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鱼等了会儿,低头慢悠悠地踢着石子。
天边滑过几朵云,遮挡住日光,方才尚是晴好,一下子就暗了。
沈嘉鱼抬起头,屋里人换好衣裳出来,黑色夹克外套,运动裤,嘴中叼只烟,啜了一口又拿下来夹到指缝里,抽得漫不经心。
“走吧。”他走到她跟前时烟已经抽完了,扔到地上用脚踩灭。
南朝坐上座,沈嘉鱼跟在他身后。
电瓶车离开车行,绕过一条条街道,风大,吹得他的机车服膨胀开。
沈嘉鱼想起陆晨安的一肚子火气,不禁问道:“你最近为什么没来学校?”
电瓶车慢,南朝听清她的话,“车行忙。”
沈嘉鱼:“…”
“车行有上学重要?”
南朝被她的语气弄得发笑,学她开口,“修车比上学好玩得多。”
沈嘉鱼想不通修车有什么好玩的,但又记起中风的南奶奶,尚在小学的南禾,从未出现过的南父南母,她忽然明白了。心头竟有些难过。
“南朝。”她叫他的名字。
“嗯?”南朝微微侧头。
沈嘉鱼望向前面迎来的光,慢慢道:“不要放弃,一切都会好的。”
那日乌云散开,坦途光明嶙列,你我前方光辉璀璨。
后来的后来,不管多累多苦,南朝都会记得那个黄昏,坐在后座的女孩柔软又坚定地对他说,“不要放弃,一切都会好的。”
…
二模成绩下来,毫无意外沈嘉鱼又是年级第一。因为是转校生的缘故,班主任怕她不适应,心理压力大,课间特意把她叫到办公室谈心。
沈嘉鱼认真地听,适时回应几句。
回来时上课铃响了,沈嘉鱼坐回位子。陆晨安在背单词,“鱼鱼,这是刚发的物理卷子。”
沈嘉鱼接过来扫了眼,这节课是语文,她头也每抬拿出验算纸做物理题。
陆晨安看她唰唰地落笔一脸羡慕,“鱼鱼,你以后一定会是个优秀的物理学家。”
沈嘉鱼笔尖一顿,想到江晨给她寄的一堆金融大学,目光黯然下,没说什么。
日子慢悠悠地过,临近高考,春日过了,天气热得愈发厉害。
体育课跑了两圈当作热身运动,体育老师吹哨让自由活动。
沈嘉鱼躲在树荫下看书,陆晨安拉了一堆女生和男生打篮球,她没去。
风轻巧地吹过,树叶哗哗响。
沈嘉鱼蹲了会儿觉得腿麻,扫扫台阶的灰直接坐下来,怀里捧书,背对光看得入迷。
“看什么呢?”
头顶一道声音入耳,沈嘉鱼吓了一跳抬头朝来人看。
南朝穿着黑T恤屈腿半蹲在她面前,眼眸乌黑深邃,薄唇牵出一抹弧度。
“《时间简史》。”沈嘉鱼合上书,手夹在看过的地方扬起给他看封面。
南朝舔舔唇,“喜欢物理?”
沈嘉鱼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也知道这本书,还能通过书看透她想什么。
日光照下,篮球场有两队胜利的欢呼声,没有人会注意他们的角落。
沈嘉鱼打开挂了书签的一页,说:“书里有一句话‘我们看到的从很远星系来的光是在几百万年之前发出的,在我们看到的最远的物体的情况下,光是在80亿年前发出的。这样当我们看宇宙时,我们是在看它的过去。’”
“浪漫的不只有艺术,还有物理,有它诉说的世界。”
南朝头一回听人这么形容物理,他以为女孩子都喜欢文字多些。
“那你知不知道书中还有句话?”
沈嘉鱼认真地看他的眼,“什么?”
