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火葬场了 第4章 第四章

车轮子咕噜咕噜转。

虽然婢女把书留下了，但梁怡只看了一眼，就把它们放在一边。

《女则》，《女戒》她素来不喜，所以梁夫人才拿这些来恶心她。

她重心渐渐朝后倒去，靠在摇晃的车厢上。

梁夫人这个人，与梁戚戚不同，从来并不喜欢那些激烈的言论争吵，也不喜欢动手。

而是喜欢拿这种软刀子来磨人。

比如她当初看重弟弟，梁夫人就一定要想方设法把弟弟接过去，放在她膝下掌控。

比方说她讨厌这些《女则》，《女戒》，所以一闲来无事她就爱让她抄这些东西。

她年幼时也曾期待过父爱，那梁夫人一定要当着她的面，让她看到父亲是怎么将她不屑一顾，看做尘埃的。

她想把她打磨成一个不知好坏，毫无想法的东西，落到她掌中，不知反抗，只知顺从，让她从心底里知道，要是她不想给她的，那她怎么着也拿不到，若是她想给她的，都是她手指间漏下来的施舍。

可笑，让人做不会飞的小雀，还要人感恩戴德。

梁怡拿着手臂捂着眼睛，本来想笑。

后来想到弟弟，便也笑不出来了。

车轮子滚得再慢，也到底到了家门口。

梁怡被侍女看似扶，实则扯下了马车。

梁府有着高墙，头顶的牌匾在日光下金色泛红，尊贵夺目，厚重的大铁门上扣着铁环，身材高大的护卫立在门口。

光从外面看，再尊贵不过，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多少腌臜。

“夫人。”门口的守卫给梁夫人牵马车，侍女恭敬地托住梁夫人的手。

梁怡看着这座困了她十几年的宅子，提裙跨步。

高高的门槛挡住了不知道多少寻常人，只留下达官显贵。

此时恰逢梁大人下值。

他坐在厅堂正中，听到动静，抬头望她们。

梁尚书一身官服，深色的官袍将他的面容更加显得肃穆。

他一张脸宽阔忠厚，光从五官看着，是老实人的模样，身材略有些虚胖，不高不矮，腰上多了几层当官人的膘肉。

因为他的脸五官端正，面型也宽厚，所以陛下和同僚都当他是老实人，而事实也如此，在官场上，他对待上司能端茶倒水，做脏活累活；对待下属也宽厚亲待。

只不过，如果在府中，脱去那层老实人的外衣，他最爱大男子主义。

此时，刚进来的梁夫人一见到他，就一瞬间变成了温柔小意的模样，她蹲下身，居然以自己的夫人之尊，半跪在地，为他斟茶。

梁大人本来低沉的面色顿时柔和了许多。

他接过茶盏，面上缓和。

今日他有一本文书错漏了一处，被上司当着一众下属的面骂的毫无面子，自从回府，他就一直沉着脸，想找人发泄一番。

但梓虞果真能懂他的心思，让他的气都顺了不少。

梁夫人名梓虞，是内阁学士的庶女，在几年前梁怡母亲去世后，被连夜抬为继室。

眼看梁大人面色和缓，梁夫人看着梁大人的脸色，逐渐从地上起来，站在梁大人身后，为他按摩肩膀。

舒适柔缓的力道从肩膀上传来，梁大人放松了紧绷的肌肉，肩背舒展。

照梁大人一贯的规矩和喜好，若是他不说让人走，谁也不能走。

梁怡和梁戚戚站在门口，见到这幅场景。

梁戚戚哪怕在梁怡面前十分跋扈嚣张，但在梁大人面前却乖巧活泼。

她上前一步，笑意盈盈地为父亲分享宴会上的趣事。

香气氤氲，炉火烧着碳，将豆糜的香气煮的散发出来。

明亮的烛火照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和墙面，梁怡如同往常一样，将自己隐在阴影当中，闻着气味，肚子轻微叫了起来。

她宴会上没吃，又饿了一天，本就不好的胃已经在兀自叫嚣。

光与影挡住了她的神色，她站在原地，看着这幅其乐融融的样子，挪了挪站僵了的脚。

她开始心中数着拍，计算着什么时候梁大人能放她回去。

此时光影交错，很好是白天和黑夜过渡的时候，梁怡的眼睛不太好，当初梁夫人为了打压她，让她看到自己在府中的地位，曾借口一件事，让父亲罚过她，阴差阳错，却让她的眼睛落下来病根，一到夜晚，就看不清楚。

如果太晚回去，梁怡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迷路在小路上回不去。

这个时候，却听到了她的名字。

梁夫人一边按着肩膀，一边状似不经意一般:“今日阿怡在广陵侯府跌倒了，不如让她早点回去歇息？”

此话一出，梁大人睁开了眼睛:“她又惹什么事了？”

若是说梁大人最近几年有什么不如意的，就是这个前夫人给他留下的女儿。

不仅木讷无趣，还到处惹事，名声败坏，让他在同撩面前都抬不起头。

梁夫人颇有一府女主人的风度，更是贯彻了慈母心肠:“阿怡年纪还小，惹些小事都正常，大人不要太过苛责了。”

若是以往，梁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今日他心头不顺，总要找些东西倾泻一下。

想到梁怡之前惹的事，又想到同僚偶尔对他私下里的编排和看低，胸口似乎有一簇火焰一点一点燃烧到喉咙。

他道:“这孽障，跪下。”

若是他今日不对其严加管教，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事。

梁怡停在原地不动，身后却忽然出现几个膀大腰圆的老婆子，一把抓住她就往地上按。

冰冷的触感让她停滞的思绪回神，哪怕梁大人不相信，她还是说:“我没有惹事。”

哪怕知道梁大人他不会信她，她也没有给梁戚戚背锅的习惯。

梁大人看到她这般冥顽不灵的样子，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同僚嘲笑他笑话他的样子，他的污点只有梁怡一个，若非梁怡，何至于此。

梁怡语气轻而缓:“今日分明是梁戚戚推的我……”

仿佛火烧到了脑子，梁大人气粗粗地从胸膛冒出来:“你还狡辩。”

带着力道的一脚踹过来，居然对准的是梁怡的胸膛。

这一脚下去，毫无收敛力道，五脏六腑定要受伤。

千钧一发之际，梁怡扭动侧身，好不容易从这一脚下逃脱，却撕扯到了今日的伤口。

“唔。”她滚落在一侧，刚好离梁大人远了点。

从前她不知道要躲，往往带有期待，常常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倒惹得唯一心疼自己的奶娘伤心。

如今，她总算知道要躲了，倒也不算晚。

她抬头，对梁大人早已经死心的眼却对上了梁戚戚带着毒汁的视线。

梁戚戚没有想到，梁怡居然真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了。

好在父亲没有相信她。

梁戚戚捂着紧张的心脏，看着这一幕，若是换了自己，定然是躲不过去。

她害怕的同时有些小庆幸，得意的眼神朝梁怡看过去:看吧！哪怕是你说出来了又如何，父亲不会信你。

眼看梁怡居然躲过这一脚，梁大人气的肝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