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尼塞尔的途中并不顺利,中途盘查了好几次,而每一次的盘查都得耽误将近半小时。曲惋靠着车窗睡着是被噩梦惊醒的,于九微出任务的消息还在她脑子里打转。
路上,林然商量换了座,到她旁边挨着坐,不知不觉就靠在她左肩上睡着了。
曲惋慢慢侧头看着林然,借着残光能看到林然的长睫,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骨子存着一份坚韧。能在这里坚持到今天不容易。
车轮似乎碾压过石块忽地一抖,林然头偏了一下,人也醒了,眼睛从窗外挪到曲惋脸上。
两人得视线也就这么慢慢地碰撞在一起,林然深吸一口气清扫着睡意。
曲惋问:“要不要喝水?”
“我不喝,是不是快到了?”林然脸颊上压了睡痕。
“听说还有四十分钟。”曲惋左肩被压得发麻,她的伤口不能久坐,于是一只手撑着站了起来。
同时她也听到了林然的吸气声,在安静地空间里,曲惋说话尽量放低了声音。
大家都很累,抵挡不住困意在车上睡着了。只要出了塔和里,便暂时安全了。
到了尼塞尔是晚上八点,城内人很多,曲惋被送到了亚泰厮酒店,这里是各国记者被安排的临时居住地。
航班都停了,只有特批的能到北国,林然便是先到北国然后转机回国。
曲惋和她们在酒店外的一家餐馆吃饭,周围的很多店铺已经歇业了。
“我们明天走,我问过了,接下来的几天内都有到北国的航班,惋惋你一个人在这儿能行吗?要不然你就先跟我们到北国。”罗爰说道。
曲惋勺子搅着碗里的疙瘩面,说:“我得拆了线才能走,今天伤口疼得厉害,吃完了饭我去一趟旁边的医院。”
“你怎么不早说。”林然放下勺子,碗沿碰得哐一声,“我看一看。”
曲惋伤得是腿跟她不一样,这也给离开加大了难度。
林然掀开她小腿的裤子时,纱布上渗出了血。这顿饭也没吃完便先将她送到了医院。
伤口果不其然崩开了,医生重新处理了一下。接下来她需要在尼塞尔养伤。
出了医院,林然搀着她说:“你的行李都没拿回来,我把我的衣服留几件给你,随时保持联系。”
曲惋到了塔和里,说得最多的就是谢谢,这个词好像说多少遍都不够。
罗爰说:“尼塞尔已经远离了交战区,惋惋,你可以询问一下京华视野新闻组织有没有别的同事在这里。”
“对了,塔和里现在的情况,你们组织没有调别的战地摄影师吗?”林然看向她。
这个问题曲惋自己也不知道,上头什么也没讲,因为她受伤让她暂时撤离。
“我不太清楚,晚上我问一下。”曲惋就这么回了。
如果她没受伤这时的任务她会做,临时调动摄影师过来肯定很麻烦。
晚上回到酒店后,曲惋第一时间将照片传给了新闻社,京华新闻面临的是全国,最大的中资公司工业园区在邻国,但也会受到影响。
所有的记者都撤离了交战区,目前的情况来看,战况的具体没有办法实时播报。
林然第二天早上走的时候和她打了招呼,曲惋就在尼塞尔住了下来,她有职业病,拍摄了一张记者撤离的照片。
也拍下了尼塞尔城内的街道,最繁华的闹区街边连清扫工人都看不见了,中餐厅关门很久了,玻璃门都落了一层厚灰。
站在酒店的窗前,她会想,于九微现在怎么样了?
她在尼塞尔住下的第十天,楼下的面馆关门了,她的手好了,这几天来屋里打扫的保洁辞职了。
这十天好像过得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发生了很多事,又仿佛还是那个平淡的每一天。
但无论如何,她希望于九微平安。
手机在桌上震动,曲惋单手拖着,大指滑开,搁到耳边接听,电话是国内的同事打来的,信号不太稳定。
“我这边收到的消息,两边已经将交战地转移,所有受伤的群众都转到了战地医院。”
同事给的消息是好还是坏呢?曲惋听得五味杂陈,还没回话,那边又说:“单位本来派了新的同事替你,想让你先回国,个人安全是首要,你拆线了吗?”
曲惋的目光放在窗外,酒店这扇窗望出去正好能看见尼塞尔曾经最繁华的商业街。
“明天拆线,伤口恢复得很好。如果所有群众都在战地医院,此时做摄影工作才能面向全国报道,现在交通不便,新同事过来需要多久?”
