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回去后大病了一场,这也正常。那刀口约有两寸长,切口利索,深可见骨,再往里旋两分,他这条手臂就废了。
小地方的大夫哪里敢接手这个,只是他一脸煞气,捉住了个倒霉蛋,叫人必须给他治疗。治疗药酒有限,伤口处理又不干净,当夜就烧了起来。
他噩梦不断,一夜惊醒了数次,他梦见了他身首异处的大哥,被人踩断骨头的二哥,然后是三哥……最后渐渐地汇成一个人脸来。
那人在不远处提着他新认来的哥哥们的人口,数着数。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不够。
怎么办?
那人便提着硕大的武器朝他走来,那兵器硕大,锋利,从剑身上一点一点滚下血珠,在地上洇出猩红的血痕,那血把姑娘脚尖绣了繁花的鞋子都染红了。
武器被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
吴钩猛地惊醒,黑暗里他气喘吁吁,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手臂上伤口崩裂,肌肉在发颤,怕的不明所以。
年少时的阴影如影随形,他战战兢兢,总觉的自己脖子上仿佛悬挂着一把大剑,随时要落下来。
……
外面毛月亮高高地悬挂,孙大当家抬头看天,今天晚上天空无云,明日也该是个晴天。
这次借宿的人家与他有些渊源,也算是熟人了,只是即便如此,晚上用饭时,他依旧叫众人用自己带来的干粮,晚上睡觉安排几人轮班值守,这期间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要起来瞧瞧,看个清楚。
这般谨慎,就是害怕出什么事情,只是临到了快天亮的时候,还真出了一件事。
这事儿说大也不算大,只不过是那姜家的那两个小孩闹矛盾,但说小也不小,已经下霜的天,那个小的跟他两个小厮还能合伙,把那个大的给撵出门外去了。
发现的时候那个大的已经在门外冻了有好长时间了,四周泥坑众多,少年束着手,小媳妇儿似的站在门外一处干燥的空地上,脸颊冻的发白,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
他旁边的脚印显示少年曾经往门外树林里来来回回转了一圈又回来,孙大当家的半夜没睡成觉,已经被这兄弟俩气的没了脾气。
“你小子,别瞎跑!”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拍着脑袋叫他领回来。
孙大块头动作十分粗鲁,他粗鲁地,亲自从自个儿包里翻了件崭新又厚实的棉衣裳,给姜舟兜头罩住,随后又叫人煮了姜汤给他,少年冻的发白的脸隐藏在兜帽里,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忙忙碌碌半个时辰后,孙大当家的怕他再乱跑,索性把人放在自己身边看着。
这小子可不敢出事,若是出事了,他都没脸给叶九交差。
大当家的算是看出来了,这姜家的人都是偏心的,这个大的不受宠,那个小的就能仗着仗势欺人。姜家的人没谁愿意给他出头的,就叫那小的愈发肆无忌惮。
但这到底是两个小孩之间的胡闹,事又不大,孙大当家的没当一回事,姜家的人也没当一回事。
两天后双方终于在镇子上汇合。
叶九已经给他几个兄弟找了医馆住下,孙大当家的瞧见他兄弟一切平安,一时高兴就请了叶九到店里吃饭,桌上,无意间跟叶九说起了这事。
饭桌上,青年的笑容就渐渐散了,片刻后,她捂着一杯温好的热酒。
“做人有时不能太过分。”她小声地,不甚满意的嘟囔,心里有些不爽快。
她屁股是歪的,自然不相信发生口角,两人都有错,各自各打五十大板的屁话。
她想起初见时候的那张饼子,在她瞧来姜舟干干净净的,少有这样干净良善的孩子了。
等到大当家的说起姜家的人对此都很平静,就连姜舟他本人对此都已习以为常的时候,叶九又皱了皱眉。
“做人也不能太忍气吞声。”她又小声地,不满地说。
……
吴钩重伤,追杀一事已然告一段落。这位杀手江湖出场费千两起步,没人觉得还有别的‘吴钩’出没。况且众人夜晚落宿在镇子繁华处,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地方杀人。
姜老爷心定下来,自觉自己脖子上的那颗脑袋稳稳地保下了,于是莫名又多出来许多勇气,他挺了挺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开始想自己钱财的事情。
隔天日头升起,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连续两天的阴霾就此终于消散。
众人精神抖擞,他们经过一夜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孙大当家的跟姜老爷,各自带了三五人,在医馆里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一方道是;姜家老儿你隐情不报!得罪了人却偏不告诉我们,你这不是骗人吗?不行,要我们继续护你去清溪县必须得加价。
一方道是,放屁,老夫经商多年,得罪的人有那么多,难道要一个一个都告诉你们吗?老夫没错,是你们自个儿无能,还弄丢了我的马,老夫要扣你们的工钱。
“人家愿意花一千多两银子取你性命,你那是普通的得罪吗?你这是干了什么缺德事这么遭人记恨?”
