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的思绪太过混乱,她要好好梳理梳理。
之所以选酒楼,不仅是因为她想喝上一杯,更重要的是,刘午出现在这里的可能很大。
刘午此人,嗜酒如命。曾经宿弥让她去找刘午,十有**都是在这个酒楼里找到他的。
酒楼里的桑葚酒甘甜清爽,沈晴微每次来都只喝这一种。前前后后喝了几十回都不厌。
杯中暖酒香,万愁皆可抛。
可惜,这一次愁思抛不掉。
要怎样才能在既不得罪周临言又不让宿弥身陷险境呢?
最下下下策自然是拆开这封信看看周临言到底想让刘午做什么。可知道了又如何,周临言一问刘午便知道自己“叛变”。埋伏着害宿弥的人也还是在那儿。
还是直接告诉宿弥,刘午倒戈了?不可。太过明显,一定会打草惊蛇。
真是让人头疼。不想宿弥涉险就只能被周临言怀疑;想要获取周临言的信任又必须眼睁睁看着宿弥涉险。怎么办才好?
“青有思”整个大煜上下就只有周临言手上有一株。但是,在宿弥背后捅刀子这种事,她也做不到。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按理说,她将阿姐看得比一切重要。出于这一点,她该竭尽所有以获取周临言的信任。只是,宿弥他……
若是没有宿弥,哪有今日的沈晴微?他收留她,教她武功,多少次解她燃眉之急?也是他,请全天下最有名的神医圣手溪琼为阿姐医治……
她究竟要怎么办?
酒楼里歌舞升平,热闹得很。左等右等没等来刘午。沈晴微心情郁闷,一杯又一杯酒灌自己。
“什么酒这么好喝啊?”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桑葚酒!”沈晴微一回头,就看见带着面具的宿弥。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染着些许笑意。
“不知在下有没有荣幸,尝一尝这桑葚酒?”
是她的幻觉吗?今日的宿弥怎么和往日不同,更多了几分嬉皮笑脸?
沈晴微端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酒.
忽然,她又想起他身上的伤。一个月过去,也不知道他的伤好没好完全。
“等等,”沈晴微收回了端着酒杯的酒,没把酒给他,“你的伤痊愈了吗?”
宿弥点点头,沈晴微这才放心将酒递给他。
“年纪轻轻也会喝酒了。”宿弥调侃道,却全然不是管教的意味,“怎么啦,心情不好?”
沈晴微从看到宿弥那一刻起就是笑着的,他却说她心情不好。
“你怎么知道?”沈晴微喝得有点多了,只觉得脸上温温热,整个人都变得很轻盈。
“你的那点心思都写脸上了。”宿弥无奈地看着沈晴微。她像是醉了,脸上泛起红晕,却很可爱。这次回京,她连沈府都没回就来这酒楼喝酒,怕是真的遇到烦心事了。
沈晴微一杯酒喝完,又要倒一杯。这桑葚酒好像被下了咒似的,喝得人心情更不好了。脑子里乱乱的,一时间,好像什么伤心事都涌入脑海一样。莫名其妙地,整颗心像是缺了一块儿般怅然。
若是平日里,她察觉自己有点醉意就不喝了。但今日宿弥在,多喝几杯又有何妨?许是认识得久了,只要宿弥在,沈晴微总会有一种安全感,无论做任何事都更有底气。
“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虽然意识模模糊糊,但沈晴微还是维持着所剩不多的理智。
可是心里堵得慌,就像是越累越高的石堆,摇摇欲坠。
宿弥看着沈晴微醉醺醺的却还不忘谨慎的样子,倒有些哭笑不得了。明明年纪轻轻的,却早已经历多少人心,看过多少算计。他心疼沈晴微。本该是锦衣玉食的沈府千金,一路走来却不知出了多少苦头。
仔细算算,他们相识快十年了。这些年,她褪去了青涩稚嫩,如今,真的与曾经大不相同了。
是他疏忽了,也不知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喝酒的。今天她喝起酒来轻车熟路的模样,显然没少过来喝。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权衡片刻,宿弥下定决心。
沈晴微分明是醉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清楚说话,只见她赞成地点点头。宿弥决定在她醒以后好好劝劝她,喝得烂醉真的很危险,万一被坏人拐走怎么办?