“你听我说完。”电子音从听筒里挤出来,“小惋,现在重要的是你的安全。交通封锁了,没有出尼塞尔的航班,但你放心,你所处的位置是安全地带。”
曲惋的气息放缓了,转身面向屋里,身子慢靠在桌前,她今天一早就听说交通线封锁了。
“我不害怕,没关系。”曲惋放平了心态,但眼里还是积攒了一层水雾。
她怎么会不怕呢,刚从生死门前捡回一条命。她有摄影师的身份受到保护,但枪弹无眼那是抵挡不住的。
替换她的同事现在也来不了了,等同于现在塔和里的情况只能从京华视野新闻报道。
而她是离得最近的信息传递者。
“你的安全才是第一位,京华视野新闻组织受到保护,有战地记者保护协会,部队驻扎在塔和里战地医院边上,明天我安排人来接你回去,在他们的保护下等待交通恢复。”
所有的通知都会以她的人身安全为主要,曲惋没能走得了是因为受了伤。而现在上头不说,肯定是尼塞尔要出事了,在这里就是这样,哪里安全就逃到哪里去。
“好,我知道了。明天拆了线我回塔和里,我会继续完成所有的拍摄工作。”曲惋倒吸一口气,“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所有的记者都撤离了,医院物资匮乏,我所拍摄的素材也会第一时间传回国内,另外我会继续查看是否有遗留在医院的侨民。”
众所周知战地医院是最安全的地方,算起来新闻社的部门的几个人,没有比她更合适的。
那一年她跟着导师到北国,也面临过此类的情况,当时关老师只身一人回了北国,那一次给她的留下的印象很深。
那时候北国的形式一点不比塔和里轻松,好在返国后她没有任何的心理创伤。
对面当时没说话,正当曲惋以为信号中断了,欲要拿起手机查看时,声音传来:“工作放一边,静等通知,不要着急,会没事的。”
话就说到了这儿,对方还在安慰她。
此刻回去,曲惋又害怕又带着一点希望,她希望能见到于九微,确保于九微真的没事。
第二天拆完了线,医生说她恢复的不错,手机带的翻译器翻译的不太准确,只能听个大概。
仅隔了十几天再次返回到塔和里这片土地上,这里已经满目疮痍,那一天放晴了,一早的太阳还带着淡粉色晕染在天边。
来接她的还是塔和里一个本地的男人,她们之间也只有简单的交流。沿途曲惋拍了不少照片,每一关查的也比她那天走时还要严谨。
她的证件总得轮过好几个人才能返回到手里,后来,来接应她的是个京华人。
男人长得高大眉眼深邃,说话字正腔圆。在接到她的时候问:“你是京华人?”
“嗯。”曲惋跟在他身后,男人很主动地提过她的包放在卡车后。
“交战区已经远离了塔和里,现在这里很安全,你不用害怕。”男人翻身上了车。
曲惋听着他的话,在车启动时将面罩往上拉了下,挡住这里的风沙。
彼时的战地医院状况远比她之前走时还要严重,外边都是未能撤走的群众,多数房子已经成了危房。
进城时曲惋看到了未受影响的房屋,那里还有一家面馆歇业了。
卡车停在了医院大门前,战地医院往后是宿舍,专供的各国医生居住。
“谢谢。”曲惋自己翻下车,男人递出来的手悬在半空,最后一笑尴尬地收了回去。
对方说:“你到宿舍门口寻士官,将你的证件交给他,他会给你安排住宿。本国的记者都住在那儿。”
曲惋诧异问:“不是所有的记者都撤离了吗?”
男人淡笑:“那是外国记者才撤走,本地的都还留着这儿,宿舍会提供通信设备供他们报道,有记者保护协会在,你就安心等着通知,交通恢复后会第一时间安排你回国,不要担心。”
“嗯好。”曲惋正应着,外边吵闹的厉害,她也听不清男人下面的话说的什么。
只见这时医疗车的声音响了,车轱辘碾压得急促,像是带着一阵风朝着大门袭来。
曲惋后退上几步避开,红灯在夜里闪烁,车紧急停在大门处。
几个医生团团围住,气氛凝重且奇怪。男人的枪往上端了下,偏头看看说:“前线的医生回来了,看来,有人受了重伤。”
紧接着,曲惋便看到担架,众人拥着进了医院。
“谁受了伤?”曲惋脱口而出问,明知道男人不可能知道的完全,这个反应是下意识的。
她往上提了一下背包然后大步朝着医院内走去,绕开两侧的病床直接到了手术室门口。
当她看到于九微身侧的那个小护士跟着钻进了手术室后,整个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曲惋慌张地拉住一位医生的右手,用英语问:“您好,打扰一下,请问手术室里面是谁?”
“不清楚,是位京华医生。”对方回了以后便绕开了曲惋。
她心脏咯噔一下好似要跳出胸腔,呼吸就在一瞬间变得紧促,她穿梭战场这段时间以来没见过身侧的人离世。
想到这里眼眶就红了,靠着墙视线转向紧闭的大门,医院内外端枪的士兵从走廊过时,此刻安静了一些。
她挂不住眼泪,那是一种觉得惋惜,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感觉。
这时,她听到左侧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熟悉的声音:“你怎么没走?”
曲惋瞳孔一震,猛地抬头朝着声源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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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