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作纸 第7章 你不可以不管我

画室角落里的谈姝姝时不时往门口张望一眼，虽然拿着画笔，但心思飘远了。

室内吵吵嚷嚷的，大家说说笑笑。

直到九点的时候，欧阳老师进来，大家立马安静了。

许徜徉也跟在老师身后出现了。

谈姝姝见他站在前面目光搜寻，立马收回视线，躲到画板后面。

“大家安静一下，不是有些同学老是说自己文化课跟不上吗？老师给大家请来了你们一位学长，以后每周三他也会来画室，你们就可以带一些你们学习上的问题来问。”

谈姝姝竖着耳朵听，原来他来是因为这个。

“许徜徉学长！”

有人认出来了，惊讶得喊了一声。

“喔……”

此起彼伏的惊奇声。

大惊小怪，谈姝姝在心里吐槽。

但凡看过一中光荣榜的人，都会对许徜徉留下印象。毕竟前排考上祈北的没几个，考上祈北里颜值这么高的，只有这一个。

而且画室里除谈姝姝外，都是一中的学生，或多或少听过他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传说。

还有花边新闻。

“听说他原本不用考，可以直接保送的，但是他关键考试弃考了，都说他是为了把名额让给自己喜欢的人！”

谈姝姝猛地抬头，这都什么和什么。

坐在她前排的一个男生比她还激动得抬头，大着胆子问：“学长！你和唐学姐在一起了吗？”

“喔！”

众人起哄。

许徜徉有些无奈，他还在人群里找谈姝姝。

没看见人，但全场只有一个人没从画板后探出脑袋，一定是她没错。

“咳咳。”许徜徉左手抵在嘴边轻咳两声。

“大家好，我是许徜徉，有些人可能之前在学校见过我。正如欧阳老师所说，寒假里每个周三我都会过来，你们有什么学习上不懂的可以来找我。”

许徜徉站在讲台上，目光流转。

“我一般就在欧阳老师的办公室，或者替她在这里监督你们，希望大家可以配合。”

谈姝姝画笔划拉划拉，许徜徉果然是许徜徉，从来不为任何事打乱自己的步骤。

“至于我的私事，知道对大家的学习也无益，我就不说了。不过这位同学既然提问在前面，我也可以回答一下，我和你们唐学姐只是朋友。”

“啊……”

谈姝姝脑子里只有两个问题。

他们到底在叫什么？

还真有这么个人？

而且后面这个疑问逐渐压倒前面那个。

“不打扰大家创作了，我就在欧阳老师办公室，大家随时可以来找。”

许徜徉嘴角一抹浅笑，微微鞠了一躬便出去了。

他和欧阳老师一走，画室又热闹了。

各个角落里八卦聊天，窃窃私语。

“我以前还好奇为什么光荣榜上就他有美颜，结果真人比照片还帅！”

“唐学姐是谁啊？”

也有不了解的人好奇发问，然后就有人“科普”。

“唐学姐也在光荣榜上啊！和学长一届保送那个，就在学长前面，长得也挺好看的。”

“听说他们现在是一个学校一个系一个专业一个班。”

“那为什么没在一起啊！”

“……”

谈姝姝越听越烦，画笔一扔就走了。

平常她也这样随意，大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总有几个和老师关系好的，可以进出老师办公室像进出自己家门一样自然。现在欧阳老师办公室里就坐了那么几个，美名其曰请教几个问题，问了之后也不走，自然而然坐那闲聊。

谈姝姝严重怀疑许徜徉骗她，因为欧阳老师是个很随和的老太太，没见她对谁严厉过。

许徜徉眼尖，随意扫了门口一眼就认出是谈姝姝在外面乱晃。

反正也没人真的来求教，许徜徉也开始闲聊。

“老师，姝姝她之前也这样吗？”

欧阳老师往门外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不是否认。

“她就喜欢一个人到处跑，坐不住。”

“您不管她啊。”

欧阳老师笑了笑，“怎么不管，说了几回她也不听。我看她画画的时候挺认真，也不打扰别的同学，就随她了。”

欧阳老师有些无奈，“你之前和我说你这个妹妹叛逆，我算是见识到了。我这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就只管管她学画画的事情，别的只能靠其他老师管。”

老师顿了顿又道：“我看别的老师拿她也没什么办法，你这个哥哥要多费点心啊。”

许徜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旁边坐的几个学生听到这话，像是终于找到话题搭话，“学长，姝姝是你妹妹啊！”

许徜徉犹豫了一下，点头轻声答应，“嗯。”

“她都不爱跟我们说话的，我们都觉得她不喜欢我们。”

许徜徉有些伤脑筋，“不会，她只是……性格就不爱说话，是个乖孩子的。”

乖孩子，许徜徉差点给自己说笑了。

“学长既然帮我们学习，那我们肯定也帮你照顾妹妹，我们替你监督她。”

“对！”

许徜徉：“……”

他预感不好，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她不喜欢别人看着她，更不喜欢别人管教她，你们就和平常一样对她就好了。”

他好怕别人自恃年长去教育她，真要发生了，以谈姝姝的脾气，只会反过来给别人上一课。

这一课的名字叫——少管闲事。

“给老师您添麻烦了，不知道她学得怎么样了。”

欧阳老师笑容慈祥，“这你倒不用担心，以她现在的水平和进步速度，等到了中考，只要文化课够得上，考一中肯定没问题的。”

