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换好衣服从穿过院子里的时候,从桂花树上掉下来榛子壳,我正诧异地抬起头,更多的榛子壳向我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我闭着眼皱起眉,等到榛子壳都落完了我才敢睁开眼。
“嗯?是那个小哑巴?”靠在树干的人似乎发现了我的存在,他低下头俯视着我,月光一点点打亮他的脸,他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两坨红晕。
看来喝了不少的酒。
他一个飞身下来,落地的时候有些站不稳,我忙上前扶了他一把。“谢谢,”他说着,嘴里的酒味儿甚是浓郁,“刚好小爷心情不爽,这样吧,你陪我喝一会儿。”我皱着眉,不太想搭理他,谁知他醉着眼环顾四周:“唔,这里,不好,不好,换个地方。”也没征得我的同意,便拉着我一个飞身飞到了屋顶之上。
第一次在房顶看月亮,月亮特别的大。
他坐在屋棱上,曲起一条腿,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且摇晃着手里的酒瓶。他呢喃道:“我真的不明白,”他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小哑巴,你知道吗?贾思辕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他娶了我的妹妹我真是应该非常开心的,”他默了一阵,面容染上几分痛苦之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这里非常的痛?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呜……”他锤着自己的胸口,泪水布满了脸庞。
我头一次见到男子哭,且如此丑,明明挺好看的一张脸因为他放声痛哭而如此扭曲不堪。
他哭了一阵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用带着鼻涕的脸对我咧着嘴巴笑着说:“小哑巴你知道吗?这门婚事是我一手促成的呢!”他又转过头喝了一口酒像是回忆一般嚅嗫:“我本是武林世家,可父亲认为习武之人也应该饱读诗书,文武双全才是有勇又有谋的真英雄,而我不应该是一身腱子肉的莽夫,所以便送我去了南嘉学院,我和思辕便结识在此。”
他侧过脸,开心地比划着“你都不知道,我们那时候有多开心!思辕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他会弹琴,一首《入江调》那是一个绝妙,他弹琴我舞剑,他绘画,我便当他的物象……我们还做了很多很多快乐的事情,”他说的一脸陶醉,看他的样子对这份感情十分珍惜呢。
“那天,那天不知怎么引的话题,便说到了姑娘,娶亲之类的,我就说刚好我有一个妹妹,要不介绍给他,他十分开心地答应了,我回到家里,向妹妹提起这件事儿,妹妹并不反对,只是问了一句,思辕是个怎样的人,”他顿了顿,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那是一种痴痴的笑:“思辕他是一个十分潇洒的人,他胸有抱负,人有才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还会做饭,他为人豁达,有情有义,重要的是……”他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重要的是,我兄弟竟然这么好……”他低下头微醺的眸子有几分清醒嘴边挂着一丝苦涩:“我好喜欢他。”
我心中惊骇,我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对我说,他喜欢一个男人,我不太明白这样的感情为何会产生,但终究是闻所未闻的。
他偏过头对上我的眼眸,自嘲地笑了笑:“像变态,对吧。对,我就是一个变态”他提起酒壶一饮而下只不过这次力道大了些,动作迅猛了些,酒水没多少落在他口中,反而多的是浸湿了衣裳,他也因此而呛咳不止:“咳咳咳……咳咳”
我敛起了心中的惊诧,拍了拍他的背,希望如此做能让他舒服一些。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咳嗽得不那么剧烈,他眼角含着泪水,也不知是咳出来的还是涌上来的。
他吸了吸鼻子:“我知道这份感情不应该存在的,可它偏偏生了出来折磨着我,我为什么要听我爹的话去南嘉学院?为什么要认识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他?为什么?!”他怒吼着奋力地把手中的酒瓶砸向地面。
我听见破碎的声音,在星光满天寂静的夜里如此清晰。
“非晚你在哪?晚宴都结束了快出来收拾桌子啊!”宓语的呼声从庭院里传来。
我正惊叹于醉酒之人的喜怒无常,穆安旭倒是被宓语洪亮的声音震醒了几分酒意,他抹去了眼下早已干涸的泪水,“小哑巴,今晚的事情你定要替我保密啊,毕竟我一人受折磨就好,不能让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因我而受到牵连。”
