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她要去当谁的助手?”
“呃,傅医生?”
杨和愣了一下才迟疑着回答。
陆镇和傅淮远的关系很不好这一点,杨和是早就知道的。
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们队长对医生的怀疑就从未停止过,只是医生从来没有计较,宽容大度的模样每每让队长看了火大。
杨和知道队长总想抓住傅医生的把柄,这也就是为什么明知道队长讨厌一个人,杨和还是会当着他的面说有关于对方的事。
陆镇不会因为讨厌就特意避开有关于傅淮远的话题,他怀疑傅淮远,所以有关于傅淮远的话题他从来都是一声不吭地听着。
这还是杨和头一次见他反应这么大。
杨和觉得队长是压力太大了,失去同伴的痛苦和污染区不乐观的现状,都会导致压力。
像医生建议的那样,定期找一些心理治疗,可能真的是不错的建议。
他想着要怎么委婉建议陆队注意一下心理健康,手无意识地挠了挠脖子上的小伤口。
注意到他动作的陆镇:“怎么伤的?”
“洗澡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其实杨和自己也不确定,但因为这个问题已经有人问过一遍,当时不太肯定的回答到了第二遍的时候,已经成了十分确定的口吻。
“诶,陆——”
才刚想好措辞的杨和正准备说话,就见到换好了作战服的男人转身走出了门。
他嘀咕:“这个时候要去哪?再过半个小时就要整队了。”
走出作战部队的陆镇脚步不停地直直向着医疗站的方向走去。
本来已经可以忽略不计的感觉,随着他向着那个人的靠近,存在感越发膨胀,那股又痒又麻的感觉再一次冒了出来。
从昨天起,陆镇一直在忍耐。
他无疑是不正常的,从她不知所措地跨坐在他的腰上,双手不知轻重地将他的伤口二次撕裂的时候起,他就开始不正常了。
车上渴望被碰触的念头只是一个开始。
陆镇天真的以为,只要拉开距离,不再接触,这样异样的情绪总会被压制下去,他不知道的是,毒性从来都无关距离,只会随着时间越演越烈。
当他深夜躺在床上时,白天一瞬而过的画面在大脑里就会变得无比清晰,闭上眼睛甚至都能回忆起她跨坐在他身上的模样。
她的眼睛上是被他亲手覆上的黑布,戴着他的备用面罩,整张脸只有些微的缝隙处露出了白皙的肤色。
她看不到身后那只3级污染物攀爬在车上张牙舞爪的丑陋模样,柔顺的黑发下,露出的纤细脖颈还留着他的指痕。
那是他在污染区发现生人,第一时间将她擒住时留下的。
明明不该记得的,但陆镇就是格外清楚的回忆起了当时扣住她脖颈的手感。
脆弱纤细,让他立刻就控制住了力道,生怕不小心就折断了。
他甚至还记得,她被按倒在地的一瞬间发出的轻哼,时隔了几个小时,让陆镇在深夜忽然意识到,他还从来没听到过她说话是什么样的声音。
那天凌晨,陆镇独自去了一趟检测站。
他怀疑自己的伤口感染了不知名的毒素,让值班的检测人员抽取了伤口处的血液和组织样本,进行检测。
陆镇等了两个小时,等到了一份详细的报告。
从结论上来说,他没有中毒,但是从身体的各项数值来看,他的肾上腺素升高,心率过快。
提供报告的检测人员表示如果不是身体一直处于兴奋状态,那就是情绪太焦虑,并问陆镇,是不是队里遇到棘手事件了。
陆镇冷着一张脸就回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终于消停了一些,身体上的感觉也褪去了。
才刚松了一口气的陆镇一转头就听到杨和说那个在他的脑子里烦了他一晚上的女人,被傅淮远招去当了助手。
开什么玩笑?
陆镇那一刻真的是咬牙切齿,什么保持距离,什么以后不会再有接触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她到底知不知道傅淮远是个什么东西?她怎么敢的?
-
越是靠近医疗站,就越是能够闻到各种药的味道。
药味把人味都给盖住了,或许是这个时间点没有新的伤患,于是也就没什么血腥味。
蔺千予拿着她的临时证明在站内做了个登记,询问到了“医生”的位置,她迈开步子,一边环顾着医疗站内的环境,一边观察这里的人。
来来往往有不少人,他们好奇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片刻就会被手头的工作拉回,每个人看起来都没闲着。
都说久病成医,蔺千予受伤的经验不少,但她对于做医护工作还真的一窍不通,要怪就只能怪她的身体素质太好,过于强悍的自愈能力让普通的药物在她的身上没有了用武之地。
至于那些起效快效果好的珍贵药剂,以她原本所在的星球的荒废程度,她也没有条件弄到。
正是因为清楚自己在这方面的斤两,所以蔺千予对于杨和说的“好运”存疑。
亲自培养没有基础的新人,为了减轻医疗站的人手负担?