许徜徉松了口气，略感欣慰。

办公室不断进去人，却没见几个出来的。

谈姝姝在外面看着，半天只出来一个欧阳老师。

欧阳老师还一眼看到了她。

“你在这干嘛呀，外面多冷。”

攀楼梯扶手玩的谈姝姝立马乖巧。

“不冷。”

“那你也不能在这待着啊，画累了就坐会儿，你哥哥还来了呢，你无聊还可以找他玩。”

谈姝姝听到这立马鼓起脸，“我可挤不进去。”

小孩子的情绪暴露得很彻底。

欧阳老师哑然失笑，“自己哥哥受欢迎还不高兴啊。”

谈姝姝耸耸肩，“高兴啊，这么多人围着他，他就没空管我了，可太高兴了，他可烦人了。”

欧阳老师看出来了，这是吵架生气呢。

“他管你了？”

“我只是晚起了一会会儿，他就不高兴了，还说我迟到不尊重您，您都不跟我计较，他就是小心眼！”

办公室里的许徜徉总觉得有人在骂自己。

欧阳老师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一如既往像个家中慈爱的长辈。

“你哥哥他没有说错呀，迟到的确不尊重等你的人。老师不计较是因为你年纪小，要是画室里那些哥哥姐姐迟到，我肯定是要罚他们的。”

“而且你哥哥送你到我这来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你有个性，希望我能对你包容一些。”

收谈姝姝这个初中生进来本就是破例，欧阳老师的确对她没那么多要求。

但她要是真考进了一中，成了高中生，情况又不一样了。

“那他自己怎么不包容我。”谈姝姝嘴硬。

欧阳老师哭笑不得，果然是小孩子脾气。

“怎么没包容你了，他对自己要求多严格啊，对你都不说重话。再说了，管你是因为你对他重要啊，别人你看他管吗？”

谈姝姝盯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话。

“好了，回画室吧，别着凉了。”

……

许徜徉被人多吵得有点头疼。

幸好没过多久，欧阳老师就把他们都喊回了画室，这才清静。

坐了一会儿，打算去画室外面瞅瞅，看看谈姝姝上课的状态。

结果还没走近，就在画室外面看见谈姝姝蹲在地上拆耳机线。

地上的谈姝姝莫名觉得危险靠近。

猛地回头，许徜徉低垂着眉眼面无表情看着她。

谈姝姝心道不好，果然感觉没错。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里面在上高年级的课，老师说了，我想听就听，不想听就去办公室画。”

许徜徉一声不吭蹲下，眼睛盯着她不带眨一下。

谈姝姝愈发觉得危险。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两指掐上她的脸。

“唔、唔……”

谈姝姝不敢叫太大声，手里的耳机摔在他身上，两只手胡乱打人以表示反抗。

但这些对许徜徉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他眼神像冰刀一样剐她两眼，接着拽着她往办公室去。

等他松手，谈姝姝的脸又红了两块。

“你又掐我！”

谈姝姝满脸不忿。

“叫你来办公室画你蹲外面干嘛，怎么，不想看见我？”

许徜徉双手抱胸，侧着身子倚靠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对呀，不想看见你！”

谈姝姝回眼瞪他。

见他手上有动作她又赶紧双手捂住脸，以防他再动手。

许徜徉有点想笑，但又不合时宜。

还是靠在门上，双手收回到了口袋里。

“你自己做错了事情，你还要跟我闹脾气，谁教你这么无知无畏的，啊？谈姝姝！”

“……”

“你不想让我管你可以呀，你说一句，我以后绝对不管了，你想睡几点睡几点，别说迟到了，你来不来都无所谓。这美术呢，你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

谈姝姝怔愣了片刻，从满眼堤防逐渐变得手足无措。

“我……”

“还有你那封保证书，回去我就原封不动还给你，我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你可以留作纪念，也可以立马销毁，我保证我一句话都不会说。”

“不行！”

从手足无措又变得委屈。

“我随便你……”

“不行！”

谈姝姝打断他。

“我不管你还不行？”

“不行！”

许徜徉冷着脸，心里却有些慌张。

眼看着她一点一点红着眼睛，愈发觉得自己残忍。

“你不可以不管我。”

谈姝姝强忍着眼泪，却还是一眨眼就湿了眼眶。

倔强的人连眼泪都显得顽固。

许徜徉心有不忍，藏在口袋里的手攥成拳，面上不肯暴露半分。

谈姝姝心里难过，自己都这样了，面前的人却还是无动于衷。

“嗯……我知道错了。”

“嗯唔……”

突然放声抽泣，眼泪让视线模糊。

只在一瞬间，许徜徉的拳头松开，整个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走上前一步轻轻拢着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好了，别哭了，哥哥会管你的。”

……

十五岁的谈姝姝比同龄人要叛逆许多，她讨厌所有管教，又害怕真的没有人再愿意理会她。

这一年听到许徜徉决绝般说不再管她，她好像世界崩塌。

一向不服输的小孩眼泪簌然落下，怎么也忍不住。

而19岁的许徜徉抓住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个东西有一个代号，叫做谈姝姝的软肋。

后来的他时常在想，他用这样看似对谈姝姝无比残忍的方式将她束缚在一定规则里，到底是对是错。

他希望她端正学习的态度，希望她忍受学习的无趣。因为她还小，很多东西靠天赋就可以拿到，可她不会一直是小孩，仅靠天赋也不能拿到自己所有想要的东西。

她需要成长，而成长总是需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