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十分斯文的语文老师在此刻,当着我们整个班所有学生的面,骂起了脏话:“爹的,我身为教师,在我的班级里发生这种欺凌事件,你让我别管?李老师,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的李老师用右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语文老师冷静点。
她左手握着陶瓷茶杯,缓慢开口纠正道:“张老师你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无论是根据医院那边的说法,还是孝礼同学他母父那边的看法,这件事情,都不可能是欺凌。而是孝礼同学他母父离婚导致的他心理问题。”
对此完全不认同的语文老师气得双眼瞪圆,她指着李老师的鼻子骂:“我去你的!什么狗屁心理问题,把人当傻子吗?学校为了不负面影响,就这么掩盖真相吗?今天是孝礼,明天是谁?不把欺凌者抓出来,只会助纣为虐!”
周围同学压低着声音在讨论、猜测。
“对啊,孝礼搞不好是自残呢。”
“唉,你们觉得是谁拿针扎的孝礼?听说扎的他那……啧啧啧,他以后八成没女人要了。”
“什么叫没女人要?你们有没有点同情心?不跟你们玩了!”
慕容商在此时扔了个纸条过来,上面写着:怎么办、怎么办?张老师如果要找我问话,怎么办???
她用红笔画了四个巨大的问号。
从课桌上拿起印有白色荷花图案的蓝色布制笔袋,我拉开笔袋的金色拉链,找出一支带着护套的黑色透明自动铅笔。
在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我回复道:你星期天跟我和阿五在一起,你忘了吗?我们一起去的豚鼠寿司店吃了回转寿司。
淡定自然的李老师笑道:“张老师,这里的学生母父都是交了钱的。你觉得她们希望看见你浪费上课时间,拖延学生们学习进度吗?落后一堂课,可是落后别的班一大步哦。”
“都给我安静!”
黑板擦被张老师拿着重重拍在讲台上,她大吼一声后,扭头对李老师说道:“好,我现在上课。下课后,我一个个查,一个个问!李老师,这总行了吧?”
又喝了一口茶水润嗓子的李老师摇头叹气道:“这五十四个学生真是可怜,仅仅因为你一个人的猜测,就要牺牲掉她们宝贵的可以自由活动的课间时间。还要因为你,产生恐慌。真可怜呐。”
自私的这一顶大帽扣在张老师的头上,张老师气得额头、脖颈都暴起青筋,模样看起来十分想打李老师。但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压着怒火说道:“李老师,现在是我的课,请你出去。”
一脸无所谓的李老师耸耸肩,拿着她的陶瓷茶杯大步迈出教室,往右手边走了。
课后。
教室第一排左手边的五个同学被叫去办公室问话。问话的顺序是从前排到后排。
坐在我身旁的张贤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的手臂,满脸天真的问:“孝礼是不是还在医院啊?我们是不是该组织几个人,买箱牛奶买点水果去看他呀?”
紧皱的眉头松了下来,我向张贤招手,示意他凑近一点。有些疑惑的张贤将脸凑了过来,小鹿般的眼睛眨巴眨巴,直直盯着我。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我凑到他那泛着淡粉色的耳朵旁,低声道:“你没听见张老师说吗?伤害孝礼的人,就在我们之间。”
表情惊恐的张贤捂住嘴,他下意识环顾四周,转过头对我小声说道:“是哦,不能随便让人去看孝礼,那样他会有危险……”
“张贤,你看过《夜半病房哭》吗?那部电影里有一段剧情就是,女主角在病床上,睡梦中,被人……”我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害怕不已的张贤用手捂住。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他挥动着左手拍打空气,拧眉瞪着我,似是意识到我在有意吓唬他。
没多久,张贤便迅速收回手。他别扭地移开视线,悄悄用衣袖擦着手掌心,声音如蚊:“你是坏孩子,我不跟你玩。”
我不屑冷哼,没有理会张贤说的这话。
想调查出真相的张老师失望又愤怒,因为许多同学并不配合她,拒绝去办公室。
这让她气得占用了美术老师的课,用一节课的时间,专门来问话。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问话、调查这种扩大焦虑、影响学校声誉的行为,显然是不被支持的。所以,即使张老师想追究,凭她一人的力量,也是做不到的。
甚至,她再挖掘下去,可能会有被辞退的风险。
“孝礼他是你们同学啊,他那么乖……怎么忍心下得了手?那么长的一根钢针!那么长!”
