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千月教,临昀锡直接运转轻功,前往千机阁据点。
“你解药找到了?”帘子后的人淡淡地问道。
“阁下可是在诓骗在下,这簪子压根就不在皇宫。”
“哦?不在?”那人有条不紊的说道,说出的话却直叫人牙痒痒,“不过千机阁的消息还从未出过差错,但也不能避免有些时候会出差错。正好出在了姑娘身上,姑娘的运气不太好啊。”
临昀锡冷笑:“是么,既然如此那上次的交易无效,这个簪子也不在我寻找的范围内。”
他静默了一会,“的确。”
“不过,我倒是好奇,阁下要我寻那簪子作甚?莫不是那簪子是阁下丢弃的重要之物?不过我更好奇的是,阁下怎么就这么认定我就能找得到这跟簪子?”临昀锡试探道。
昏昏的烛火染得有些黯然,空气静得只能听见烛芯子微微颤动的响声。
“自然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帘子上的影子有些发虚,好似眨眼间,就会与烛火融化。
“那东西,只不过是另一个来访者求的东西。”他的声音也有些发虚,却又实实在在的存在。
“我想阁主,你们做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信誉了,我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只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打听一个人。”
“谁?”
“住在汴城最后一号房的男人,坐着轮椅,腿有残疾,周围的人叫他林二。”
“那人是你的弟弟?”帘后的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龟裂。
“不是,是我的夫君。”
“夫君?呵。”那人轻慢地笑着,更像是在自嘲。
临昀锡皱了皱眉,她不太喜欢这个人说话的语气。、
她看着帘子上圆圆的脑袋,她觉得她突然悟了,想必这是一个和尚,对于俗世的感情,想必是不屑的。
“对,我的夫君,你看可以吗?”
“行,有消息了,我会派人给你传达。”帘子里的人顿了顿,语气带着冷意,“如果没有什么事,就走吧。”
“告辞。”
找临须尧,定然不能只靠千机阁这一个。
临昀锡到处贴传单,寻人就问。
“打扰一下,你见到过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吗?”
“临昀锡?”那人有些不缺定道。
“嗯?”临昀锡抬头看那人,想了一下,“秦婓?”
“是我。你在找人?”
“对,我在找人,一个瘸腿男人。”临昀锡点头,看了眼他蒙着面纱,面纱下还带着半张面具,只漏出半张混血的绝世盛颜,这应该不是那傻子人格。
“瘸腿男人?没见到过。”他看了眼她,又继续道,“既然遇见,不如听我拉一曲。人,我可以帮你找。”
“嗯?”临昀锡有些不太相信,她记得以前他这个人格可从来不这么热心。
自然,秦婓可不是热心的人。
他这么做,都是为了那个傻人格,自从听说临昀锡结婚了之后,每次出现,那傻子不是自残,就是手指头弹得发红,完全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了。
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虽然他从心底讨厌这个女人,但又不得不靠近她。
他想,他可以先骗这个女人爱上自己,然后那小傻子估计就不会作天作地了。
或者直接杀了这个女人,与其留着一个祸患,倒不如就此消失好了。
他想了想,还是最后一种方式适合他,一想到被这女的喜欢,他觉得浑身像吃了毒药一样难受。
临昀锡跟着他,看到花月楼三个大字,眉心有些跳。
“不是,这个地方似乎不太妥吧?”临昀锡停住了脚步,
这个地方,真的是她这辈子最不想去的地方,承载了太多令人不舒服的回忆。
秦婓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会。
左手取下那半张面具,低头,几根褐色发丝擦过她的颈间,他神情认真地替临昀锡带了上去。
完毕,他迅速与她拉开距离,好似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他瞧着她戴面具的脸,已经看不清楚真实的容貌。有些满意的舒了舒眉,像是欣赏自己的杰作。
临昀锡感觉脸上那半块面具还带着温热,和一股异香,她不舒服地摸了摸面具,金属独有的触感格外冰凉。
她跟他进了花月楼,顺着楼梯,两人来到了一间房子。
一路上,临昀锡又听到几个侍郎小声嘀咕:
“你看,舞师竟然带了一个女人?”
“是啊,看着架势,莫不是他包养的?”
“真有可能,舞师自从攀上了高枝头,一个月就失宠了。这么久,肯定是耐不住寂寞了。”
“真是水性杨花,下贱!”
……
临昀锡瞥了眼秦婓,看他依旧一张脸没有任何变化,不由有些哑然。
好似感觉到她的视线,秦婓回了她一眼,不带任何温度的。
但临昀锡好似看懂了,他好像在告诉她让她快点跟上。
临昀锡加快了脚步,果然,秦婓的嘴角有些满意地往上抬起一小丝弧度。
他心里琢磨:这女人虽然不招人喜欢,但是还算上道,倒是候他下手轻点,让她死前不至于那么凄惨。
进屋,临昀锡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他把茶壶里的水给她温上,从盒子里拿出一把胡琴。
临昀锡没有动茶杯,她自从吃了几回教训,对吃的喝的格外敏感。
“我听别人说,你,从来不拉胡琴?”
