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没去上学吗?”
陆轻摇摇头:“楚先生生病了,李大人又被叫走了,流阳宫里好无聊,我过来烦一烦你。”
苏景含笑着为她添上酸梅汤:“其他人呢,难得放假,还不好好去玩?”
陆轻捧着碗喝了一大口,里头添了冰块,正适合夏天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景含面色瞧着不错,可总比以前差了些东西又多了些东西。多的那点她或许知道,但是丢掉的那些陆轻就不能一下子想到了。
但苏景含并不说,陆轻也就不去问,只是叹气:“潇潇和陆祁现在下课就找不到人影,班上那些同学也要各回各家的。”
傅知恙若有所思,停下擦拭琵琶的手:“是了,最近皇子公主们都忙得很,我总看到五殿下和七殿下被陛下叫去。”
她转头道:“赶巧你逃过这么多劫。”
陆轻震惊:“你你你你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傅知恙虚心求教:“从何说起啊?”
“太复杂了,你别问了,这里的水太深,我怕你把握不住。”
傅知恙:“……你父皇不要你啦?”
陆轻:“你哪学来的糟粕啊??!”
不过很快陆轻就撑着脑袋继续叹气了:“其实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最近有不少人都告诉我……”
她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身边还有其他人,当即就不敢再说下去了,只能把话就着酸梅汤一起咽到肚子里。
傅知恙与苏景含对视一眼,挥手把近身的侍女都屏退了。
陆轻卸了劲:“好多人都跟我说父皇对我好可能有诈。”
傅知恙不敢继续擦琵琶了,生怕漏掉一个字:“怎么说呢?”
陆轻叹气道:“潇潇陆祁他们都被父皇开小灶了,就我一个人天天无所事事,这也太差别待遇了吧。况且我中毒生病之前委实和父皇的关系不够好,生完病说了两句就好了……是我想多了,还是父皇真的很不对劲?”
傅知恙一拍手:“这倒是了,我从前都听说过你和皇上的那些事情,闹得挺大。不过后来你的父皇就不准别人再提起了。”
她转头看向苏景含,却见这人沉静温柔的目光一直落在抓耳挠腮的陆轻身上。
“都说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其深远,现在怎么看都是父皇要把我放养的趋势。婚事是母后给我说的,文章是楚大人李大人教的,为人处世有皇长兄……父皇在我的人生里算作什么角色呢?”
好似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把自己当成陆时月看待了。那些由于大意和轻视而被忽略的事情全都在这一刻连了起来,恍惚间陆轻以为自己得道了,不然怎么这么大彻大悟。
傅知恙看苏景含不说话,替陆轻思考了一下:“但荣宠是真的呀,你看去年年底,还是你接梅将军回来的。”
陆轻垂眸,旋即又撑着脑袋看她:“可那也是假的呀,一道圣旨而已,说两句话找个代笔润色一下就好,父皇甚至不用自己动手。拟旨的不是他,宣旨的不是他,随口一句话就能让我出宫玩……但他之前又对我蛮好的。”
苏景含点点头:“哪里好了呢?”
“会把我的随口一句话记在心上,会听我的求情,会送好多……”陆轻倒吸一口凉气,又萎靡起来了。
她可算明白苏景含为什么这么问了,这跟很久之前她对苏景含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苏景含摸摸她的头:“想起来就好。皇上心思颇深,生性多疑,对子女都诸多猜忌,你一时不懂都是正常的。”
陆轻趴在桌上,心里想的却是陆时月。
在自己还没有霸占这具身体之前,她冰雪聪明,明晓对方不善,又如何能喝下那杯毒酒;与温贵求情一时,又如何引得父皇震怒却妥协……到底还有什么是没有随着时间而水落石出的。
傅知恙显然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但再大条也能看出来这两人的情绪都不高,于是赶忙将话题岔开了:“行了,皇上就是这种人,你以后小心些——李大人最近总是不在吗?”
陆轻嗯了一声:“是出什么事了吗?”
傅知恙愣了一下,她与苏景含对视一眼,神色怪异:“……你不知道?”
陆轻慢慢坐直身子,神情略有痴呆:“……我该知道吗?”