“老夫如何知道,有的人难免心眼小,就比如你大当家的……”
双方各执一词,势均力等,吵得面红耳赤,唾沫鞋子齐飞,愤怒的声音差点把赶来的大夫给掀翻。
屋里噼里啪啦,战况甚烈,屋外宁静和谐,岁月静好。
此一番,马车行李在路上折损了不少,顾青查完东西,列出清单,派了人出门采买。
叶九闲来无事,就随着人一起出去,众人尊敬他,当他是英雄好汉,少年侠士,没几个敢叫他真的干活的,几个年轻点的还时不时地偷偷看他。
于是青年一路悠闲,只是路上路过一摊位上忽然看见了只镶嵌着漂亮石头的扇子。
青年年轻,玩心大,自觉那扇子好看,一问价钱,二两。
二两贵呀,但那扇子漂亮啊,上面画的有重重山峦,有人有物有题字,下坠有红色流苏,中又镶嵌了一块漂亮的红石头,拿在手里,确实风流。
青年庸俗,惯喜欢这类漂亮东西,她摸着兜里那点碎银子,索性买了下来。
几个一同行走的手拿萝卜白菜,头顶菜篮子的镖头震惊得够呛。
几人在一旁小声嘀咕。
“有钱。”“有钱人呐。”
“那玉石……”“是假的。”
“被坑了。”“肯定的啊。”
“二两银子哎。”“放屁哪值这个价……”
“小武你去帮他杀杀价。”“杀不了,他把东西揣自己兜里了。”
叶九:“……”
弄得她拿出来也不好,不拿出来也不好。
……
姜家女眷里有一姑娘,这姑娘姓赵,众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这人是姜老爷从花楼里赎出来的,长得甚是漂亮。
这人是姜老爷的其中一个小妾,二十来岁,正是好年纪。只是不比姜老爷其他的小妾年轻了。
她没名没分,众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外出时就叫她赵姨娘,赵姨娘性格泼辣,谁要是在后背后骂她两句,她总要还嘴。
车队慢悠悠的,从偏僻的小镇上又重新出发了。她看着那车队路过的地方,那树林间的小庙,山间的溪流,恍惚间总觉得这地方她见过似的。
马车里,她频频地往外看。
赵姨娘如今二十有五,她是十年前被人从家里拐了,卖到花楼里的姑娘,如今来到这镇子上,惊觉那山,那树她都认得,这田间的花花草草她都熟悉。
往日泼辣的姑娘眼睛里不觉有了泪。
这里是……这里是家呀。
她这是快要到家了吗?
她一路频频地往外探看,眼前路段越发熟悉,一日两日,不知不觉就有了别的想法。
可以送信出去,她想。
送亲到我家,叫我娘来,叫我爹来,我还能看看我没见过的小弟弟。
十年未见,她太想家了。
可是老爷……老爷肯定是不高兴的,老爷嫌弃她年纪大了,嫌弃她皮肤松弛了,不如年轻的女孩白嫩漂亮了,就没兴趣哄她了,
她总要自己想办法送出信去,她实在太想家了。
只是车队里有谁会写信?她自己大字不识一个,目不识丁,身上又没有几两钱财,有谁又会替她保守这样的秘密?
车队里识字的人不多,和善的人也不多,那位年轻的少侠太过显眼,模样又那样亲和,赵姨娘心下蠢蠢欲动,就趁着夜色,蒙住头发,乔装打扮了去请求那位年轻的侠士,青年便在下一个镇子上是买了纸买了笔,给她写去家书。
车队晃晃悠悠,走过不少村落,最后夜晚时住在了一处村子。
嗯宝,我没在水文哦
我怕剧情会尬死人,有点担心。差不多三章,这卷就能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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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