秦婓神色有些僵硬,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慢下来,有条不紊地把胡琴摆放好姿势。
“不是,我的房间隔音好,他们耳朵不好,听不到。”
临昀锡有些想笑。
但看到他格外严肃的表情,不由收住了想笑的冲动。
秦婓不理她,擦拭了一下手,开始他的表演了。
嘶哑的低柔,像是亲密之人间的低语。
临昀锡听着有些陶醉,却还是留了一丝神。
琴声温柔的不像话,好似轻轻抚摸着你的心房,给你无尽的呵护,让人轻易就想放下警惕,拉近距离。
他满意地看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睛,似乎格外的享受。
对,就是这样,然后,一步,一步,陷入这温柔的陷阱。
是时候,来上最温柔的一刀了。
明明还是缠绵的温柔,却古怪了许多,咿咿呀呀,开始往心头灌毒。
临昀锡差一点就要掉入这该死的温柔里,她小腹的气流开始不正常的共振了起来。
音乐最高的境界,对于他来说,莫过于控心了。
他手来回在琴间飞速穿梭,挤出的音开始暗藏杀机。
临昀锡笑了,她调转气流,护住自己心脉的同时,凝着神将另一股气流顺着音乐反噬到他的身上。
秦婓觉得不太对劲,手有些不受控制拉得更快了,小桌上的茶杯也跟着震动了起来,里面的茶水晃着昏黄。
刺啦——
琴弦在下一秒,崩断,茶杯也跟着炸裂开来。
临昀锡快步移开,碎裂的陶瓷片混着水,刮伤了秦婓的左脸。
他一口血吐了出来,琴身,衣襟溅得到处都是。
“琴乐师,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突然吐血了?”临昀锡假意关心道,“莫不是,突然犯了病?”
活该!着就叫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如果她没感觉错,这厮刚才动了杀意,如果她还是像以前没有任何武功,这次怕是已经死翘翘了。
秦婓感觉自己五脏六腑搅在了一块,疼痛让他嘶了一声。
他奇怪的看着琴,静下心来调整自己乱了的内力。
怎么会这样?他从未出过差错。
“你还好吧,要不要喝点水,缓一缓。”临昀锡从桌子旁拿了一个新的茶杯,这个茶杯虽有裂纹,但还是能用。
秦婓一挥袖子,甩开了茶杯。
这茶果真有问题。
临昀锡故作伤心道:“诶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好好给你端水,你却如此狠心,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她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没有停留,直接抽出他束腰的带子,把他绑了个严实。
“说说看,我跟你无冤无仇,怎么突然想杀我。”临昀锡一边拉起茶壶,一边走向他,“你可要老老实实地交代,别给我说什么巧合,姑奶奶我整人的法子可是层出不穷。”
茶水顺着他的脸浇了下去,淋湿了他浑身。
她还记得呢,以前她在这个地方,没少挨他的教训。
秦婓一双眼睛有些屈辱地看着她,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不到一年,明明丝毫没有内力的人,居然会一下子压过他,甚至刚才……
她果然早就察觉了。
他勾起嘴角,眼角带着红意,血一股一股地往下流。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想做什么,你随意。”他一张脸没有神情,却给人一种不屈的倔意。
搞得她好像要霸王硬上弓似的。明明是他想害她在先。
她撇了撇嘴,捋起他的面纱,露出那张绝美的容颜,带着血,更加有诱惑力了。
“诶呀呀,还我想做什么随意,搞得好像你多想让我做什么似的。”
她心里腹诽:长得漂亮的那人果然心很毒辣,还是她的临须尧生得好,不妖不艳,温柔又甚得我意。
“我没有。”他把头狼狈地扭去一边。
“好好好,你没有。”临昀锡从梳妆台那拿起了一把描眉的笔,在他的脸上开始她的大作。
左边一只乌龟,又边再来一只,古代不是讲究对称美学么。
上头画个什么,来个王吧,正好与鼻子的八相互照应。
秦婓看着他在她的脸上乱涂乱画,紧绷的嘴唇带着几丝龟裂。
“啧啧,真适合你。”临昀锡点了点胭脂,直接往他的脸上乱抹。
“你!”
“我什么我?我是在帮你化妆啊,像我这种好人真是难得了,以德报怨。我都被自己感动了。”
临昀锡如意地看着他恼羞成怒,整个人都舒心了。
“今天姐姐就教你一课,人心,不好控,与其控他人心,不如先修好自己的心。下回想要害人,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再好心提醒你一句:坏事做多了,伤神。”
秦婓的眼神有些发沉,他嘴角带着嘲弄,声音嘶哑:“你不是我,又懂什么呢?”
临昀锡愣了愣,对上了他的眼睛,“你说得对,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惹到我了,我会一一归还与你。”
“后会无期了。”
说完,临昀锡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可没时间再给他上什么心理鸡汤课。
秦婓用内力挣脱了身上的束缚,他垂着眼,口中的腥味让他回忆翻滚。
他从西域当做奴贩卖到这花月楼,每一天,要受到的都是非人类所能承受的痛苦。
自尊早就被捏碎,一点朱唇万人品的日子,真是够了。
人心总是会变,前脚给你温暖,后脚就会再次踏上你的伤口,碾压,斩碎。
唯有音乐能与他长相厮守。
一把琴,于他前半生是依靠,寄他后半身是永不相离,他想这把琴,如何都不会变。
就算弦断音亡,他们也是一体的。
直到那个人格出现,他变得不再是自己。
那个人格,他从来都瞧不起,又蠢又傻,弹个琴还要蒙着眼睛,还会为一件小事就开心不已,或是伤心不已。
他不屑,却又带着几丝他未察觉的羡意。
“控制人心,不如修炼好自己的心……”
他哪里还有心啊。
想罢,两个人格开始快速地转变了起来。
他的神情快速变化着,时而天真,时而无情,乱成一锅。
修炼好自己的心?
修炼好自己的心,是啊,他着半辈子都是在给别人弹琴,却忘了,他为什么不能好好的给自己弹一曲呢。
他笑了,那个傻子人格也笑了。
分分合合终于是合二为一了。
琴声再次响起,这是他发自心底的感情。
不是看俗世,不是窥人心。
只是想弹。
就弹了。
他突然有一个念头,他想和他的琴,去去踏遍世间大好河山。
从此世间少了一条困入深海的鱼。
天空中又多了一只自在鸣啼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