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刀保养起来可真麻烦……”
付樘嘟囔着声音,这刀是从桑栾的纳物囊里找出来的。
一路以来,她碰上过不少修为低下的妖兽。
尽管她不想与它们正面起冲突,然而总有避无可避之时。
到了这种时候,大多是靠着这把刀将那些妖兽击退的。
譬如刚刚,她就拿这刀杀了一只妖兽,妖兽的尸体浸在一旁水潭中,洇出大片大片的血迹,将水池都染红。
她穿越前看那些个文艺作品,哪个不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谁家还要磨刀上油,生怕它磕着碰着?
结果实际到了自己手上,恨不能供着。
这哪是刀啊,这分明是活爹。
“寻常凡铁打制的武器,多半如此。”
顾可怀听见她的抱怨,解释道,“若是能找到炼器的炉子与好些的材料,那自然可以打出无需养护的利器……甚至拥有器魂的神兵,亦不在话下。”
她此前的配剑名唤‘霜明’,是她十六岁那年破了抚仙宗的护山大阵,时任器门门主赠予她的礼物。
那把剑就是距离拥有器灵只差一步。
盖因器灵认主,器门门主知她年岁尚小,心性不定,待她当真想好了,再来与她同塑器灵也不迟。
也不知霜明如今下落何方?
哪怕是在顾可怀现在留存的记忆中,霜明剑对她而言早已不是普通的一把剑,更像是陪伴她岁岁年年的旧友。
并行风雨雪,共面霜寒月。
顾可怀瞥见正在养护着那把刀具的付樘,长风将她的发梢卷起,蓦然心中一动,但暂且将那些个想法按了下去。
风拂荻花,天辽地宁,若略过刚被付樘杀死的一只妖兽,当真还能算是片美景良辰。
簌──簌──
坐在地上的付樘兽耳动了动,“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腾地自地上站起,面向东南,她听得如果不错的话,应当是这个位置!
“付姑娘,撤开吧。”顾可怀忽地出声,“它不是冲着你来的。”
目光落在身后血迹洇入深潭中的妖兽身上。
付樘了然,顾可怀说了这话,八成这东西,对她而言棘手的很。
提着刀慢慢地向身后的小坡上退去,这时她才发现怪异之处──
目之所及乍一看瞧不到半点任何妖兽魔人的影子。
唯有远处芦花,一点点朝着刚刚被杀的妖兽的方向飘动而来。
底下的水面隐隐有物,看来便是那东西的匿身之所了。
付樘不由得伏低身子,屏息凝神。
飒──
千百根芦花骤然出水,奔向那只妖兽的尸首,庞然大物被苇草芦花层层裹绑,悬束空中,千钧身躯如若鸿毛。
哗──
水面荡开波纹雪沫,暖黄色的妖兽自水下缓缓浮起。
付樘这才发现,那对岸缠绕着伏波兽的千百条芦花,居然是这妖兽的尾巴!
长着芦花尾巴的妖兽通体纤长柔媚,单看同狐狸肖像得很,只是在它的下颌处却长着如鱼般的鳃裂。
红眸轻轻扫过付樘的所在之处,被它瞥见的那一瞬,鸡皮疙瘩霎时间自脚底攀爬至脖颈后。
它看见她了!
谁曾想那妖兽就轻轻瞥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轻蔑冷淡得好似付樘是什么脏东西,都不消它多费心。
它带着暖光消失在芦苇荡,周围复又归于平静与黑暗。
徒留惊魂甫定的付樘大口大口地喘气,终于回魂了一般。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她被它看见的那一瞬,那种恐惧几乎是自骨子里产生的,无论付樘如何强行镇静都难以遏制。
“荻狐,观它修为,应当已经是二转中期了。”
顾可怀稍微一盘算,复又道,“想来那通界石上头,恐怕会有它的名姓。”
“这玩意──也能出塔?”
“妖兽也有灵智,只不过可能较人开智晚些,因此它分明二转中期,却也只能羁留在这第九层内。”
顾可怀顿了顿,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如今你这玱耳族不也可以修炼了么?”
付樘被顾可怀噎住,果真人心的偏见是一座大山,任理智上叫嚣着如何平等公正,依旧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带出优越来。
“行了,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黑下来,付姑娘赶紧寻个容身之所才是正经。”
“嗯,今天顾前辈要教什么呢?”
付樘语气都带上轻快,仿若全然没有想到那通界石上刻着的妖兽,现如今看起来这般强大,她该如何击败。
“你那梵离文可背熟了?若背熟了便教你个阵法。”
“好,但听顾前辈吩咐。”
二人并肩向前走着,阴湿的风在她们身上都要弱上几分。
草木渐渐低矮下来,最终裸露出黑泥夯实的阡陌,通向远处的天边还飘起点点烟雾,疑似炊烟。
这是付樘第一次除了那给事窟内的魔人,在这骨塔内再度见到人烟。
付樘很是谨慎,放慢了步伐,四下张望,直到看到远处农田稀稀拉拉长着些许稻谷,才又加紧了步伐。
又行了约莫百丈,道旁栽着几棵柳树,付樘依稀瞧见柳树下有个身披兽袍的男人,叼着根枯草,见到付樘向这边走来,热情地招手:
“那边的小姑娘,天快黑下去了,小心妖兽,早点进村避避吧──”
既见到如此热络的人,付樘思忖片刻,不着痕迹地从纳物囊中取出张符箓捏在手中,挂起明媚的笑容朝他走去。
符箓算是阵法的衍生,相当于是预先绘制好能带在身上的小型阵法。
越走近,付樘逐渐看清这男人同她一般生了双兽耳,浑身长毛,莫不是也是同玱耳族相似的族群出来的?
“这位大哥,敢问这前面的村子叫什么名呀?您是这村子里的人吗?”
“噢,前面的村子叫僭王村,我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幽绿色的眼瞳在昏暗的天光中更衬它明亮,付樘心底划过同见到荻狐时的凉意,强作镇定,“是么,那大哥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干嘛的?”
眼前的男人忽然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长毛疯长,刹然间变成一只巨狼,幽绿色的瞳孔带着兴奋与戏谑:
“自是来寻你呀──”
“玱耳族的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