沈晴微被随着宿弥来到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
她记得自己本来是在酒楼,明明没走两步,怎么就来到了安静的暗室?她的意识迷迷糊糊,只记得一路上是宿弥搀扶着自己。她还险些绊倒他。
但是他扶着她,就是让她很安心。
有他在,她就会很安心。
宿弥搀着她坐下,他则转过身点灯。一盏灯,两盏灯……原来昏暗的屋子慢慢被光笼罩。
沈晴微的视线有点模糊,眼前朦朦胧胧的。
宿弥走到她对面,给她倒了杯茶,递给她。
沈晴微接过茶盏,手上温温的。好奇怪,这屋里也没人,茶水怎么是温的。她摩挲这杯子,不信邪似的抿了一口茶——不是她的错觉,这茶真的是温的。正正好可以喝。茶几上也没有炉子煮茶啊……
宿弥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她想事情的时候眉头总是微微皱着。
“这屋里没有别人,茶是两刻前我刚刚煮的。在去酒楼前,我一直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沈晴微点点头。宿弥常常是这般善解人意。
“这里没有别人,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给我听的就尽管说吧,我会认真听的。”
“知我者,宿弥也。”宿弥虽然话不多,却常常让她觉得,他一直都在。除了阿姐,她最信任的人莫过于他了吧。
让这么好这么好的宿弥有危险,她实在于心不忍。
“宿弥,我好累啊。”她心里憋了好多事,开口时却只有寥寥几个字。她何尝不想把自己的难处全盘托出?只是,她不敢。她怕。
她在意宿弥的安危。但是阿姐在她眼里胜过一切。
说到底,还是她太自私了。
她随口一句好累的抱怨,他会认真想许久。
“累了的话……或许可以停下来好好休息,不必急着赶路。”
“明日叫溪琼替你把把脉,开点药补一补。”
温柔至极,让她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事。那一年,那一日,他也是那么温柔,为走投无路的她指了一条明路。
她见过很多面的宿弥。杀伐果决的霄定阁阁主是他,一丝不苟传授她武功的人也是他;她最无能为力是助她一臂之力的人是他,她身陷囹圄时向她伸出手的人亦是他。他知道她所有的一切,了解她的真面目。他知道她心急、易怒,也知道她的自私与无奈。可他一直在那儿。他在那儿,沈晴微就会觉得安心。
难道就真的没有两全之策吗?
“宿弥,你相信我吗?”沈晴微煞有介事地问。
“相信。”他毫不犹豫,仿佛不用思考早就在心里知晓。
“那你为什么相信我啊?”他越是坚定,她心里的酸涩就更甚。
“因为沈晴微是沈晴微。”
是那个讲义气、重情重义的沈晴微,是那个为阿姐不惜赌上自己性命的沈晴微;是他相处这么多年,他看着一步步成长的沈晴微。后面的话宿弥没有说出口,只是藏在心底。
“傻子,宿弥你这个傻子,怎么谁都相信。”沈晴微鼻子一酸。连这么虚伪自私的我你都相信……连吃里扒外的刘午你都相信!傻子。
可若他不傻,当初怎么又愿意留她在霄定阁?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这样的宿弥,真叫人心疼。哪一天被人背叛了,都怀疑不到真正的叛徒身上。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霄定阁阁主,被指着鼻子骂傻也不反驳,只是笑着。似无可奈何,又若乐在其中。
“宿弥,你是不是要去鼎松山?”
沈晴微在问之前,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偏偏宿弥这个人,往往嘴上应得好,到头来还是坚持他自己的那一套,旁人怎么劝也都没用。
他点点头,但显然不想继续说下去,赶忙着转移了话题:“刘午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先前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答应得好好的,转身又告诉你了。”
看来这件事,宿弥只告诉过刘午,是刘午透露给周临言的。鼎松山,那是什么地方?常年毒雾笼罩,毒虫毒蛇数不胜数。更是有传说,此地有妖镇守,进山的没有一个能出来的。世上自然是没有妖的。只是,鼎松山确确实实只有进山的人,却从没听说有谁能活着离开。但是,古籍中记载鼎松山上有许多宝贝,因此慕名前去的人不在少数,只是无一生还。
宿弥怎么就非要去鼎松山不可呢?为什么要瞒着其他人?
难道他要自己独自前往?
沈晴微的第一反应是他疯了。且不说鼎松山是什么地方,江湖上多少人想要杀他他不知道吗?他就这么信任刘午?他都告诉刘午了却还打算瞒着自己?
“宿弥,你可以不去鼎松山吗?”沈晴微知道,他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可是,鼎松山,真的很危险。周临言早就叫人埋伏在山下了,那么多人对上宿弥一个……是,宿弥是武功高强,身手了得。可是毕竟对方人多势众,更何况最危险的是山上……
沈晴微已经在心里列好了十几条理由,想要劝他不要孤身前往。她总有一种感觉,如果宿弥真的去了,恐怕凶多吉少。
她知道这是周临言的试探,可她不想宿弥有危险。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他仿佛有成竹在胸的信心。
可……沈晴微知道,自己心里已经做出取舍了。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好,我不拦着你。那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两个人的并肩作战,总好过一个人单枪匹马。
她生怕宿弥不同意,连忙证明自己:“宿弥,我现在的武功也很厉害的!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走投无路的小女孩了。
宿弥没有回应。
“沈晴微,你喝多了,休息一会吧。”
宿弥的声音好像有一种催眠的魔力,她竟然真的有点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