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野匪山寨下山,再历密林、过溪水、最后走过一段不近不远的路就能看见癯水镇了。
癯水镇百姓的生活处于一个较好阶段,几乎不见街边有乞儿,不说人人都能吃上好饭,但起码不会挨饿,这里的“民风淳朴、人人待人友善”的好名声是出了出名的。
孔氏是癯水镇最有钱的一户人家。孔氏当铺遍布大周朝各地,而作为其中最大老板的孔德音则将自己的本铺开在了癯水镇,和自己的姊姊孔茴居住在此。
天光日下有一人头戴玉冠身披青氅,腰间挂数数金元宝,对,是那种将金锭子中间磨出个口子,再串了红绳进去,实打实地挂在了腰间,属实是将“腰缠万贯”具实化了,此人高坐马上,金元宝一摇一摇泛着银光。
“孔无讳。”
这淡淡地一声将坐在马背上的女子叫停了,女子身形一僵,心下咯噔,不敢不回头,苦丧着脸,“姊,你这是干嘛?”
坐在马背的女子正是如今富埒陶白的孔德音。
孔德音,字无讳。
“你忘了吗,今日有位大贵人要来见你,可你非但不好好准备茶水迎接她,反而就这么在街上闲逛?还是这么大摇大摆地骑着马逛?”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去。”
孔茴越说就愈发的生气,小时候孔无讳就特别调皮,她时常拿着木棍追着孔无讳打。现在她和孔无讳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她的情绪也收敛起来,不再时常外露,但孔无讳还是总能将她的怒气值引爆。
她这种说一不二的性格对上跳脱的人简直是灾难。
“姊,”孔无讳双手合十,一脸哀求道:“请原谅我,我这不是新买的马到了嘛,就迫不及待地想骑一骑。”
看着孔茴越来越臭的脸,孔无讳立马熄声,夹着尾巴就转方向往家里走。
离远了些,孔无讳回头,看着站在街道中脸色已经归于平静、着一身鸭卵青色锦袍、长身玉立的姊姊孔茴。
然后她大声对着孔茴说道:“大周朝律法兼爱篇第一百三十七条说:人待人需其温和有礼,不可以恶言相向。”添言:“所以姊,你刚才犯法了!”
语毕,她就以疾速离开,不顾身后孔茴又一次黑掉的脸。
*
范奚辙用热水擦拭了下脸后,就别过缃兮,匆匆下山了。
是的,没错。
她就是孔茴口中孔无讳需要好好接见的大贵人。
早在两寨子之间的“战争”结束之际,玉褰便打算放她们下山了。之前将她们掳上山也确实就是为了让其暂时接替一下教书师母的位子,山寨中的人看着凶神恶煞,实际上对她们十分的友好。
范奚辙拒绝了,她暂且不打算回汴京。
见了更广大的世界并且成长了的鸟儿,怎么会愿意回到樊笼呢?
她借口去了更远的地方,以欲借游历掌握各地的情况为由来应付母亲的来信。
而游叙也带她认了下山的路,在半月前她偶然得知此地的商贾孔氏几乎将孔氏当铺开遍了大周朝各地,于是遣缃兮送一枚刻有郡王府标识的玉佩过去,并带话:“我家少妵有事欲相见一面。”
议面定在今日。
*
癯水镇。
雨后初霁,柳条垂垂,天河洗色,四周洋溢着湿漉漉的新叶的气息,碌碌凡尘被洗涤。
就在范奚辙前方的不远处有人群一片躁动,她怀着凑热闹的心思也挤了进去。其实她站在最外围也是能看得清的,毕竟她身形高挑,只不过她喜欢站在最里面前面没人的感觉。
还好现在已至初秋,天凉,人也清爽。不然若是九赢之际,燥热无比,人又都挤在一块,不知该有多大汗味,就算有人拿刀放在范奚辙脖子上逼她进来,她都不会进来。
原来是有人在表演杂技。
怪不得有这么多人围在这里。
吸引范奚辙目光的是一个正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女子。因为巨石遮掩的原因,她只能看见一角女子小麦色的面孔,不过女子健壮的身躯倒是全然映入范奚辙的眼帘,也这是吸引她目光的地方,只听那女子嘻嘻地笑着:“来吧。”
于是拿榔头者便将榔头很快地砸下去。
“嘭”地一声,大石裂成两半,女子毫发无损地站了起来,大笑着拍了拍身上的灰。
范奚辙惊叹一声。
她身旁的大婶瞧她一眼,断言:“贵人,您是刚来我们这吧。”
“嗯…嗯?”范奚辙惊异,她之前大多时候都待在山上,大概也能说是刚来吧,“对,初来此地。”
“那就对了,这胸口碎大石一招禄焉这丫妵都表演十来年了,早就无人惊奇了,另外两人的表演才是新奇的。”
“那两人明日就要离开癯水镇了,禄焉丫妵这胸口碎大石的表演天天都可以看到。”
范奚辙挠挠头,“哦…我知道了,谢谢婶,不过我今日还有要事,没时间继续看了,婶您真好。”
急急以夸赞结束话题后,范奚辙淡身离去,这要是再看下去,怕是要孔无讳她们多等了!
