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倒是没有什么妖魔鬼怪。
两人也格外清静,一个捏着佛珠看似心无旁骛,另一个不时对着地图,探着要去的路。
黄昏,临昀锡卸下身上沉重的包袱。
“子觉小师傅,不如我们现在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明天再继续赶路。”
“嗯。”上官水榭也放下包袱,盘坐在一个大石头上,两眼微微合拢,好似要就地成仙。
临昀锡咋了咂舌,这上官水榭,还真是挺复杂的一个人。
初见以为他温柔至极,深入却发现他又毒又刁钻。
几年不见,他竟然变成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和尚?
比起以前,现在的他要更成熟,更加让人琢磨不透。
不再多想,临昀锡到林子里逮了只野鸡,处理干净,然后就地取材,用树棍子架了起来,火星子燃起,鸡肉逐渐变黄,临昀锡满意地加了点随身携带的作料。
整个香味一下子漫了出来,临昀锡咽了咽口水,瞧了一眼上官水榭,心里有些惋惜和小庆幸。
和尚,不能吃荤的,那她只好独自享用了。
鸡肉入口,外焦里嫩,香得馋人,临昀锡好吃地眯起眼睛,一张小嘴塞得满满的。
上官水榭在她没看见的时候,偷偷瞥了一眼,倒不是往日的平静,而是带着一股子幽怨,像是被抛弃的委屈样。
他从包裹里掏出一些,干粮,静静地吃着,只是牙齿比往日都要咬得发狠,好似吃的不是干粮,而是对面那个人。
吃饱喝足,临昀锡搭好睡觉的地方,虽然简陋,但胜在没有。
“那子觉小师傅,我就先睡了,就不打扰您了,您继续念经。”临昀锡走了一天,真的发困了,再说这上官水榭,在她眼里也算不得上是男人了,就一个六根清净的小和尚,她真想不出孤寡两人能发出什么化学反应。
上官水榭,念着经早已乱了,他握着佛珠的手紧了又紧,整个人崩得紧紧的。
直到临昀锡睡着,他才放轻松下来,那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往日的清冷,早已溃不成军,火热喷薄着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
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他却只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静静看着她,好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快了,快了,最后一件东西到手,她就是他的了,他会证明,他才应该是她最好的伴侣,只有他对她的爱才是真真切切,胜过万千的。
他倚在树前,月光幽幽地映在他忽明忽现的俊颜上,光光的脑袋倒不会拉低他的颜值,倒是更加突出了他五官的优点。长长的睫毛微微煽动。再往下,高挺饱满的鼻梁,矜持微闭的薄唇,清晰的下颌线,如神如谪,移不开眼。
一闪眉眼沾着月的清幽,清淡如水,只有认真看向她时却会带着莫名的情愫,心都紧了几分。
天亮,两人未多言,随便吃了点,就继续赶路。
临昀锡无聊,开始朝上官水榭找话。
“子觉小师傅,你怎么想着出家呢?”
“说来话长,贫僧被俗世染浊了心,清静不能自持,直到出家,才终是稳住了心。”上官水榭看了她一眼,又很自然地移开,捏着佛珠的手指愈发紧了。
“挺好,不过说到清静,我想到了一个诗人曾云,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说的就是这个理吧。”
“心远地自偏?”他呐呐道。真是傻瓜,他是因为想她太深了,放不下,心里只装得下一个她。
“不过,我觉得你变化还是挺大的,以前,我简直无法想象,那时的你可真是让人一言难尽。”临昀锡像是回忆到了以前,摇了摇头。
“是啊,以前年少无知,过于稚嫩,殊不知轻重,如今后悔也惋惜不了。”他眼里看着前方的路,浮现的确是记忆如影。
他真的后悔了,可是没有用。
他那时因为自己的过于自负和差劲的性格,怎么配,又怎么有资格得到她的喜欢。
如果能回到过去,他想她会给她最好的,把世间一切的美好都捧在她的面前。
“其实你现在也挺好的,谁都是从0到1的,有些东西只有经历了才会恍然大悟,说句实话,你从以前到现在,我觉得就是一种很大的成长和进步。”
上官水榭的眼底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亮,他想,仅仅只是这么一点,他都心满意足了。
但人本性贪婪,有了一点就会像要更多。
他抚平了眉,又看了她一眼,却觉得有些移不开眼了。
珍宝,总是这样,像只扑哧着翅膀的蝴蝶,悄无声息地飞到你的心底,当你发现时,却一下子消失得无隐无踪了。
只留下霍然地失意和惆怅。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山麓在不断推进,远处,近处,交错着,日夜轮回。
当踏入第一片沙漠时,临昀锡激动地都要说不出话了,西域,快要到了。
刺眼的太阳毒辣地要人命,整个金丘烫得滚热,连鞋子踩在沙子上,都好似踏着烈火,空气干得没有一丝水分,呼进来的气都烫得令人窒息,像是下一秒,整个人都要从这片金浪中蒸发。
“二位旅客,要买点水吗?”来人是一个有些瘦弱的女人,穿着很薄,黄色的肌肤似乎被太阳烤过,黑得如碳一般,她前面有几个大杠,被木板盖住,看不太实。
“不用。”临昀锡掂量了一下背上的几大壶水,早在进沙漠之前,她和上官水榭就提前准备好了。
“怎么不用?”那黑肤女人一双三角眼提了提,“等真正进了西域,你们就算是想要水,饶是千金都难求。”
临昀锡难得理她,直接绕过她,继续向前。
上官水榭淡淡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冷冽竟让着燥热的世界有几丝难得的冷冽。
“给我站住!”黑肤女人不再装了,从大缸里拿出一个半人高的铁耙子,架在了肩上,气势凶狠地拦住两人的去路。
“今天给你姑奶奶交出身上的钱财,我就饶你一命!”