我虽然还有很多的不理解和不明白,但是在他如此诚恳的目光下我缓缓地点了头。
他露出了初次相见的微笑:“谢谢你听我一夜的哭诉,我这就带你下去,切莫让爱你的人担心了。”
穆安旭把我放在地面后又一个飞身消失在屋檐之上,我盯着他消失的地方有些发愣,或许我应该问出口才对,为什么喜欢一个人是折磨,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不能说出口,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后悔。
“呀!非晚。你在这呢啊?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就差把地都翻过来啦?”宓语大力地拍打我的肩膀,我感到右肩一阵痛,我一转头便是宓语微愠的脸。
我咬了咬下唇垂下眼帘,眸中一片晦暗之色,以此来表达出自己的愧疚之情。“你刚才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房檐上有什么东西吗?”宓语一手拉着我,一边向我方才看去的地方踮了踮脚尖望了望:“什么都没有啊。”
我也摇了摇头。见此宓语动了动嘴角:“算了,你还是快跟我去收拾桌子吧,哎呀,真是忙死了。”
进了楼里,我才惊觉就我陪穆安旭喝酒的功夫,这宾客盈门的景象陡然变得‘门可罗雀’。
方才还热闹无比,现在却走的走散的散,莫不是应了那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新娘新郎陪着几个宾客在闲聊,那边的刀疤李正在撤了大圆桌,赵桐和钱来也在收拾残桌。
宓语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两块抹布对我说:“走,我们去把收拾完的桌子擦干净。”
我接过抹布,顺从地点了点头。我一边擦着,却猛然回头瞧见孟辛偷偷摸摸地把一些糕点或者鸡腿往怀里揣。
我以为她只是单纯的要藏起来偷偷吃掉却没想到她一会儿出去一会儿回来再拿,这明显是在屯储食物。
我怀着好奇心偷偷地跟在她身后,发现她把藏起来的东西都放在一个木桶里且木桶已经有溢出之状。
我正观察着突然一只手从背后覆在我的唇上,我正暗叫不好,一下子被人拽的好远。
我正回头,香香姐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心惊。我忽而想起莫不是我没在收拾桌子被香香姐认定在偷懒这会儿正被她逮个正着?
我搅着双手的袖子,急得不知道要怎么办,香香姐还是一语不发,我心中一咯噔,看来工钱定是要扣了。
香香姐板着的脸忽得松懈了下来,她用手里的圆扇轻轻地拍了下我的脑门。“不好好做活,在这里干嘛?”听此,我的脑袋低得更沉了。
我以为香香姐下一句便是罚我的工钱却没想到她微叹一声接着说道:“孟辛是个苦命的孩子,家里上有年迈的老人,下有稚小的弟弟妹妹,全靠她一人养活,本来我们百里香是不允许偷食客人们的食物,即便是客人不吃的走了剩下的都不可以私留。”香香姐侧过身对着孟辛方才所在的方向怅然道:“我见她可怜,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听到香香姐的一番话,我的内心十分复杂不知所味。叹道香香姐是看似凌厉实则是刀子嘴豆腐心。
香香姐转过身对我说:“此事你也要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我点了点头。
香香姐见我颔首应答,语气又变了变:“嗯,还有很多活要干你也别在这杵着了,快去做活罢。”
我觉得方才的温柔良善定是我的错觉。
我点点头,拜别了香香姐,回到楼里收拾桌子。
“你方才是如厕了吗?”宓语见我回来不禁问道。我迟疑了下,想起香香姐的告诫,我点点头,内心充斥着愧疚,这是我第一次对宓语说谎。
宓语仿佛并未察觉我的谎话,她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吃坏了什么,肚子疼吗?这一晚上你如厕好多次哦。”
原来是在关心我。
我摸了摸肚子冲着宓语笑着摇了摇头。
“嗯,没事儿就好。”宓语点点头,似乎放下心了。
收拾完这一切我们已经是腰酸背痛,宓语一手反手锤着自己的肩膀,一手扶着自己的腰:“哎呦,这累死人了,香香姐不多加点工钱吗?”她一边哀怨着边一屁股坐在褥子上。
翠儿姐姐却是端着一盆热水进了门,冷言冷语道:“赶快洗涑,早点熄灯,明天做活。”
宓语一脸难以置信:“你都不累的吗?”
翠儿姐姐斜睨了宓语一眼:“说出来就不累吗?忍着。”
“我……”宓语皱着眉,终是仰躺在被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句:“哎呦,我的命好苦啊……”
烛火在短暂的摇曳后终是熄灭,耳边传来宓语平稳的呼吸声。
我睁着眼,想着那轮近似眼前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