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把黑板砸出一个白色的小窝,落地的瞬间,上课铃响了。
孟轻水惶恐地拽紧姜月的袖子,嗓音微哑,都快哭了,“月月,别为了我打架,我不疼的。”
姜月充耳不闻。
贺伟像是才反应过来,怒吼:“你他妈疯了。”
姜月比他声音还大,“你妈是不是只负责生不负责教,没教养的东西。”
贺伟凶狠地瞪着姜月,脸色难看至极。
无数道目光钉在两人身上,眼看着贺伟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孟轻水害怕地抓住姜月的胳膊,想把她挡在身后。
“都干什么呢?”班主任杨小玲站在门口,一声怒喝,逼停了贺伟欲行凶的脚步。
班里登时鸦雀无声,学生们纷纷坐好,佯装看书。
杨小玲快速走过来,姜月率先出声,指着贺伟,“是他先找事的。”
贺伟脸不红心不跳,“我可没惹你,别诬赖好人。”
或许是想维持‘受害者’模样,说话间故意透着几分委屈。
姜月的火气被拱得更甚,刚欲发作,就挨了杨小玲的骂,“整天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你哪点像女孩子。”
姜月不得不先转移火力,怼,“那请你告诉我,女孩子应该什么样?活该被欺负的样子吗?”
这句话显然把杨小玲点着了,“反了你了,跟我去办公室。”
她伸手想拽姜月,孟轻水登时摇头阻拦,“老师,姜月是因为我才打架的,你要罚就罚我吧。”
姜月扯了下孟轻水的胳膊,“你别说话,这里没你的事。”
“月月。”孟轻水扭头看姜月,眼眶都红了。
贺伟不怕事大地说:“姜月拿凳子砸我了,班里的同学都能作证。”
证人们低头缩肩,扮演木头人。
杨小玲仅扫了一眼,视线转回来,“姜月,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在姜月开口前,孟轻水浑身紧绷地低下头,快速道:“对不起老师,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了。”
姜月像是没听见似的,怒视杨小玲,“明明是贺伟先打的孟轻水,就因为他昨天没交数学作业,被孟轻水记名字,就怀恨在心。”
贺伟委屈,“你少胡说八道。”
杨小玲看了孟轻水一眼,又看向姜月,蹙着眉,语气不善,“不要恶意揣度同学,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争吵逐渐激烈,孟轻水见形式控制不住,深吸了口气,直视杨小玲,“老师,我们出去……”
可姜月并不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你教我什么了?”
显然是跟杨小玲说的。
多大逆不道的一句话。
孟轻水瞥见同学们惊愕的表情,她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也不会比他们好到哪去。
贺伟诧异挑眉,也没想到姜月会直接跟老师‘火拼’。
杨小玲满脸不可置信,牙根都快咬碎了,“你再说一遍?”
姜月倔道:“我再说十遍也一样。”
孟轻水满脸慌张地看着姜月,憋闷的教室里安静地落针可闻,杨小玲双目快要喷火。
姜月丁点不怕,继续道:“整天挑我刺,从头发挑到鞋子,哪哪都不合你心意,同样一件事,男生做就是对的,我做就是错的。”
她激动地低吼起来。
权威被挑衅,杨小玲丝毫没有犹豫,扬起手。
巴掌快要落下之前,孟轻水飞快地挪了下身子。
‘啪’
清脆的一声响,孟轻水被打偏了头。
“杨!小!玲!”姜月的怒吼声响彻在高一五班的教室。
像一只愤怒到极点的母狮,疯狂地伸出利爪攻击‘敌人’,孟轻水双手撑着桌面,膝盖压住凳子,用后背死死挡住姜月。
姜月歇斯底里地叫嚣,推搡孟轻水,孟轻水身子晃动,指尖把木质桌面抠掉一层皮。
前后位的学生怕被波及,早就拿着书跑到别处,充当围观群众。
姜月抬腿,刚要踩上桌子,孟轻水反应迅速,转身抱住她。
“月月,你冷静点。”孟轻水低声安抚,“我没事的。”
杨小玲指着姜月的手指都在颤抖,“马上把你家长叫过来,否则你也别来了。”
姜月气得浑身发抖,凶狠地瞪着杨小玲,仿佛只要孟轻水松手,她就能咬下杨小玲一块肉。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叫家长,熟练地走完流程,孟轻水骑着自行车载姜月跃过洛滨一中的大门,朝两公里外的安和街骑去。
傍晚,风微凉,枯叶落了满地。
长长的黑发在空中舞动,纠缠。
孟轻水把自行车蹬得很快,姜月喜欢。
“停车。”姜月不高兴地喊。
‘吱--’刺耳的刹车声与柏油马路上的鸣笛声呼应着。
姜月从后座上跳下来,她的车被苏静羽骑走了,怕她在气头上,骑车不安全。
最终的处罚结果是写一份检讨,本来是要停课的,孟轻水偷偷去办公室,苦苦哀求杨小玲,才减轻了处罚。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快要放学,被看见的学生说露嘴,姜月听了一耳朵,直接炸了。
已经二十分钟没有搭理孟轻水。
“你为什么要去求杨小玲?”姜月抱臂,背对着孟轻水,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我很生气的信号,“你明知道我讨厌她。”
过了好几秒,孟轻水才低声回:“她是老师。”
“那又怎么样?”姜月哼了声,说着自己的看法,“别说是老师,就算是天王老子,做错了都不行。”
孟轻水没吭声。
姜月铿锵有力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本来就是贺伟的错,杨小玲是帮凶。”
对于她草率的判断,孟轻水不知道怎么回应。
在她看来,老师就是老师,是要尊重的,而她是学生,要遵守校规校纪。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姜月就是错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份检讨书也应该她来写才对。
孟轻水双手握紧车把,低下头,“对不起。”她说。
姜月愣了下,接着双手叉腰摆高姿态, “你跟我道什么歉啊。”话落,转身,走到车前。
与孟轻水面对面。
一双洁白的鞋子映入眼帘,孟轻水抬眸,视线上移,落在姜月愤怒的脸上,“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她不想的,但事情总是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你这样。”姜月说:“别人肯定欺负你。”
孟轻水张了张嘴,想说别人为什么要欺负我。
又哑住。
好像没有为什么。
姜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捏孟轻水的脸,“你给我硬气点。”
硬气?
