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说的便是这临安城的初春了。李若言一行人赶到临安时,也正是这初春时节。一路上,他们见得许多人出城踏青,赏花品茗,虽是也想如此,但到底师命在身,只得作罢。
“若不是急着赶去徐家救人性命,我还真想去泛舟西湖。”顾姣看着出城的马车,眼中有些艳羡之意,“师兄,等这次事了之后,你可得请我去楼外楼尝尝那西湖醋鱼。”
李若言用竹扇敲了敲顾姣的头,笑骂道:“怎么就成了我请你吃?又不是我向青城山下的委托。你自己去找徐家,可别赖上我。”
崔无牵趁机揽住李若言的肩膀,说道:“那李兄总可以请我们兄弟二人和牵牵姑娘吃饭吧?我们可是来帮你们的。”
严牵牵也笑着点了点头,附和道:“就是,我们可是来帮忙的,怎么可以不请我们吃个饭呢?要求也不高,就楼外楼的西湖醋鱼吧。”
李若言轻轻擂了崔无牵一拳,故作肉疼道:“这可是你们要跟上来的,怎么现在又赖在我身上了?想的都挺美,还楼外楼呢。我这一个穷道士能有多少钱?”
“李兄这可就是你不对了。谁看不出来你那道袍,是上等白泽烟罗制成。又看看你那剑穗,可都是金丝线。若是连你都是个穷道士,那我们兄弟二人只怕就是那讨饭的叫花子了。”崔无挂抱着剑,看着哥哥假装被那一拳伤到的样子,有些想笑。
顾姣摆了摆手,大步向前走着:“好了好了,师兄就这么说定了!”只留下李若言在原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徐府
气派的大门前有着一对石狮子,张牙舞爪的,就像是徐府在临安城的地位一般,飞扬跋扈。白墙黑瓦,倒也符合临安的娟秀之调。门口有一队家丁,皆是手持棍棒,长相也都是武夫模样,看上去便不太好惹。有钱人家嘛,这般安排也是情有可原的。
徐老爷和徐夫人亲自将李若言等人迎进了府院,一路上是好声好气,生怕怠慢了贵客。
顾姣和严牵牵留在了队伍的后面,环顾着整个徐府。顾姣附在严牵牵身边,用最小的声音说着:“牵牵,你可发现这徐府有什么不对劲的么?”
严牵牵凝重的点了点头,也用极小的声音回道:“娇娇,你看这徐府内墙的四处,贴满了符纸。我估摸着,这徐家人在青城山之前应当是找了很多的道士,可都没有解决。这次恐怕有些棘手了。”她又看向了方才路过的假山,见得一片死气沉沉,到底是有些心悸。
顾姣安慰性的握了握严牵牵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你看刚刚路过的那个院子,门是紧锁着的,有几分古怪。一会儿问问徐老爷和徐夫人罢。”
严牵牵点了点头,呼了呼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小李道长,这次当真是麻烦你了。我们请了很多方士前来看看,来的时候都保证得好好的,说是定能解决。可是……”徐老爷忧心忡忡地说道,眉头紧锁,像是很多天都没有舒展过了。
徐夫人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别说那些无用的,害怕李若言听到了之前请过很多人而不高兴。徐老爷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止住了话头,开始描述近来府中发生过什么。
“三个月前,后院的溪潋阁开始有些不对劲了。晚间的时候,府中丫头小厮们路过那里,经常听见有女子呜咽的声音。刚开始,我们以为是谁装神弄鬼,便在一日夜间将众人聚集在花园。可谁知道,那呜咽声又出现了。直到现在都未曾消散。渐渐的,大家都不敢靠近溪潋阁了。我们便请来了一个道士,他在的时候,那声响倒是消失了。可他一离开,那‘女子’又开始哭泣了。”徐老爷缓缓道来,一旁的徐夫人跟着拭着眼泪。
“第一次请来的道士是多久前来的?”李若言问道,心中做着盘算。
“大概是大家聚集在花园后的第二天,估摸着得有两个多月了。这之后,我们前前后后请了三个道士。可哪里知道,道士们在的时候,那声响就没了。他们一走,就又出现了。”徐夫人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手绢,有些后怕道,“那呜咽声很是凄厉。听着让人心慌得紧,胆颤不已。”
“那府中的人可出现过什么异常?”崔无挂理着自己的剑穗,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崔无牵和李若言对视了一眼,像是有些懊悔自己遗漏了这一回事。
徐夫人看向徐老爷,见得对方没有反对,才难以启齿地说着:“有……攸秉疯了。”短短的五个字,她像是做出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着。顾姣见她眼圈微红,眼泪摇摇欲坠,想来慈母之心,任是谁遇到此种事,都会有些动容。
徐老爷见妻子这副模样,接过话头,继续说着:“攸秉便是我的二儿子。之前他一直对于我们请道士的行为嗤之以鼻,说是我们想多了。但是一周前,他便开始胡言乱语,有时候还大哭大闹。嘴里时常念着‘对不起’‘我该死’‘别来找我’这类话。有时候我们去看他,又见他跪在院子里,正是朝着那溪潋阁的方向。”
李若言看着夫妻二人哀戚的模样,有些不忍,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人父母遇到这种事,只怕是难以承受的:“那溪潋阁是用作什么的?”