傅知恙沉默一阵:“我以为李大人会告诉你。”
“他课都没上完就走了,我俩怎么可能会有独处的时间呢。”陆轻此时差不多马上就要炸了,全世界都背着她有秘密,大的小的过去的现在的前朝的后宫的,自己没有一件事是知道的。
与自己有关且自己不知道,这两条足够把陆轻吊得茶饭不思,她差点就给傅知恙跪下:“庶母!小妈!求求您告诉我吧!跟我有关的也没有关系,我就喜欢听自己的八卦,你放心,我绝不会被伤害,我坚强乐观积极向上友爱同学团结集体乐于助人……”
傅知恙:“……”
傅知恙:“行行行,好好好,讲,这就讲。”
“其实也不算大事吧,只是听闻最近陛下有意想把你跟李大人的婚事退掉。”
陆轻一时百感交集。说到底,一开始她对这个包办来的未婚夫没什么感觉,但现在看来,留在皇宫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若是真能搬去公主府,也少面对陆敛秋这乱七八糟的脸色。
况且她也挺喜欢李大人的,他像荷花一样,有亭亭之姿,如水如玉。不过这份喜欢好像也只停留在表面,要是真的深入到“爱”这一方面,为对方寻死觅活,那还不太至于。
这样想着,陆轻突然反应过来,李迟和陆时月订婚的真正原因她还不知道,于是更愁了。
傅知恙把头伸过来逗她:“哟,听到退婚就这么伤心啊?公主长大了,也有心上人了。”
陆轻脑子里乱成浆糊,她又趴到桌子上:“好烦啊……乱七八糟的,怎么什么事情都乱七八糟的。”
苏景含替她扇了扇风:“那就不想这些了,想想晚饭吃什么吧,我让厨房去做。”
陆轻被“秘密”包围,而且这些秘密她目前为止没解锁几个。她看向苏景含,顺口问了一句:“好!但是话说回来,你有秘密吗苏景含?”
苏景含笑笑:“当然有了。”
“啊,你也有!我能知道吗?”
“能的。”苏景含看着陆轻亮晶晶的眼睛,“但不是现在。”
就在陆轻要抗议的时候,苏景含话锋一转:“不过公主也有秘密吧?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呢。”
身上背负着荒谬真相的陆轻磕巴了一下:“我、我也会告诉你的,也不是现在。”
傅知恙看着两人打哑迷,看得一头雾水,想来她们又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交流了。不过她也觉得没什么,自己喜欢找苏景含玩,连带着也喜欢找陆时月玩,自己既然都喜欢,就不必非要知道她们私下里都做了什么。
但好奇这种事情又是人之常情,属于特殊情况,于是她问道:“什么秘密,我能听吗?”
陆轻:“当然能了——但是你可能得先做好心理准备。”
苏景含学着陆轻的话也说道:“当然能了——不过我的事情你都知道才对。”
陆轻:“好哇你们两个交换过秘密了!希老师你有没有秘密给我听听?”
希老师傅知恙:“…………半年前静嫔在花园摔倒是我绊的。”
陆轻:“……你这人挺大胆的。”
回宫之后,陆轻把留下的作业写完了。现在她能够稍微熟练地掌握书面语了,不必再跟从前一样抓耳挠腮好久才憋出几个字来。
她翻着自己的作业本,从前往后,都是她写的文章,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快写完一本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要不然明天下课之后去问问李大人吧,自己都不知道退婚是怎么回事,隔了好几天才被别人告知了这件事,总不能什么都不让自己知道吧。
在皇宫待着可真难,去年还说要为陆时月争一点皇恩,转眼一年多了,在自己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把情况搞得越来越糟。还以为能用对付老板那套对付父皇呢,现在看来不愧是能当皇上的人,果然不是凡人能参透的。
“公主怎么愁眉苦脸的?小厨房做的刨冰,快尝尝。”桃枝歪头看了眼陆轻,把小碗放到她面前,“公主还是要劳逸结合为好,您都坐了好久了。”
陆轻捧着脸看着她,心情又好了起来:“可是我刚醒那会你还要我好好努力诶,这么一想我也太厉害了,短短一年就重回巅峰,我决定为我人生的第一章取名为——陨落的天才!”
桃枝抿嘴笑了下:“公主心情不好的话,奴婢愿意再跟公主去划船。”
陆轻把刨冰端起来,碗上凝了水珠,沾得她满手都是水:“傻桃枝,要是什么事情都能用划船解决就好了。对了,你去……”
她的话突然止住,看向书房前候着的婢女后,思索了几番,还是把那句“帮我打听一下李大人最近出了什么事”给扼杀在聊天框内,只捡着那些不轻不重的东西说:“你去把我卧房枕头下面的四库全书搬来,我晚上看白天看日日夜夜看,我要把所有人都卷死!哈!哈!”
她看到那两个婢女眼眸微动嘴角抽搐,也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父皇的监视下。
既然他这么在意成绩,那自己不妨更努力一点,让他天天都在寝宫急得跺脚。虽然有些幼稚,但先幼稚起来的是父皇。
端不平的偏心好不容易挪动了一点,又要莫名其妙地被端走,陆轻郁闷得想不明白事情,只想着明日见到李大人一定要好好问问,至少先把这一件事解决,再去处理其他那些未曾知晓的事情。
可惜她想得有些美了,第二日李大人并未前来,据说是早朝时触怒帝王,在御书房门口罚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