，才不怎么情愿地挪动步伐。

林菁觉着她此时的呼吸都被剥夺了。她甚至庆幸，没有把宋渝一同带上来。

她不敢想象，宋渝看到这副丑态会作何感想。

会不会后悔把外套借给她穿。

林菁乘电梯下楼后，看见楼道间已经没有人了。她以为宋渝经不起等提前回去了，正当她准备反身离开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的身子强硬地掰了回去。

接着，她听见宋渝不满和略带责备的声音：“怎么看见了还装作没看见。”

她明显装着心事，明明宋渝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她面前，她都能做到熟视无睹。

林菁垂着脑袋，宋渝看见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正当她心存恶意准备伸手将头发揉得更乱时，林菁突然出声：“我没找到你的外套...对不起。”

宋渝的手顿在了半空，她不动声色地缩回，像是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嗯。”

“我到时候赔给你。”

林菁的脸颊一片酡红，像在老师面前主动承认错误的小学生，宋渝没忍住曲指在林菁的脸上轻轻划了下，柔软的触感令双方都怔了一瞬。

林菁抬眼看宋渝的脸色，试探性问：“你不生气？”

如果别人把她借出去的衣服弄丢了，她绝对做不到像宋渝这么平静。

“一件衣服而已。”

“只是，”宋渝对上林菁的视线，宋渝的眉毛微微上扬，眼波流转着林菁琢磨不透的情感，

“只是那衣服真是被你弄丢的吗？”

还是，找到了，却出于某种原因不愿且不敢还回来？

明明宋渝早已松开抓住她胳膊的手，可是那处皮肤却不知怎么愈加滚烫，林菁的演技拙劣，她躲闪着宋渝的目光，犹豫着点头。

宋母说过，宋渝连自己表妹穿过的衣服都嫌弃，更何况是到处撒野打滚的小男孩穿过的衣服。

如果把衣服重新洗了还给她，即使宋渝不知情，林菁也还是做不到。

在这件事过去很久以后，林菁时常会回忆起，也会好奇自己为什么不把事实跟宋渝说出来，而选择去撒这样一个谎。况且宋渝也不是这种不讲情理之人。

她只得出一个解释得通的答案。可能，是她不愿意，让宋渝知道关于自己家里的事情。

那些，她从小以此为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