“里面曾经住着攸秉的一个妾,名字叫郝璨,是个小商户的女儿。半年前就病死了。”
傍晚 客房
“今日我和牵牵路过后院时,发现一个庭院门是紧锁着的。问了下人,那是徐家表小姐的小院。说是表小姐身子不好,常年不见人。”顾姣坐在李若言身边,沉声道。
“你是觉得这表小姐有些不对?”崔无牵看着桌上的蜡烛,烛芯跳动着,就如同他的心一般。
顾姣摇了摇头:“直觉罢了。我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总感觉那表小姐怪怪的。”
严牵牵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出了自己的感觉:“就按那些下人们所说,表小姐住的是兰筱院,离那‘闹鬼’的溪潋阁不过几十步的距离。那溪潋阁这么大的动静,而这位身子不好的表小姐,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感觉和她有些关系,但到底没什么证据,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一个小姑娘,难道就不怕这些么?再不济,也该向徐夫人他们提出换个院子才是。就像徐家的两位小姐一样,才是正常的反应吧。她这样,未免也太过冷静了些。”崔无挂若有所思,手指轻轻扣着桌子。
“的确。而且溪潋阁发生了什么事,我总觉得郝璨的病死没那么简单。”崔无牵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郝璨和徐攸秉……我倒觉得没那么简单。”
李若言这时快步走进屋子,递给众人一些吃食。刚刚崔无牵说没吃饱,他又不好意思让徐府的厨子做点吃的,便出门去买了些。“我刚刚出门的时候,打听了一番。这徐二少在临安城的名声着实不怎么好。不学无术不说,还做尽欺男霸女之事。他这一疯,城中的人大多拍手叫好,而年轻的女子们也都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想必溪潋阁的郝璨也不是自愿的吧。”崔无牵吃着手中的包子,说话难免显得嘟嘟囔囔的,“难道那溪潋阁还真如那些下人们所说是郝璨的魂魄前来索命的?”
李若言正了正脸色,将那抹鄙夷之意暂且压下,又才跟说书人一般讲了起来:“的确。郝璨是郝记米铺掌柜的小女儿,听街坊们说长得娇美无比,又知书达礼,和隔壁布庄老板的儿子吴沽有着青梅竹马之情。两人的父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便定下了婚约。这两人关系很好,大家都说他两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是徐攸秉去郝记米铺时正好撞到了郝璨来给郝掌柜送饭,纵然这姑娘有了婚约,他哪里像是会作罢的人?于是他便使了些下作手段,郝璨这才进了这徐府,落得个徐二少第五房小妾的下场。”
李若言话音刚落,便听到后院传来一声尖叫,很是凄厉。几人对视一眼,拿起桌上的佩剑便往后院跑去。
只见得溪潋阁前站着一个侍女,面色苍白,浑身不住战栗。她嘴中念念有词,众人只听得她反复说着“是她,一定是她,她又回来了……”这样的话语。而地上,有着一块布条,上面似乎用血写着“徐攸秉不得好死,还我命来”的字样。
李若言的脸色有些凝重,想来这个侍女口中的“她”便是那郝璨了,正欲开口询问一二。只听到那溪潋阁里传出女子的呜咽声,在晚风中显得格外凄凉。侍女本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听到此声,更是晕了过去。
崔无挂是不信鬼神之说的,本见不得这般的事,打算踹门而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此处装神弄鬼。却被崔无牵拉住,示意他在没摸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不可轻举妄动。他便只好不甘心地收回了脚,乖巧地随着众人回了房。
“你们可还记得徐夫人所说,府中有道士在的时候,那‘邪祟’便像是消失了一般,不再出现。可今日我们在此处,它却又出现了,而且那侍女的话语中有些古怪,她说‘又回来了’。难道在我们来之前,这哭声还不曾出现?”严牵牵听着窗外的呜咽声,有些害怕,但却未曾显露。她倒不是怕鬼神,只是觉得这哭声着实有些瘆得慌。
崔无挂站起身来,向门外看去,发现没人在外边,便又用力地将门关上,这才开了口:“你是怀疑,那徐夫人在说谎?”
“她没必要说谎,毕竟她比谁都想解决掉这溪潋阁之事。疯的可是她的亲儿子。更何况在这种事上撒谎,对她有什么好处么?”顾姣摇了摇头,望向窗外黑漆漆的一片。这风声混杂着哭声,弄得她有些心神不宁,“那些下人躲避这溪潋阁都还不及,这个侍女怎么会这么巧路过这溪潋阁,还偏偏挑的是晚上?”
李若言把玩着手中的剑心玉,眉头紧锁,听了街上那些传闻后,他越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莫不是她背后有个人与这些事儿有关,想借此来警告我们什么?而且我总觉得,知道郝璨和徐攸秉的往事这个过程太顺利了。就好像是,我们想要什么,对方便将这一切铺开给我们看,引导着我们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真是不妙啊。被人牵着鼻子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崔无牵似笑非笑,颇为愠恼。他是极其讨厌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
“看来咱们还得谢谢对方送的这份大礼,先从这郝璨和徐攸秉入手吧。”