临昀锡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这话我同样说给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大耙子直接往临昀锡方向掠去,临昀锡笑嘻嘻,转移身子,避开耙子,绕到她身后,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啊!”她惊慌失措地叫着,一双眼睛直直往上官水榭那里看去,好像是在向他求助,“大人,您就放过小的吧,这小的也是迫不得已,这都是上面吩咐小的去做的,不然小的哪里里敢这么做,小的夫郎孩子都靠小人一人苟活于世,还请大人放过小的,给小人一条生路吧。”
“放过?可是我前面看你,可没有任何想要放过我们的意思?”临昀锡歪头一笑,晃得让人有些眼花。
血染匕首,竟然微微发黑。
“你下毒!”瘦弱女人有些气息不稳道。
“不然呢?对待敌人心软,就是对待自己不公。”临昀锡白色的牙齿,在锋利的刀刃上一闪而过。
上官水榭看着临昀锡,眼前这个女人熟悉得那么陌生,她终是成长了,变得比以前要更加,成熟,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此刻完全绽开来,美得夺人心魂。
“前不久有一个男人,坐着轮椅,从这边经过。”临昀锡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说得,对吗?”
“别杀小的。让……让小的好好想一想。”瘦弱的女人跌在沙上,表情有些痛苦地回忆道,“确,确实有个坐轮椅的,但不是男人。”
上官水榭捏着佛珠的手转了转,一双眼睛低地发沉。
临昀锡心里更加确定了,临须尧一定是入了西域又伪装成女人了。
“很好,给我具体说一说。”临昀锡转动着手上的匕首,表情有些严肃,“如果说得不好。我觉得,你不太会想知道结果的。”
瘦弱女人神情慌乱,一只手撑着地,抓了一把沙子糊在颈部受伤的位置。
“是这样,好像差不多半个月前,有一队人从这路过,小的看人多势力重,而自己就一人敌不过,就不敢讹诈。那个队伍的末尾,跟着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浑身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张脸。奇怪的是,那个轮椅滑过沙子,不仅没有陷进去,还不留一点痕迹。小的当时更加忌惮了,这个人一定不可小觑,至少内力就一定在我之上,然后我看着他们确实是去西域的方向。”
“还有,那个人旁边跟着一个老头,两人看起来像是旧相识。那个老头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临昀锡锁了锁眉头:“嗯。你的药效在两个时辰就会自动散掉。”
“谢谢大人留小的一条贱命。谢谢大人饶小的不死。”瘦弱女人看似感激涕零到,脑袋磕在沙子上,都砸起了小坑。
而那双三角眼却依旧带着几丝狠意,这个地方,对于强者,弱者只能臣服。
“你刚才觉得我狠么?”临昀锡对身后的和尚说道,脸上却十分随意,没有丝毫在意他看法的意思。
她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西天取经的唐僧,那一颗锄强扶弱的善心,可真是可敬可佩,便想着问这个上官光头儿,他会不会也……
上官水榭眉眼平静,声音平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于对于错,众生皆不同,如果是施主你,贫僧只能感慨如此甚好。”
她笑了笑:“好一个天地不仁。”
“那,子觉小师傅。这一路,我定护你周全。”
上官水榭抬眼看着她,没有言语,只是心里又涌上了几抹悲意。
天地不仁。
呵,他不是天地,做不了那么无私,视众生善恶一律平等。
他想他心脏生在左边,注定是要偏向她的。
至于善恶对错,于他何关?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临昀锡颇有趣味地看着沙漠里的奇观。
落日猩红,卧在远处的沙丘里,幽幽橘红染成一片,沙丘起伏的边缘线在光晕中愈发明晰,落下的光影,交错不杂,倒是深蓝的天空饱和度高得发黑。
“真是第一次见呢。”临昀锡神色较好。
“嗯,很美。”就像你一样。
上官水榭的眼神柔和得如日落晚霞,晚风拂过,带着凉意,散去了一天的酷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