她不知道怎么去诠释这个复杂的词。
颓废地低下头,“好,我以后都听你的。”她小声说。
“算了算了。”姜月好心放过她。
孟轻水松了口气。
“还疼不疼?”姜月心疼地捧起她的脸,在白皙的脸上轻轻吹了吹。
孟轻水摇头,总算露出笑容,“早就不疼了。”
杨小玲力道不重,一天下来,已经不红了。
姜月直勾勾地盯着孟轻水,貌似透过她浅显的表皮看透了她的窝囊劲,大方道:“以后还是我保护你吧。”
又急忙补充,“但你不能拖我后腿,我战斗的时候,你必须给我摇旗呐喊。”
孟轻水被她的话逗笑。
“你听到没有?”姜月不满了。
“听到了。”孟轻水说。
“走吧。”姜月重新跳上后座,搂着孟轻水的腰,“快点,去晚了没位置。”
孟轻水:“好。”
自行车的车轮重新转动,地上的枯叶被卷起又落下。
速度逐渐加快。
风追不上十六岁的女孩。
她们还没有热恋。
但她们正青春。
*
二十分钟后,自行车停在安和街的一家重庆面馆门口,两人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老板娘笑着吆喝了声,“大碗的,再加二两面,”又看孟轻水,“小碗微辣。”
孟轻水礼貌地点了点头。
姜月不满地提意见,“美女姐姐,下次能不要这么大声吗?我也要面子的。”
老板娘笑说:“能吃是福。”转身去后厨忙活了。
店面不算大,一次性能接待二十多位客人。
此时还没满客,两人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等待的间隙,姜月开始抒发惆怅,“你有没有觉得我又长胖了。”
孟轻水坐在凳子上,挺直背脊,“没有。”她摇头,满脸认真
姜月不信,单手托腮,“但我最喜欢的那件白色公主裙穿不进去了。”
孟轻水想都没想,“是裙子缩水了。”
姜月登时哈哈笑,“孟轻水,你真好玩。”她给出这样的评价。
孟轻水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跟‘好玩’两个字挂钩的,她觉得自己是个单调乏味,特别不讨喜的人。
不过她见姜月笑,自己也跟着笑了。
面端上来,姜月倒了点醋,用筷子挑起面条,吃了一大口,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道:“太好吃了。”
她是忠实的面食爱好者,孟轻水起先喜欢吃米饭,跟她在一起久了,也开始爱上面食,就是不太能吃辣。
“咳咳咳咳--”面条还没完全咽下去,姜月就被呛得直咳。
孟轻水放下筷子,把手边的一次性水杯递给她,里面是温水,她只喝了一口。
大半杯水咕咚下肚,姜月缓过来,“今天的辣椒有点辣。”
看着她面前那碗飘着红油的面,孟轻水提议,“要不把汤倒了,让老板加点清汤。”
爱吃辣的姜月感觉被鄙视了,要是栽在这点辣椒上,以后还怎么混?
“不用,我爱吃这个。”
嘴硬的后果,就是顶着一张红肿的唇走出面馆。
孟轻水强忍着笑,独自去前台付钱。
这是姜月第一次没跟她抢。
以前吃饭,她们各付各的,心情好了,或者什么事情需要庆祝,大多是姜月请客。
付款成功的那一刻,孟轻水心情无比舒畅。
她把这当成对姜月的赔罪。
把找的零钱装进书包,拉上拉链,转身往外走。
就看见姜月蹲在门外,书包放在地上,闷头在里面翻找。
“你找什么呢?”孟轻水站在姜月身后,疑惑。
姜月头都没回,“也没什么。”她说话含糊,又自言自语,“明明前几天还在的。”
孟轻水走过去,蹲在姜月身侧,想帮她一起找。
姜月经常丢东西,苏静羽说她没有规划,丢三落四,对此,姜月还反驳过,只不过越说越心虚,最后直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
孟轻水的手刚碰到书包,姜月像是被踩了一脚似的,迅速把书包拿开,不让碰。
“怎么了?”她诧异。
迄今为止,姜月没有什么东西是她不能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