张老师站在讲台前,情绪激动地用手比画着,见底下学生还是没人肯站出来承认,她疲惫了。她无力地双手撑在讲台上,头重重地垂了下去,深深叹了一口气。
“下课。”
放学后,我在家中见到了傅子淑。
“他为什么会在我家?”我紧皱着眉头,站在玄关处回头去问正在低头换鞋的沈言。
眉宇间忧愁不散的沈言此时低下身子,蹲在我面前。他双手搭在我的胳膊上,耐心解释道:“因为子淑的爸爸失踪了,他妈妈的态度又……所以我就把他带了回来。星星,这几天你就跟子淑好好相处,好吗?”
那尾音带着淡淡的哄人意味。
搭在我胳膊上的双手被我皱眉扒下,我转过身用手直直指着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的傅子淑,冷声道:“你可怜他,就用你自己的钱或者人脉关系去帮助他。你让他住进属于我的房子里,这是在利用我的资源去帮助他。”
四岁的傅子淑虽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也能明显感受到我对他的敌意。因此他抱着沙发上的那只萤火虫抱枕,害怕地哇哇大哭起来。
此时沈言顾不上反驳我,他匆忙穿好拖鞋后,快速跑到沙发抱起哭泣不止的傅子淑,边哄他边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子淑不哭,我们吃零食好不好?姐姐对你没有恶意的,姐姐只是、只是太喜欢她的房间了。”
我说的可不是房间,是房子。
母亲在跟他结婚前,就把房子转到我名下了。
不止房子,根据遗产法,母亲死后百分之八十的遗产都是我这个独生女的。
一听到零食二字,傅子淑的哭声便弱了下来,他啃着右手食指,含糊不清的说:“药、要吃,山渣、山渣。”
摆在茶几上的果盘里正好有山楂球,而我在沈言伸手前,就已经快速把那为数不多的五颗山楂球全部抓走。
“星星,把山楂分给子淑两个好不好?”在见到我的刻意占有行为后,沈言轻轻摇头无奈笑了。他眉宇间的那些忧愁亦在此刻消散不少。
盯着我手里的山楂球,傅子淑扭脸将鼻涕、眼泪统统蹭到沈言的衬衫上,他哭得愈发凄惨。
我则笑得愈发放肆:“我现在就去把山楂全都扔到马桶里。”
就在我转身准备冲向厕所时,沈言突然轻笑道:“那我就带子淑去逛超市了。”
这是威胁我?
攥在手里的山楂球被我用力捏变形,我转过身面向一脸笑意的沈言,将那些没用的山楂球重重砸在地上。
而后,我几步跑到沈言面前,仰头扯动嘴角对他笑。在沈言不解时,我低下头狠狠一口咬在他的右大腿上。
抱着傅子淑的沈言疼得皱眉倒吸一口冷气,他有些生气地喊我:“星星。”
不理身后的沈言,我头也不回地跑回房间,摔上门后反锁。
没一会,沈言便来敲门。
隔着刷有宝石蓝油漆的房门,他温声劝道:“星星,你把房门打开好吗?是我不好,我刚刚不该那样说话的。但是你刚才也咬了我,所以我们扯平了,对吗?”
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扇宝石蓝的门,我没有出声,只是制造出跳下床的噪音。
门后依旧是沈言的声音:“星星?”
此时我来到门前,扭动门把手打开房门,对堵在我门口的沈言说道:“四天。四天后如果你还不送走傅子淑,那我就把他从窗户扔下去。现在,给我让开。”
见沈言没有让路的动作,我不耐烦地仰头去看他,又重复了一遍:“让开。”
谁知,下一秒他便强行将我抱起,皱眉抿唇看着我,而我冷冷地盯回去。
“星星,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很暴力的电影,还是你的同学把你带坏了?星星,把一个人从楼上扔下去,这是、这是欺负人和谋杀的行为啊……”
执着教育我好坏善恶的沈言说着说着,又开始哭。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眼泪。
他的眼尾红得就像烧红的烙铁,乌黑的长睫被沉重的眼泪打湿,形成一簇簇的模样。
就像漂亮的瓷器一样脆弱,一点点伤害都会令他的身心生出裂纹。痛苦的,存在着。
此时我出声打断沈言的唠叨:“你不也是在欺负我么?仗着成年人的身高、力量优势,就可以不过问我的同意与否,擅自这样抱我。”
从未想过这件事的沈言愣住,甚至停止哭泣。他嗫嚅着唇,有些被责怪的心虚,结巴道:“我、我以为、以为你喜欢。”
不过是大人的自以为是。
我冷笑着用柔软的脸蛋去蹭他白皙的脖颈,将他的一缕墨汁般的发丝攥住,不轻不重地拽着。我边听着他如蛇类般的“嘶嘶”吸气声,边撒谎道:“对,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