这种话也就骗骗对他有着天然滤镜的阿猫阿狗,像蔺千予这种才刚到这陌生环境,对一切都保持怀疑的,只会觉得这个人别有所图。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目前还不明白对方图的是什么,不过有所图是好事,怕就怕他不图她什么,那样一来反而不好下手。
毕竟想钓鱼,也得有饵才行。
顺着一路上好心人的指路,蔺千予终于到了医生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坐着一个身上绑着绷带的陌生人,没见到医生的身影。
“怎么在门口站着?”男人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悄无声息的靠近,蔺千予心底一惊,她还没转过身,身后的男人就已经自然而然按着她的肩膀,用着并不霸道的力道把她带了进去。
扶在她肩上的那双手戴着白色的手套,在将她带进屋后就撤了开来。
一早就等在里面的陌生青年听到动静转过头,见到是他,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医生,你回来了。”
看到屋内还有另一个陌生的女性,又有些疑惑。
傅淮远把门带上,他先是垂头冲她笑着说道:“现在有病人在,可能需要等一会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在边上旁观,就当是提前实习了。”
“当然不介意,是我麻烦医生了才对。”蔺千予眨眨眼,乖巧道,“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希望不会给医生你添麻烦。”
“怎么会。”傅淮远失笑。
他拿起桌上放着的病历,坐到桌前,蔺千予跟着找了把椅子在一旁坐下。
看到她已经自己给自己找好了位置,也没有在陌生环境的拘谨不适,傅淮远这才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病人,他语气温和地解释:“她是我的助手,以后不出意外的话她都会跟着我一起。”
青年原本听刚才的对话就有所猜测,现在猜测落实,他第一反应是高兴:“我早就觉得该招个助手了,要不然医生你一个人也太辛苦了。”
他又转过头看向蔺千予,一双狗狗眼亮晶晶的:“医生就拜托你了,虽然他看起来成熟又可靠,但是生活上面完全不会照顾自己,对自己特别马虎,如果可以的话……”
“咳!”越听越不对劲,傅淮远不禁咳了咳打断了他的发言,“还是来看看你伤恢复的怎么样了吧。”
蔺千予看到那个青年一听到要检查伤势了,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再看傅淮远,虽然被自己的病人揭短,但他看起来并没有觉得害羞或是不好意思,只有眉目间带着些淡淡的无奈。
在傅淮远的指示下,青年把缠在自己身上的绷带一层层拆了下来。
青年的伤口位置在左侧胸口,已经经过了处理,缝合产生的痕迹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狰狞,但最值得注意的确实他伤口附近肌肤的颜色。
“这是伤口被感染的症状。”傅淮远说道,“感染到的病毒不同,皮肤呈现出的反应也不同,又根据颜色的浓度,程度也不同。像他这样的是轻度。”
伤口周围是和淤青截然不同紫,一大片,一直延伸到了肩颈。
青年察觉到医生这是在给未来助手讲课,于是也特别起劲地开始补充:“多亏了医生,污染浓度才降低了,最开始颜色可深了,吓我一跳。”
“被污染感染的人会迅速失温,体温骤降,最明显的症状就是他们的身体会不自觉地发颤,接着会觉得热,这个时候用手伸进他们的衣服里,就能摸出差别。”
“对对对,刚被感染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战斗得太嗨了才会热,”青年笑嘻嘻的,“后来是颜色顺着脖子蔓延出来了,才被队友发现,紧急送到了医生这里。”
“那个时候颜色紫得发黑,可吓人了!”
蔺千予听得认真,这都是她对这个世界欠缺的知识。
下一秒,傅淮远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把她放在大腿上的手拉了起来,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掌按在了青年**着的上半身上。
他一边把她的手固定在青年的胸口,一边用波澜不惊的平稳声线说道:“只要身上没有伤口,污染就不会传染,正好有现成的例子,你摸摸看。”
“轻度感染的体表温度会比正常体温更低,摸过的多了,就能很快从手感上分辨出来。”
人类怎么样不知道,但蔺千予对于触感非常敏锐,她认真地感受了一下手掌下皮肉的温度,轻易地就在心里得到了一个准确的数字。
“用你的指腹按下去。”傅淮远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他的手指压在她的手指上微微用力,“被感染过后的肌肉会呈现不自然的僵死感。”
蔺千予不用他引导,在听完之后就开始了自己的尝试。
果不其然,按压的手感有明显的区别。
“这里是没有被感染的地方,对比看看。”傅淮远说。
她学得认真,在傅淮远拉着她手放到完好无损的健康肌肤上后,熟门熟路地开始了一系列试体温、分辨肌肉手感的操作。
只不过手底下的身体温度越来越高,还有些不自然的颤抖。
蔺千予把注意力分了一点给周遭,才发现面前的青年此时双手紧紧抓着椅子两侧,眼睛看着室内的一角。
刚刚还喋喋不休的嘴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