*
孔氏府。
孙归臾听从孔无讳的指令早早在门口侯着,只等大贵人前来。
她已经等了一小会,现在无精打采地将头靠在木框上,虚虚地双手抱胸,正当她要将眼睛也闭上的时候,余光看到一个人正以疾速朝她走来。
因此她期待地将眼皮努力抬起,不过由于她本身就有点不是很看得清远处的事物,再加上她此时有些困。所以她就只注意到那飞速而来的身影的主人穿着一身寻常农妇的衣服,只不过似乎要更为整洁些。
只一眼,她就失望的移开目光,这绝不可能是孔少妵口中的大贵人。
难道会有大贵人穿得这么普通吗?
还不等她将眼睛闭上小憩,那道身影就冲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身影的主人喘了两口气,慢慢平负紊乱的气息,整理有些散乱的发丝,最后施施然问道:“这是孔无…孔老板的府邸吗?”
她表面稳如泰山,只在心里暗暗吐槽:就这么点路她竟然觉得有些累,看来还是要勤加锻炼啊,最近似乎有些松懈了。
这道身影的正是范奚辙。
她最近在讲“礼”一节,也发觉自己从前太过骄横,自持身份很少“以礼待人”,故而正在改正中。
游叙也说她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就连玉褰也开始交给她一些寨子事务让她管理。
待她归汴京,定要母亲对她“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前提是母亲不知道她与她们口中穷凶极恶的野匪混在一起。
……这真是一件难搞的事情。
孙归臾打量着身前的女子,此人给她的感觉不像寻常农妇,但是看着她一身装扮,再是左瞧瞧右瞧瞧,还是迟疑了,“你找孔少妵何事?”
“有要事。”范奚辙言简意赅,昂着头。
“是什么要……”
“哎呀,你快带我去吧。”范奚辙确认了自己没有找错地方,就着急打断了她,并拿出了玉佩。
她默道:下次,下次我一定等别人把话说完,这次我就先原谅我自己一次
她这个人性子有些急。人之性格各有特点,大家也需要互相多多包容嘛,如果包容不了,那就算了吧,不过反正肯定不是她的问题。
近来,范奚辙谨遵“与其责怪自身,不如宽恕自己;宽恕自己,不如谴责她人”的名言警句。
看到玉佩后,孙归臾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您跟我来。”
不过她仍是面带惊疑看了一眼范奚辙。
范奚辙忍不了了,她跟在孙归臾身后,扯扯嘴角冷冷开口:“你到底在打量我什么?”
孙归臾停下带路的步子,转身对向范奚辙,没有迟疑,实话实说:“我觉得您不像我平日里所见到的富贵人。”
“?”范奚辙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因为您的装扮,”孙归臾继续解释:“您的装扮让我觉得我们这些平民与您们似乎没有那么大的距离。”
范奚辙笑了下,“对,我们都很亲民的。”
她绝对不会说,她是如游叙最开始所说的那般嫌那些华美的衣服繁琐了,这些华而不实的衣服让她不能大步行走,在练武时又阻碍着她的动作,它们对她来说太累赘了。
她没有将它们丢掉,而是用这些衣服换了一大笔钱。
然后穿上了游叙给她的简朴衣裳。
孙归臾也笑着点头,“噢——”尾音拉长,显现出一副明白的样子。
范奚辙闭眼,这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尬聊啊。
*
早早准备好的茶水已经凉透了,其中也包括季节的原因,毕竟现在正处于秋意渐来、冷风飕飕之际,这种温度让茶水凉得快了多。
孔无讳支着脸,望着窗外,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如果可以,她真想飞出去骑上她新买的白马好好去山巅跑一圈。
之所以说是“飞”是因为这只是妄想,若是说“冲”,她早就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了,周围又无人看守她,并且她的姊姊孔茴已经去私塾教书了。
其实平常也没有什么事能挟持住她。
可是这次却有所不同,这次的见面对她来说很重要。
她不知道大贵人想从她这里获取什么,但她非常清楚她需要从大贵人那里得到什么。
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孔氏当铺在前文出现过[第七章]。在陆南岐上襄浠山的时候,她将轿子当给了孔氏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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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之前每章的字数都太少了,于是勤而改之,给自己定了个每章码3000-4000字的目标(奋斗. 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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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七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