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半,严东还是没有消息。大家都在说,说他失恋受刺激了,谁也不想见。俞声一开始觉得是他们误会了,可严东消失这么久,都说是因为她,搞得她也心中惴惴。她试着给他打过电话,但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
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俞声接到了一通电话,她不认识这个号码,但还是接了,因为很多同学已经开始换号了。
“喂?”
“……”
“喂?”
“我是严东。”
一听见他的名字,俞声眼睛都亮了。
“严东,真是你?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啊?”
“大家?”
“对啊,都说你……都说你不知去向,谁也找不到你。”
“你找我了吗?”
“找了啊,我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都是关机状态,昨天还打了。”
“那你怎么没报警啊?”
“啊?还……还没到报警的程度吧?”
他笑了一声,“找我干什么?”
“哦,你还有一本练习册在我这里,我忘了还你了。”
“没用了,你留着吧!”
“哦。”
“俞声?”
“嗯?”
“那就再见了。”
“哦……再见。”
说了再见却没人挂电话,还是俞声先说:“那……我挂了啊!”
“行,你先挂。”
于是俞声先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俞声花了很长时间仔细地分析这通电话的内容,分析来分析去也就只是同学之间的告别而已,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们一定是搞错了,对,一定是。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她看过别人谈恋爱,严东和她之间从来都不是那么回事。
2014年秋。
阳城医学院。
俞声刚放完暑假,她是最后一个回宿舍的,其他三个女生一个礼拜前就回来了。
俞声刚进门就有人跟她说:“刚才有人找你?是个男的。”
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男的,室友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别有深意地笑着。
“男的?谁啊?”
室友说:“是个你背着我们认识却没告诉过我们的人,他居然长那样!”
俞声:“那样?”
室友说:“你怎么没说过你认识这样的人啊?”
俞声被她们搞蒙了,什么这样那样的。
正说着话,另一个室友也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啊一声。
俞声:“怎么了?”
室友:“外面有人找。”
室友直接把给另两个室友带的凉皮放窗台上,把俞声也拽到窗台跟前,对着外头喊了一声,“俞声在这儿呢!她回来了!”
女生宿舍楼下有一个小树林,树林里有一条石头铺的小径。室友这么一喊,一个身影从小径里走出来,抬起头。
俞声发誓,这是她完全没有料想到的一个场景,“燕回哥?”
室友们发现俞声的反应很奇怪,她为什么忽然往回缩了呢?这是……不想见?
“看你这个表情,不太对劲啊!”
“对啊!从来没见声声这样。”
“是你不想见的人吗?”
“还是你太想见啊?”
“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看在他是个大帅哥的份儿上,去见见他吧。”
“她不去,咱们去,咱们替她见。”
“哈哈哈,你怎么知道我正有此意。”
“开玩笑的,声声,要不要我们陪你下去?”
俞声回过神来,“没事的,我先下去一趟。”
“哦……原来是可以见的关系,去吧去吧!”
“喷点花露水先,外面蚊子可多了。”
他离开有五年了吧?
他说会回来看她,可他没有。
他打过几次电话,但她都借口其他走开了。
因为她不知道在面对他的时候,她会不会失态,已经发生的事,已经过去的事,不想让他知道的事,让她无法淡定地面对他。
她刻意回避他,不接他的电话,不跟他视频。时间长了,他的电话少了,视频要求也没有了。俞声反倒渐渐安下心来。
每天都要走的路,走过无数遍的路,上课下课,打水买饭,从未觉得这条路会通往一个她想见却一直见不到的人。她甚至有些忐忑,连心跳都变快了。她几次停下来思考自己应该用什么面貌见他,开心的?伤心的?淡定的?
还没考虑清楚,她已经走到了女生宿舍门口,与他不过几米远的距离。
他已经褪去了少年模样,成熟了,坚毅了。这一刻,刚刚的腹稿全都自动作废了,她笑盈盈对他招招手。
他也笑了,“怎么还这么磨蹭,你不是住三楼么?”
俞声:“你怎么忽然回来了?这也太突然了!”
俞燕回:“你看见我怎么这副表情,不欢迎啊?”
俞声:“没有啊,欢迎,热烈欢迎,哈哈哈。”她还拍了拍巴掌。
俞燕回:“那为什么总是拒绝我的视频电话?”
俞声:“我不是在忙么?”
俞燕回:“忙到一个十分钟都不能分给我么?”