南朝似笑非笑,“霍金说‘一本书中多一个数学公式就会减少一半读者,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把爱因斯坦的公式从我书中移走。’”
两人眼对视到一起,不一会儿都笑了,沈嘉鱼努努嘴偏过头,“无聊。”
南朝直起身,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袋子零食,薯片可乐鸡爪装个满。
“做什么?”沈嘉鱼不解。
南朝说:“小禾感谢你的。”
他也没等她拒绝,直接往她怀里一塞,转身就走了。
…
午休时沈嘉鱼午觉睡了一半,小腹忽一阵熟悉的疼痛,她难忍地蹙起眉,从书包里掏出一片装到兜里急匆匆跑出教室。
走廊寂静无声,沈嘉鱼在厕所里蹲了十多分钟才出来,小腹下坠似的疼,又到楼下打了热水。
水温高,她捧着水杯捂手。自小就有这个毛病,一到这几天手脚冰凉,江晨带她西医中医看了个遍,毛病依旧没治好。
沈嘉鱼不舒服,一下午都病恹恹的。陆晨安看她难受,又是打水又是打饭,恨不得上厕所都替她去了。
“大小姐,您看小的服务还算周到?”陆晨安有意逗她。
沈嘉鱼瞥见她做的鬼脸,噗嗤笑出声,毫不留情地评价,“丑得令人发指。”
陆晨安气得想把她打一顿。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沈嘉鱼每每周六去南家教南禾画画时心里莫名地忐忑,怕撞见他。但沈嘉鱼明显多虑了,南朝忙得有时候到下半夜才回来,早上做完一天的饭就走了。
沈嘉鱼家中富足,从小除了厌烦江晨给她报的课外辅导从未对钱发愁过。父母都是生意人,她不清楚家里有多少钱,但养她一辈子是足够。
只是江晨要强,想让她学金融,将来继承家中的产业,沈嘉鱼整日被灌输这些思想,以为自己的人生本该这样。她长这么大,从未遵从过自己的心意做喜欢的事。
那天放学下了场大雨。
宛城的天说变就变,临放学的最后一节课还艳阳高照,结果下课铃一响,沈嘉鱼刚骑了电瓶车没多久就下雨了,她没带伞,整个人被一下子被浇了个透。
外婆家在后街,最近的那条路施工占用,沈嘉鱼不得不从前街绕过去,正好路过了南家。正巧的是,电瓶车到南家门口就坏了,怎么骑都不动。
南禾在院里拿伞收衣服,抬眼看见门口蹲着淋雨的沈嘉鱼,诧异地张开嘴喊道:“鱼鱼姐!”
她撑伞跑过去,沈嘉鱼淋得白衬衫湿透了。头顶骤然没了雨转头看见门口小小的人。
“鱼鱼姐,进屋躲躲雨吧,等雨停了再走。”南禾说。
沈嘉鱼犹豫,“不用了,我很快就到家。”
“没事的,我哥不在,这雨下不不了就停了。”南禾担忧,“鱼鱼姐,雨这么大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沈嘉鱼听说南朝不在,看了眼天上的黑云就跟她进了去。
她身上湿透,南禾拿来毛巾擦脸,又跑去别的屋子给她找衣服穿,沈嘉鱼想说不用,小姑娘已经一溜烟跑了。
很快小姑娘给她找来了干净的短袖,沈嘉鱼看了眼,黑色T恤,是南朝的。
南禾道:“鱼鱼姐,我衣服太小你可能穿不了,这是我哥的,你放心,这件衣服他买来还没穿过。”后悄咪咪低声,“而且我哥记性差,他不会记得有这件衣服。”
沈嘉鱼:“…”
没等沈嘉鱼说话,小姑娘又跑出屋给她找裤子。身上短袖湿得难受,沈嘉鱼心里挣扎了会儿,一咬牙把短袖脱了,内衣湿答答滴着水,她想脱下来拧一把。刚脱完正拧了一半,门忽然被推开,她下意识抱臂遮挡,眼朝门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
屋外,南朝沉沉吐了口浊气,眼前恍惚还有那抹雪白,兀自咬牙挥掉那股念头,从兜里掏出根烟点烟叼在嘴里狠狠吸了一口才稍稍缓解。
沈嘉鱼穿完衣裳出去,看到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南朝一根烟抽完捻灭扔到垃圾桶里,轻咳了下说:“我回来拿点东西。”
沈嘉鱼没看他,“嗯”了一声。
雨来得快走得也快,沈嘉鱼电车坏得突然,南朝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说是车胎扎了,要补胎,问她着急么?
沈嘉鱼依旧没看他的眼睛只摇摇头说不急。
蹲着的人似是笑了声,说:“明天给你送回去。”
沈嘉鱼客气,“我自己来取就好。”
南朝没说什么。
沈嘉鱼回家的时候老太太记得已经打伞出来找人了,她一时愧疚跑过去抱住外婆。
外婆摸着她的发,“人没事就好。”
沈嘉鱼洗了个澡,少女正是青春最好时,身体玲珑有致,月匈月甫圆润雪白,不是很大,一掌正好握得住。沈嘉鱼咬了咬下唇,记起当时被推开的门,帘子晃动,那个视角,他分明是看了个遍。
…
南朝给奶奶喂完饭回了自己屋。桌上有个老式的放映机,那会儿一到放假几个混小子都来他家看片。
抽屉里零散摆着几个,南朝随意拿出一盒塞到托碟里,屏幕上男女交叠,意.乱.情.迷。
打火机磕开,南朝点了根烟,胸膛里仿佛有股难压的火气,他狠狠吸了口烟。抽完两根毫无舒缓,他关上机子到外面冲了会儿冷水。
回到屋里整个人懒散地躺下,屋内漆黑,过了会儿传出一阵低沉急促的喘.息。
一本书中多一个数学公式就会减少一半读者,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把爱因斯坦的公式从我书中移走。
我们看到的从很远星系来的光是在几百万年之前发出的,在我们看到的最远的物体的情况下,光是在80亿年前发出的。这样当我们看宇宙时,我们是在看它的过去。
出自《时间简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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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