俞声:“算我错了,我赔罪。”
俞燕回:“别说这种话,是我应该给你赔罪,答应你的事我没有做到。对不起。”
人啊,真是莫名其妙。明明她好好地,坚强地走到了现在。在她最狼狈,最艰难,最想跟这个世界告别的时候,她也没有流几滴泪。
可是,一见了俞燕回,一听他说这种话,她就受不了了。
她忽然想起妈妈说过的一句玩笑话——只有你燕回哥能拿的住你。谁叫坏人都让我们做了呢?你燕回哥对你是言听计从,要啥给啥。好人都让他做尽了。
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脑袋,她很乱很乱,在她乱糟糟的脑袋里都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越不想哭,眼泪越是控制不住,她很抱歉,“对不起,我不想哭的,这有什么好哭的呢?”
俞燕回忽然抱住她,“别说对不起,是我该说对不起。”
三楼的窗户里趴着三颗小脑袋,不时发出一声声尖叫,完了,今晚过后,那些男生们要集体失恋了。
其中一个室友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我刚才说的那个帅哥好像不长这样啊,难道是我记错了。”
“你咕咕叽叽说什么呢?”
“我是觉得我刚才看见的那个男生好像不长这样。”
“你脸盲你知道吗?”
“那倒是,但我还是觉得好像不是一个人。”
“俩大帅哥同一时间来找声声,哪有那么巧的事,你就是脸盲,我们刚才看见的就是他。”
“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长久的离别之后,他们之间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都长大了,在彼此没有参与的时光里,悄悄长大了。
两个人坐在咖啡馆里,沉默。
俞燕回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他总是对她笑,他把少有的笑容都给了俞声,但现在,他没有笑。他总觉得她的沉默和懂事诉尽了他听不得的委屈。
俞燕回:“声声——”
俞声:“——对了,你回来的事大伯他们知道吗?”
俞燕回:“知道,是我告诉他们不要告诉你的。”
俞声:“哦,的确有点吓到我了。”
俞燕回朝窗外瞧了一眼,“我今天有没有误你的事?”
俞声摇头,“没有,我也刚回学校。”
俞燕回:“没有约会?”
俞声:“约会?我又没男朋友,跟谁约会啊!”
俞燕回在美国已经工作赚钱了,这次来看俞声,吃喝玩乐全包。因为还没开学,俞声还有时间可以放肆。
俞燕回带她去了新开的游乐场,排队摩天轮的人很多。
俞燕回:“不用怕,今天不带你玩这个。”
俞声:“不,我想上去看看。”
俞燕回:“你不是恐高吗。”
很久以前,他们第一次玩摩天轮的时候,俞声一下来就吐了,哭了很久,怎么哄也哄不好,后来俞燕回买了个冰激凌才把她安抚下来。
俞声:“我想看看站在最高点会看见什么,上次只顾着害怕,什么都没看见。”
队伍很长,从排队开始俞声就不怎么说话了。的确,天热,又要排队,难免心情受影响。
俞燕回:“我去买点水,你在这等着。”
俞声点点头。
俞燕回买了两瓶农夫山泉,回头看俞声的时候,她正低着头愣神,俞燕回站到她身边她才回过神来。
俞燕回:“在想什么?”
俞声摇摇头,“没有啊!”
俞燕回:“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实在害怕就别上去了。”
俞声:“我想上去看看,我是热的,你不是也出了很多汗吗?”
俞声拿防晒衫的袖子给他擦了擦脑门,“好了,等着吧,很快就到我们了。”
队伍虽然长,但一直在挪动,他们的位置越来越靠前了。
工作人员把他们引领到指定地点,摩天轮正在靠近,俞声进去的时候差点没站稳,俞燕回搂了她一把她才站住。
俞燕回:“你没事吧?”
她摇头,摩天轮一关门又把她吓一跳。
俞燕回:“都说别上来了,怕的话就靠在我身上。”
以为她会拒绝,她却靠了过来,手拽着他的衣襟。
……
……
“转过去,我让你转过去听见没有!”
“眼睛睁开!把她眼睛扒开,让她看看阳城的美景!”
“怎么样,阳城美不美啊?”
“是不是很美很美?美到呼吸都快停止了?嗯?”
“你再给我动一下,信不信我把你从摩天轮上扔下去!”
“你抖什么抖,你再抖一下看看!”
俞声止不住颤抖,浑身发麻,心跳加速,她感觉自己快晕过去了,但吕燕,颜宁和梁惠完全不理会她的恳求,她们踢开她的手,把她按在窗户上,扒着她的眼睛让她往外看。
俞声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放开我,我喘不过气来了,放开我……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